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朝霧沒忍住笑了一下,隨即又忍住,看著他低聲說了句:“不要臉?!?/br> 李知堯斂下目光,克制著在她的嘴唇上親一下,聲音越發(fā)喑啞,“總之我是快想瘋了,想得睡不著,想得每天都想跑回去找你……” 朝霧臉蛋一點點變紅,染上眼睫眉梢。不想再聽他繼續(xù)說下去了,聽得心臟也忍不住在噗通噗通地跳,她忙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嘴唇。 李知堯稍頓了一下,嘴角微勾,抱上她的腰熱烈起來…… 數(shù)個月沒見,李知堯不大能控制得好自己,差點沒叫朝霧散了身架子。事后把朝霧抱在懷里,看著她側(cè)臉嫣然,額頭發(fā)絲盡濕,貼在白皙的皮膚。 李知堯一點點撥開她額邊的頭發(fā),聲音輕輕的,對她說:“我把周賢明殺了,人頭懸在城門上,你要不要看看?怕的話,就算了?!?/br> 聽了這話,朝霧閉著眼睛又平了會氣息。睫羽微微顫著,而后她睜開眼睛看著李知堯,再片刻后出了聲,回答他:“看?!?/br> 從床上起來,穿戴好吃了些東西,李知堯帶朝霧去到正臨城的南城門。此時正臨城各大城門的守衛(wèi),都已經(jīng)是李知堯的人,城中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馬車停在南城門外,朝霧隨著李知堯下馬車。站定后轉(zhuǎn)身看向城門,便見到了李知堯所說的場景。 春日的軟風(fēng)吹在身上,吹得裙角袖擺翻飛,裹出纖弱有致的身形。鬢邊發(fā)絲隨風(fēng)飄在眼前,朝霧面無表情,在風(fēng)中微瞇了瞇眼睛。 第95章 李知堯打下正臨城后,北方的州縣官員一個看一個,都紛紛向他投降。此時民間流言更是傳得極盛,都說朝中jian佞導(dǎo)致天災(zāi),晉王這是在替天行道,且他才是真龍?zhí)熳印?/br> 他從蠻州順順利利打到正臨城,勢如破竹,也越發(fā)讓老百姓信了這樣的流言。 事情發(fā)展至此,趙太后在宮中慌得戴護甲的手指尖都快顫起來了。秦志方老了不頂用,周賢明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眼下朝中能用的人沒幾個,只能從外地調(diào)。 好在呂問回來得及時,從南境回到京城,片刻也未休息,便匆忙進宮去求見了趙太后。趙太后此番見了呂問,便猶如見了大救星一般,殷勤得一口一個“大將軍”。 她親自下了羅漢榻讓呂問免禮,又是賜座又是奉茶,拿他當(dāng)個最信任人待,好像完全忘了當(dāng)初她為了提拔樓驍,把他明升暗降了的事。 幸而呂問不是愛計較這些的人,現(xiàn)今國難當(dāng)頭,掃平叛賊才是最要緊的,所以他對趙太后無有什么情緒,只一臉鄭重地問她:“太后娘娘,北方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了?” 趙太后看著呂問的臉心里便覺得踏實,與他說:“晉王已經(jīng)攻到正臨城了,周賢明戰(zhàn)死了,我們損失了不少士兵,投了晉王的也有不少。北方那些州縣,也有許多都投了?!?/br> 呂問低眉想了一下,起身抱拳,“臣跟隨晉王打過幾年仗,最是了解他,便讓臣出征吧?!?/br> 趙太后看到呂問后心里踏實便是這個原因,呂問是現(xiàn)今朝中唯一一個,跟李知堯作過戰(zhàn),對他的作戰(zhàn)策略和風(fēng)格都很了解的人。他們軍隊多,讓呂問領(lǐng)軍,沒有再敗的道理。 趙太后滿眼殷切地看著呂問,“掃平叛軍之事,都交給呂大將軍了?!?/br> 在呂問走前,還不忘特意囑咐他:“反賊當(dāng)誅,不管他從前是什么身份,呂大將軍都不要心慈手軟。若是活捉不了,戰(zhàn)場上直接誅殺,以保萬全?!?/br> 有趙太后這話,呂問也就放開膽了,回趙太后一句:“臣明白?!?/br> 得了朝中的任命,呂問回到京中根本未能多做休息,便又領(lǐng)兵上路往北。此番與他一同前往的,還有禁軍統(tǒng)領(lǐng)樓驍。呂問是主帥,樓驍則為副帥。 大軍一路北上到野狼河,呂問把沿路逃亡的散兵全部收歸營中。等到把周賢明帶領(lǐng)的那些散兵全部集結(jié)起來,他手下的部隊足達到了七十萬人。 到了目的地,呂問讓自己當(dāng)先鋒,讓樓驍統(tǒng)領(lǐng)中軍。 樓驍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當(dāng)上禁軍統(tǒng)領(lǐng)以后,也就熟讀了些兵書而已。平時也向人討教,但那些東西能不能靈活運用到戰(zhàn)場上,是個很大的問題。 呂問知道他的來歷,也并沒有瞧不起他,仍給他絕對的信任,認認真真告訴他,“晉王慣用的策略就是打突擊戰(zhàn),他依靠經(jīng)驗豐富判斷準(zhǔn)確,行動快,常常讓對手反應(yīng)不過來。說白一點,他最常用的便是偷襲,做事又狠又絕。如果我們想打敗他,得比他行動更快,更狠更絕?!?/br> 樓驍聽了點頭,也沒有爭風(fēng)頭的心思,只道:“全憑呂將軍吩咐?!?/br> 呂問拍拍他的肩,“打過兩回,就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樓驍看著他,鄭重地點頭。 *** 李知堯帶著軍隊在正臨城休養(yǎng)一些日子,留下部分士兵看守城池,自己領(lǐng)著十多萬人繼續(xù)往南挺進。而再往南,便到了野狼河,面對的就是呂問的七十萬大軍。 李知堯知道此番來的是呂問,心里自然不踏實。他知道呂問了解他,并知道呂問不是個無能之輩。這樣一個人領(lǐng)著七十萬大軍,他如何能不忌憚? 這世上不是只有他李知堯會領(lǐng)軍打仗,而打仗這件事,雖和天氣、地形、運氣這些因素有關(guān),但與軍隊人數(shù)的關(guān)系是最密切的。在雙方將領(lǐng)水平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就是看實力了。 李知堯的實力比起呂問根本不值一提,看起來毫無勝算??杉幢阍贈]有勝算,他也不能回頭,這條路走到了這里,便要繼續(xù)走下去。 而呂問也不負李知堯的“期望”,在李知堯的大軍剛到野狼河之時,便帶著他的先鋒部隊,直接對李知堯的軍隊發(fā)起了猛烈的進攻。此時將領(lǐng)換了,連士兵的士氣也不一樣了。 李知堯領(lǐng)兵應(yīng)戰(zhàn),卻還是沒能抵擋得住呂問的進攻,堅持一會之后,便被擊潰領(lǐng)兵后退。而他們的撤退路線又被呂問摸準(zhǔn)了,讓樓驍在沿路上埋了一片雷。 于是李知堯并沒能如愿撤回軍營,在撤退的過程中便踩了這一片地雷。命不好的踩了便死了,命好的便踩著倒下的尸體繼續(xù)往前走。 李知堯?qū)儆诿粯O好也不極差的,被炸得耳朵轟隆一時間沒了聽覺,并被炸傷了一條胳膊,但沒有當(dāng)場送命,尚且還站得住。 然不久后,呂問率領(lǐng)的軍隊便又追了上來。 這瞧著是要全軍覆沒的態(tài)勢,李知堯雖不怕死,卻不想認了這樣的命。朝霧和順哥兒還在正臨城內(nèi)等著他,他怎么能???若是敗了,他們娘兒倆還能活著么? 李知堯只好握緊了手里的刀,號令手下士兵迎戰(zhàn)。 士兵們看晉王如此,自然都不愿做貪生怕死之輩,鼓起士氣握槍應(yīng)戰(zhàn)。 可李知堯終究是受了傷,此時的戰(zhàn)斗力只有平時的一半。他與呂問纏斗幾個回合,一個閃躲不及,被呂問一刀砍傷了手臂,丟了手里的刀。 眼見著存活的希望越來越小,許是上天庇佑,或真有天命一說,在兩邊的軍又隊交戰(zhàn)片刻后,茫?;囊吧虾鋈黄鹆藰O濃的霧氣。這又是晚上,一時間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在眼前看不清東西后,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音也慢慢消失在霧氣里,士兵們手握□□轉(zhuǎn)頭四面張望,誰都不敢再輕舉妄動。 再想打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殺的是敵軍我軍都不知道。本來月色中還能看得清敵我的盔甲,現(xiàn)在什么也分辨不清,只能暫時停戰(zhàn)。 因為乍起的霧氣,兩邊被迫休戰(zhàn),各自退回自己的營地。 一直等回到營地安定下來,魏川幾個才發(fā)現(xiàn),李知堯沒有回來?;貋淼臅r候因為霧氣太重,連人數(shù)都沒法清點,又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只能趕緊撤離,根本沒人在意這么多。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軍中主帥丟了,生死不明,頓時整個軍營人心惶亂。沒辦法,魏川只好一邊安撫人心,一邊派人再回到與呂問大軍交戰(zhàn)的地方去找。 若是李知堯死了,他們這些小兵小卒沒了主帥,更沒了造反的理由,只能逃亡回家?guī)偷刂鞣N地去了。本來是想貪個榮華富貴的,誰知這路這么兇險難走。 聽到軍營里士卒私下議論紛紛,魏川不得不怒斥:“吃了一點敗仗就如此心灰意冷,軍心動搖,如何能成大事?!你們看不出來,連老天爺也在幫著我們嘛,這就是天命!” 大家想想剛才那場大霧,覺得好像也是。于是士兵們把起躁的心思按下了,再不多說別的。 *** 朝霧是在早上起來梳洗的時候,得知了李知堯在野狼河作戰(zhàn)失蹤了的事。而后她草草梳洗完換好衣服,連早飯都沒吃,便只身騎馬出城趕去了李知堯的軍營。 到了那里看李知堯還沒回來,她也不多呆,上馬便就要往野狼河去。 魏川看出了她的意圖,及時擋在她的馬前,攔了她的去路,對她說:“夫人,外面十分兇險,王爺還沒找回來,您別再出去了。等霧散盡了,呂問大軍只怕又會出擊,我們得保障您的安全?!?/br> 朝霧手握韁繩盯著他,“如果李知堯死了,你們誰能保障我的安全?” 魏川仰頭看著朝霧,沒說出話來。 朝霧也不想再跟他多廢話,毫無平時柔軟的樣子,沉聲道:“讓開!” 魏川知道攔她不住,這也便不攔了。他往旁邊讓開,站在原處,看著朝霧揮鞭駕馬而去。她身形小,坐在馬背上疾馳,身上的裙面袖擺隨風(fēng)烈烈而動。 第96章 朝霧的身形一隱在霧氣里,魏川便轉(zhuǎn)身吩咐了身邊的守衛(wèi),“跟上去?!?/br> 兩名守衛(wèi)領(lǐng)命騎馬去了,在霧氣中追著朝霧的馬蹄聲。 朝霧沒管有沒有人跟著她,把馬打得飛快,奔野狼河而去。但她要去的地方不是野狼河,而是去往野狼河的途中,兩軍第二次交戰(zhàn)的地方。 那里布過雷,地上被炸出了一個一個的坑洼。斷胳膊斷手的尸體橫在一起,有人正在把這些尸體拖走去處理。都是戰(zhàn)死沙場的人,總該入土為安的。 朝霧拴好馬便去人堆里找李知堯,一個一個扒拉那些尸體。要是放在從前,她是見不得這些血rou模糊的畫面的,而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能如常處之了。 這就是戰(zhàn)爭,不管是哪一方勝利,都是用血rou之軀堆出來的。 朝霧在死尸堆里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李知堯,因為周圍霧氣仍重,她甚至找得有些懵圈,不知道哪里翻過哪里沒翻過。翻得滿手是血,之后便是越翻越覺得無望。 她幾乎快要一點點放棄了,彎著腰身低著頭,眼眶里濕出來的眼淚在往下掉。她看著落在自己手背上砸開花的清淚珠子,一時間竟想不清自己在為什么掉眼淚。 眼淚又連續(xù)砸下來幾顆,朝霧輕吸了一下鼻子,忽而聽到大霧深處傳來隱隱的簫聲。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所以猛然間便怔住了身子。 聽了片刻,她直起腰來,往聲音來處看過去。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底漫起,朝霧沒再多做猶豫,直接去牽過自己的馬,上馬往簫聲響起的方向追過去。一邊往大霧深處追,一邊聽著簫聲忽強忽弱。 不久后追進一片樹林,到達樹林深處,在簫聲最清晰之處,她看到了樓驍,還有他旁邊靠坐在樹根上滿身是血的李知堯。 樓驍放下手里的簫,抬頭看向朝霧,見她坐在馬背上,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滿身只有嬌怯柔弱的小姑娘。語氣里帶著些釋然,他看著她說:“你真的來了。” 朝霧坐在馬背上沒說話,目光一直落在樓驍身上。這樣看了許久,她方才開口道:“為什么要救他?” 樓驍站起來,收起手里的簫,瞧著很是灑脫,“不知道,可能這就是命吧?!?/br>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看著李知堯死,但時至今日,再看到曾經(jīng)特別渴求的那一幕,他卻出手救了他。如果不是他暗中出手,李知堯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在呂問的槍下了。 如今已沒什么舊可敘,樓驍說完這話,接著便又道:“快把他帶回去看大夫吧?!?/br> 確實沒有時間閑敘舊情,朝霧稍微反應(yīng)了一下,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李知堯,忙從馬背上跳下來,拴好馬到他面前。不知道他到底傷得重不重,想著只能先帶回去再說。 她細胳膊細腿的,是弄不動李知堯這么大身架子的,少不得轉(zhuǎn)頭看向樓驍求助道:“你力氣大,幫我把他扶上馬行不行?” 樓驍點點頭,過來幫她扶起李知堯。 在樓驍把李知堯往馬背上扶的時候,朝霧咬開身上的裙擺,撕了一根布條下來。然后她捏著布條上馬,讓李知堯從后面抱著自己,并用布條綁住他的雙手。 她要走了,又看了眼樓驍,從嗓子間擠出來三個字:“謝謝你?!?/br> 樓驍笑一下,“快走吧?!?/br> 朝霧夾了下馬腹驅(qū)馬往前走,走了幾步又扯住馬嚼子停下來。她是想回頭看樓驍?shù)?,可這么在馬上坐了一陣,終究沒有把頭回過去,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樓驍站在原地看著她,也似乎在等她回一下頭,然等到最后,只見她踢一下馬腹,嘴里呵了聲“駕”,帶著李知堯消失在霧氣里。 樹林里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最后整片樹林歸于平靜。 *** 朝霧帶著李知堯,騎馬往軍營回,一邊走一邊與李知堯說話。別的不怕,就怕他哪里受了重傷,這么一睡,就再也不醒了。 趟著霧氣迎著烈風(fēng),朝霧努力穩(wěn)著氣息,一會一句—— “李知堯,你堅持住,我現(xiàn)在帶你回去了,我必須給我活著?!?/br> “你要是死了,我和順兒怎么辦?我現(xiàn)在只有你了,你答應(yīng)過我要讓我當(dāng)皇后的。如果你食言,到了陰曹地府,我還是要找你報仇?!?/br> “只要你挺過這一回,我嘗試愛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