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陶行川、安雅:“老黎你們倆???” 黎爸爸自知理虧,悻悻摸了摸鼻子,對陶思眠:“這樣吧,叔叔給你唱首歌,你聽著叔叔的歌聲慢慢喝,就很享受。” 黎爸爸說:“叔叔不是吹,我上初中那會兒是我們學校合唱團男高音,可多女生喜歡我?!?/br> 陶思眠睜著大眼睛將信將疑地點點頭。 彼時身家已經(jīng)過億的杰出企業(yè)家李先生范兒一起、嗓子一嚎,坐在陶行川腿上的小姑娘楞一下,然后立馬端起杯子咕嚕咕嚕喝完牛奶,從陶行川身上滑下來,逃命一樣就要跑上二樓回臥室。 四個大人笑得快要岔氣。 陶行川前俯后仰:“別人唱歌要錢,老黎你唱歌要命?!?/br> 安雅把女兒撈過來:“給大家說晚安?!?/br> 陶思眠“嗚嗚”著滿臉抗拒,黎爸爸心疼地哄小姑娘又是學貓叫“喵喵喵”,又是學狗叫“汪汪汪”。 陶行川說:“老黎你這樣不行看我的,”,然后開始,“哼哧哼哧,嗷嗚嗷嗚”。 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 夜晚的薔薇在花園開得嗡嗡郁郁,小姑娘眼睫掛著淚,臉蛋卻暖得紅彤彤的。 第63章 五十九口 其實, 在出事的前一年, 黎mama和安雅推心置腹地談過。 黎mama說安雅常年在一線不是辦法,女人的身體不比男人,雖然下面的人要成長, 但他們遲早都要把事情擔起來。 安雅當時斜倚在軟榻上, 揉著太陽xue的姿勢頗為無奈。 她說, 不是一線的問題, 而是有些現(xiàn)場, 人家知道你是安雅, 就會讓你進去,大家看到南方系, 就會相信, 尤其所有人兩眼摸黑的時候,你手里就攥著蠟燭的燭線。 安雅說, 她也想過回歸家庭, 可她骨子里有本能, 點燈照亮的本能。 黎mama以為自己到了更年期記性不好,可現(xiàn)在給黎嘉洲說起, 她才發(fā)現(xiàn),安雅輕描淡寫說話時, 每根頭發(fā)絲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災難伴隨英雄。 那些火光沖天的畫面里,安雅說他們最小的18歲,最大的47歲,可安雅走的時候, 也才36歲。 “安雅說他們剛從飯桌上下來,可她自己,也是剛從飯桌、女兒的生日飯桌上下來。” 所有人都在歌頌逆行的消防員,可沒有人知道,拍照片的人留在了火海里。 安雅是美人在骨,當黎mama再在殯儀館看到人時,安雅躺在花簇里,皮rou模糊,黑紅一片。 陶老爺子掛著氧氣瓶坐在兒子兒媳棺木旁,陶二叔陶二嬸忙著應付官員和來往的朋友,陶思眠在各種協(xié)議上簽字,錄音,寫委托協(xié)議交代秘書給父母辦死亡銷戶,安雅和陶行川親近的朋友來了,陶思眠就停下手里的事情去招呼客人。 小姑娘披麻戴孝,一身素白安靜又乖巧。 她說:“酒在這邊,點心在那邊?!?/br> 她讓這個叔叔“這邊坐”,那個阿姨“去那里”。 南方系每個高管都帶著眼淚,陶思眠挨個給她們遞紙巾。 她要安慰爺爺,安慰長輩,安慰安雅和陶行川的摯友,可沒有人記得她才11歲,她再懂事她也是個孩子,沒有人再安慰她。 黎mama和黎爸爸到那天,陶思眠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合眼。 她抱著一瓶酒穿梭在嘈雜的人聲里,身形瘦小單薄。 黎mama心疼地叫了聲“七七”。 “啪”一聲,昂貴的酒瓶砸碎在地上,陶思眠宛如機器人被按下暫停。 整個悼念廳瞬間消音,所有人齊齊看向這里。 黎mama走過去,蹲在陶思眠面前:“mama她……” 黎mama話沒說完,陶思眠愣愣地,眼淚就流出眼眶,緊接著,她褲子上出現(xiàn)一道水痕,從大腿一路朝下淌。 黎mama幾個字,陶思眠失禁了。 沒有人說話。 陶思眠整個人像被釘住了一樣,她想掙脫,掙不脫,手一直哆嗦,黎mama想去抱住她,陶思眠不肯,陶二嬸跑過來,陶思眠宛如受傷的小獸般哭著叫著對幾個大人又踢又喊,然后躲到了陶行川和安雅的棺木下,不吃不喝。 直到三天后。 大人們正討論誰端照片,誰走最前面,陶思眠卻好像突然清醒般出來了,說:“我來吧?!?/br> 陶老爺子抱了陶思眠好一會兒,陶二嬸把陶思眠帶去洗漱,換了新孝衣,然后陶思眠端著陶行川和安雅的合照,走在隊伍最前面。 到了火化室,一眾人敬禮,陶老爺子別過臉不敢看。 陶思眠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死亡證明,兩份,確認,簽字。 然后工作人員把陶行川和安雅從棺木里抬出,送到火化窗口。 火化過程太反人類,原則上不允許觀看,陶思眠簽完死亡證明跟著工作人員走進觀看室,陶二叔想攔,陶老爺子朝陶二叔擺手。 然后陶思眠站在隔熱窗外,望著腳下爐火滾浪,油噴在安雅和陶行川身上,工作人員用手擋住陶思眠眼睛,陶思眠輕輕把工作人員手拂開,滋一下,火焰躥起兩米高。 陶思眠就這樣慢慢地,靜靜地,看著給她生命她最親最親兩個至親,一點一寸,皮開露骨,燒成灰燼。 再然后,行禮,下葬,立碑。 細細密密的雨落在地上,落在黑壓壓的西裝禮服上,陶思眠注目、獻花。 南方系兩個掌權人突然離開,南方系必定有場廝殺,黎mama和黎爸爸跟陶老爺子商量,想領養(yǎng)陶思眠,不領養(yǎng)的話,讓陶思眠去他們那散散心也行,陶老爺子沒說話。 陶思眠在墓碑前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黎mama說,她們會對七七視如己出。 陶老爺子沉默。 黎mama說,避避風頭也好,七七身份太敏感。 陶思眠轉(zhuǎn)身,走到黎mama和黎爸爸跟前。 黎mama和黎爸爸剛想開口。 陶思眠望著他們,眼神清澈。 “爺爺,”她問,“叔叔阿姨怎么還沒走,他們是?” 陶老爺子淡淡對黎mama黎爸爸道:“你們和老大安雅親,以后就不要聯(lián)系了,小孩子恢復能力強,可能慢慢就忘了,你們總出現(xiàn),她就總記得她爸爸mama要帶她去你們那,就總記得她爸爸mama……” 他知道黎家夫婦和老大安雅親,可越親,越碰不得。 黎mama和黎爸爸朝陶老爺子和小姑娘深鞠一躬,道了保重。 陶老爺子腦海里回想著心理醫(yī)生說起陶思眠時凝重的表情,沒看到隨著黎mama和黎爸爸車駛離,陶思眠眼里最后一點光,跟著熄滅了。 再之后,陶思眠陰晴不定,喜怒無常,過了兩三年燒錢燒命的渾噩日子,陶老爺子一場大病,將她徹底拉了回來。 黎mama告訴黎嘉洲,安雅和陶行川走了十年了,七七就是她和黎爸爸最窩心的那點念想。 就算七七不記得過去,就算所有人以為他們是背信棄義對南方系虎視眈眈,她也要淌南方系這灘渾水。 有安雅陶行川的,才叫南方系。 沒有安雅陶行川的,只能叫南方傳媒集團。 ———— 陶思眠已經(jīng)在無數(shù)次噩夢里煉就鋼盔鐵甲。 她整理好情緒,敲門:“爺爺,二嬸,怎么了?” 陶二嬸捋了一下頭發(fā),笑得溫婉:“沒事,午飯做好了嗎?” 陶思眠跟著笑:“好了,還有佛跳墻?!?/br> 陶二嬸想去攙老爺子:“爸,吃午飯吧?!?/br> 陶老爺子看也沒看陶二嬸,越過陶二嬸在陶思眠攙扶下下了樓。 一頓午飯吃得還算平靜。 中途陶二嬸給陶老爺子夾菜,陶老爺子直接夾給陶然。 陶二嬸給陶思眠夾菜,陶思眠倒是吃了。 吃完午飯,陶老爺子渾身氣場終于緩了一些,問陶思眠:“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陶二嬸:“我待會兒要去公司,我送七七吧?!?/br> 陶思眠推脫:“不用,我剛好自己走走,好久沒走路了?!?/br> 大家又在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 陶老爺子準備午休,他摸摸孫女腦袋,愛憐道:“有什么事就告訴爺爺,爺爺在。” 陶思眠給老爺子剝了一半柚子:“我只想您健康長壽快樂。” 陶老爺子笑。 一小時后,陶思眠獨自出陶家別墅大門。 大片烏云壓在天邊,陶思眠關門瞬間,臉上笑容消失不見,她轉(zhuǎn)身抬眼,看到了馬路對面的車和黎嘉洲。 二十出頭的男人長身玉立,五官的棱角好看得無可比擬。 陶思眠忽然就有些喘不過氣。 她朝前走,車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后。 她一直走,走到了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方,車還跟在她身后。 下雨了,陶思眠想甩開什么般跑起來。 雨越下越大,她越跑越快,直到最后“噗通”一下,跌落在雨地。 黎嘉洲停車,開門,撐傘來到她身邊。 陶思眠坐在地上不想動,黎嘉洲把傘扔了直接把她端起來。 黎嘉洲把她端到后座放好,騰身到后備箱拿了毛巾,先給她擦頭發(fā),然后是臉,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