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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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毛衣顏色雪白,質(zhì)地一看就是羊絨的,絞股麻花的紋路十分精致。女人們沒有不愛漂亮衣服的,一看就移不開眼了。 劉悅更是啞了聲兒。她在百貨公司新買的一件毛衣,穿在身上招搖了好幾天,跟這件一比簡直成了地攤貨。 丁靈還忍不住問:“你這毛衣哪兒買的?” “這是我奶奶給我打的!買不到!”程遙遙珍惜地把毛衣疊起來重新塞進(jìn)包裹里,這才昂頭走了,背影像只高傲的天鵝。 等她走遠(yuǎn),劉悅立刻沖身邊人道:”看她張狂得,不就是仗著導(dǎo)演給她撐腰嗎!“ 其他姑娘臉色古怪:“你怎么不當(dāng)著她的面說?” “要不是你說的那句鄉(xiāng)下人,至于惹這場麻煩嗎?” 剛才那一幕她們看得清楚,程遙遙分明不想理會她們,是劉悅拼命挑釁。程遙遙是女一號,又得導(dǎo)演看重,得罪程遙遙對她們而言并沒有好處。想到這兒,其他人不再理會劉悅,各自走開了。 小小的宿舍里,床上鋪著統(tǒng)一的白色棉被,并不足以抵御蘇州冬夜的濕冷。還好程遙遙有一條羊絨毯子,她裹著羊絨毯子躺在被窩里,不知道是羊絨毯子的作用,還是陽氣吸足了,這一夜格外好眠。 第一縷晨曦亮起時,劇組外的大路上,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灑落,謝昭外套下擺被風(fēng)揚起。 謝昭一捏車剎,長腿支在地上:“大爺,早?!?/br> 門房大爺端著牙杯,樂呵呵道:“小謝,你來得這么早。遙遙她且睡呢?!?/br> 程遙遙愛賴床,全劇組都知道。謝昭微微一笑:“我等她。” 門房大爺?shù)眠^導(dǎo)演的招呼,放謝昭進(jìn)去了。 亭臺池榭,假山怪石都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花園的地面濕漉漉的,草尖上掛著露珠,清晨的空氣濕潤清冷,夾雜花香,叫人精神為之一振。 女生宿舍樓下已經(jīng)有人在走動,或洗漱或晨練。謝昭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棵梧桐樹下等著,目不斜視。 姑娘們都忍不住偷偷看他,幾個女演員交頭接耳:“那是誰???隔壁劇組的?” 謝昭面容英俊,穿著一件質(zhì)地精良的外套,寬肩緊腰大長腿,冷著臉往那兒一站,就是有股讓姑娘們臉紅心跳的勁兒。 這么多漂亮姑娘在附近走動,他卻目不斜視。姑娘們?nèi)齼蓛裳b作跑步或路過,故意從他面前走過,背過身就激動得直跳腳:“看見了看見了!長得好看!” 知情人毫不留情戳破她們的幻想:“別看了,那是程遙遙的對象!” 有人驚訝道;“程遙遙的對象不是個鄉(xiāng)下人嗎?” “噓!你要死,讓程遙遙聽見鄉(xiāng)下人這三個字,你就麻煩了!” 有姑娘不死心地偷瞄著謝昭:“他看著一點也不像鄉(xiāng)下人。” 話音才落,剛才還冷著一張臉的謝昭,神情驀地柔軟下來,迎上前:“遙遙?!?/br> 眾人都忍不住順著他目光看去,想知道誰可以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就見一道纖細(xì)身影躍入眼中。程遙遙穿著一件米白色粗針毛衣,深藍(lán)色針織半裙,小皮鞋,烏黑長發(fā)披散在肩頭,她從樓梯上小跑下來,發(fā)絲和裙擺飄揚著。晨光里,她如明珠生暈。 這是絕對的美貌碾壓,叫周遭所有人都瞬間黯然失色。 程遙遙笑吟吟跑到謝昭面前,仰頭看著他:“是不是沒想到我這么早就起來了?” 謝昭含了一抹笑:“乖,帶你去吃早點。” 周遭的姑娘們都看傻了眼。丁靈試探著搭話:“遙遙,這位是……” 程遙遙一抬下巴:“這是我對象!謝昭!” 謝昭亦落落大方對她們點頭致意,又對程遙遙道:“我去找一下導(dǎo)演?!?/br> 程遙遙點點頭:“好。” 謝昭才走開,一干姑娘們頓時炸開了鍋,圍著程遙遙嘰嘰喳喳盤問起來。程遙遙在劇組里年紀(jì)算小的,居然第一個有了對象! 這個年紀(jì)的姑娘們對這種事都有著天生的好奇心,而且常年在劇組拍戲,對情愛并不避諱。說得熱鬧處,劉悅又來潑冷水:“劇組禁止談戀愛!人家是女一號才有特權(quán),你們想被開了嗎?” 這話說得大家掃興無比,沒一個人搭理她,各自走開了。 劉悅第一次被眾人冷落,氣得手腳發(fā)抖。程遙遙算什么東西,走后門才搶了女一號。現(xiàn)在找了個鄉(xiāng)下人當(dāng)對象,更是哪里都不如她!憑什么趾高氣昂? 郊外的大道旁種著桂花樹,米粒大小的花朵藏在樹葉里,雖不及初秋的香雪海,也是香氣怡人。自行車沖下斜坡,程遙遙喊道:“再快點!” 謝昭松開車把,風(fēng)揚起了程遙遙的裙擺和長發(fā),她緊緊抱著謝昭的腰,暢快地笑出聲來。 三萬六千容易過,人生只合住蘇州。 七十年代末的蘇州城,與百年前并無多大區(qū)別。白墻黛瓦沿著河道靜靜佇立,河邊有早起的婦人在洗衣服和菜。小船載著蝦蟹與菱角,沿著河道慢慢流淌。 沿街的早點鋪子冒出騰騰熱氣,甜咸燒餅,糍飯糕,油條,豆?jié){,無一不在刺激著人的食欲。附近的居民穿著睡衣,端著飯盆排隊買早點。 一陣自行車鈴聲響起,車后座上的姑娘裙擺飛揚。叫人眼前不由得一亮,贊聲:“好標(biāo)致!” 何止是標(biāo)致。程遙遙雪膚紅唇地往早點攤子邊一站,攤主給的糖粥里都要多一勺紅豆沙。 鋪著青石板的長街上,兩旁的商鋪正在下門板,只有這個小攤子冒著熱氣,圍著幾個客人。大家買了糖粥就熱氣騰騰地站在一邊吃,有些云山霧繞的意思。 程遙遙舀了一勺糯米粥送入口中。那糯米粥熬得米粒都化了,澆上又稠又厚的紅豆沙和一點桂花,入口香甜軟糯,讓人在這初冬的清晨渾身溫暖。程遙遙挑著紅豆沙吃,甜得眉眼彎彎。 攤主是個和善的小老頭兒,挑著一副駱駝?chuàng)?,前面是一大鍋粥,后面則是一只爐子,鍋里的水沸騰著。這攤子只賣很少的幾樣早點:酒釀圓子,赤豆圓子,糖粥。他揭開鍋蓋,用笊籬撈起十幾個雪白小圓子倒入碗里,利索地加了幾勺酒釀和桂花。 “酒釀小圓子好了!” 謝昭接過來,先遞到程遙遙面前。程遙遙舀了一個小圓子吃,酒釀甜軟,她立刻就不吃糯米粥了,跟謝昭交換:“這小圓子好糯。” 攤主聽了呵呵笑,拿起竹棒又敲起來,發(fā)出篤篤聲響。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過來吃糖粥,還有胖小孩兒拽著自家爺爺,撒嬌耍賴地要吃一碗赤豆圓子的。 別看這攤子其貌不揚,價格可不便宜:一碗糖粥要一兩糧票五分錢,酒釀圓子二兩糧票二毛五分錢,一碗赤豆圓子二兩糧票一毛二分錢。不是受寵的小孩兒可吃不上糖粥。 那爺爺被胖孫子纏得沒法子,樂呵呵從兜里掏出幾個鋼镚兒:“來碗酒釀圓子?!?/br> 胖孫子奶聲奶氣地糾正:“要赤豆的!” “馬上就得!”攤主笑瞇瞇又下圓子去了。 爺爺跟攤主是老熟人兒了,感嘆道:“好幾年沒吃到這一口了!” 攤主笑道:“最近稽查隊不抓人了,我還在這一片兒,想吃就來!” 程遙遙看著那胖小孩兒發(fā)笑,指給謝昭看:“那小孩兒好可愛?!?/br> 謝昭往她碗里舀一勺紅豆沙:“我們自己生一個?!?/br> 程遙遙嗆得面紅耳赤:“咳咳……你不要臉!” 謝昭騰出手輕輕給她順氣,一派理直氣壯。程遙遙轉(zhuǎn)移話題:“你怎么找到這家攤子的?” 謝昭只是笑:“好吃嗎?” “好吃!”程遙遙用力點頭。這潘家糖粥攤子可有名了,上輩子她來蘇州時吃過攤主孫子煮的糖粥,卻也比不上今天吃的。這糖粥是貨真價實地熬出來的,不像后世的糖粥,添加許多甜味劑和增稠劑。而且這熬粥的火候與酒釀的味道,更是無法復(fù)制。 謝昭明明也是第一次來蘇州,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攻略,總能找到這么好吃的東西。吃完了糖粥,他們搭了一只小船,沿河慢慢往城外去了。 水面平滑如鏡,老船夫獨自立在船頭撐篙,程遙遙放松地?fù)沃?,欣賞沿河的風(fēng)景,時不時指點給謝昭看:“蘇州的橋最多,你看這些橋其貌不揚的樣子,說不定都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不過楓橋才最有名,可惜寒山寺關(guān)了,否則一定要去看看?!?/br>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首《楓橋夜泊》與蘇州徹底綁在一起,令多少人心向往之。 謝昭望著程遙遙:“meimei怎么知道寒山寺關(guān)了?” 程遙遙說過自己沒出過劇組。程遙遙心頭一驚,眼波顫動道:“楓橋夜泊嘛,楓橋不就在寒山寺附近?” 謝昭不置可否,卻也沒有再問下去。 程遙遙心虛,搖搖晃晃跑到床頭,要跟老船夫?qū)W撐船。她笑容甜蜜,老船夫居然被說動了,給了她船篙,在旁仔細(xì)講解要領(lǐng)。 程遙遙聽得連連點頭,抓著船篙,一竿子下去把船撐得左右搖擺,險些跌下船去。立刻被老船夫趕回來了。 程遙遙扁著嘴悻悻然坐下。謝昭忍笑,才想說話,水面卻泛起點點漣漪:“下雨了?!?/br> 蘇州多煙雨。一陣風(fēng)吹來,雨絲細(xì)細(xì)連成了片。老船夫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岸上的人們也是一陣忙亂,跑進(jìn)屋檐下避雨去了。 程遙遙攤手接著雨水,仰頭讓冰冷雨絲落在臉上:“怎么下雨了!” 謝昭拉著她進(jìn)船艙避雨,道:“很快就會停。” “是嘛?!贝摾镉蟹N潮濕的氣味,程遙遙掀起船艙的小簾子往外看,頓時忘卻了生氣。 雨水里的蘇州城如一副水墨畫,古色古香的建筑瞬間將人帶回了千年前。雨聲簌簌打在船篷上,兩人靜靜握著手,聽著雨聲,只覺無限美好寧靜。 經(jīng)過一個河岸時,謝昭買了一包熱騰騰的煮菱角給程遙遙。她挺認(rèn)真地一個個掰著吃,烏黑的菱角殼丟進(jìn)水里,冒出咕咚一個小水花。 程遙遙纖細(xì)手指上沾了點黑,攤開手指給謝昭看:“都弄臟了!” 謝昭拿手帕細(xì)細(xì)給她擦,忽然凝神細(xì)看:“怎么傷的?” 程遙遙的手指上有好幾道淡粉色傷痕,已經(jīng)痊愈,卻未完全淡去:“做禿黃油的時候弄的,我剝了好久的螃蟹呢?!?/br> 謝昭吻了一口那傷痕,道:“會弄傷手,不要再做了?!?/br> “可是很好吃啊?!背踢b遙的指尖被親吻,臉頰也綻開了玫瑰色,“這時節(jié)螃蟹便宜,我打算多做一點禿黃油,肯定賣得好。” 這點兒傷痕她還不放在眼里。如今陽氣充足,多用些靈泉就不會留疤了。 謝昭很認(rèn)真地望住程遙遙的眼睛:“有我在,我會賺錢?!?/br> 程遙遙甜甜道:“我也能幫忙呀。你不要去做那些危險的生意好不好?等我們考上大學(xu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昭聞言,猶豫了一下,船卻靠岸了。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坐了太久的船,走在實地上時還有些晃悠。程遙遙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扶著謝昭的手,輕快地跳上濕漉漉的河岸。 謝昭道:“當(dāng)心?!?/br> 程遙遙展示般轉(zhuǎn)了一圈,裙擺像花一樣展開。她亮出腳上打了掌的小皮鞋:“很穩(wěn)當(dāng)!” 這個舉動實在是甜擠了。謝昭低低笑起來。他很少笑,這一笑讓程遙遙紅了臉。她掩飾地轉(zhuǎn)開頭:“早上的小圓子不頂餓,現(xiàn)在該吃午飯了!” 你才在船上吃了四五個菱角。謝昭把這句話咽下去,道:“好?!?/br> 這條街熙熙攘攘,有一家極有名的百年老飯館,如今歸為國營,仍然客流如織。兩人往飯館二樓找了一張臨窗的空位,才下過雨,空氣十分清涼。 這時候餐館正熱鬧。兩人才坐下,斜對面一桌子人忽然安靜了一瞬。程遙遙轉(zhuǎn)頭去看,一張菜單就擋在眼前。 謝昭道:“meimei點菜?!?/br> “好。”程遙遙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認(rèn)真地看著簡陋菜單。 謝昭這才望向那一桌人。為首的一個男人沖他舉杯,做了個一起喝的手勢。謝昭微微搖頭。那人便笑了,還沖程遙遙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懂了。幾個男人都望著程遙遙交頭接耳,笑里的意味頗為下流。 謝昭眼神瞬間冷了。 程遙遙認(rèn)真看著菜單呢,忽然被謝昭叫起來:“咱們換個座位,這里風(fēng)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