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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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傾在疾風中始終睜大了眼,死死盯著路的盡頭,只望能走的再快些,只望能靠的再近些。 在接近這條街中段的時候,屋脊上面的人放了箭,她的馬就受了驚,速度就減緩了下來。 原來這條長街的路中段,就是殺機的最重之處。 就是讓他們一行人進不得,退不得,徹底淪為刀俎下的魚rou,任敵人切割屠戮。 十里長街,十里殺機。 梁簡文在后面便拍馬疾追便喊:“夫人你停下吧!” 蘇傾充耳不聞,不管不顧的連抽馬鞭。 梁簡文望她舉動,驚過一瞬后,猛地咬牙道:“再往前一步,便勿怪某無情了!” 蘇傾沒有回頭,可她的聲音卻順著風聲傳了過來:“背信者,天罰!不義者,人棄!梁簡文,你就等著你主子拿你開刀,平息民憤吧!”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梁簡文的臉僵了一瞬。 正在此時,路的盡頭開始出現些光亮,星星點點,在這一片昏暗的通道里,宛若夜幕下的明亮星辰。 蘇傾拔出短刃猛地刺向馬身,而后迅速伏了身體覆在馬背,胳膊迅速用韁繩纏過幾道,攬在馬頸處環(huán)護住。 “走——有埋伏——快走——??!” 她望著那光亮處嘶聲力竭的大吼著,便是喊破了嗓音也不肯罷休,不斷嘶聲重復著,走,快走。 那星星點點的光亮中,有她的元朝在啊,想必是提了一籃子花,滿目歡喜的與人說著狩獵的趣事。 她那般稚嫩,又是那般天真,本來應是活在明媚燦爛的朝陽下,而不是踏進這片陰暗無光的死地,終結在這充斥著骯臟與血腥的長街上。 若真有天意,那請保佑他們聽到她的請求,轉身離開,帶著她的元朝平安活到老去。 長街上刮來的風是逆的,離盡頭還有四五里的路,那聲嘶力竭的急喊聲很快就被吹的支離破碎。 梁簡文勒馬停下。臉上一派冷酷的殺意。 他慢慢抬起手,而后猛地放下。 既然不能活捉,那就只能留下尸體了。 箭矢,快如疾雨,寒若霜雪。 宋毅抬手令眾人停下來。不知為何,剛這一瞬,他突然覺得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壓過一般,悶的他幾欲透不過氣來。 有隨行的官員見他突然停住,便打馬上前詢問,可是出了何事。 他緩些后,側眸問他們:“可有聽到什么聲音?” 眾人詫異的豎耳仔細聽過,之后搖搖頭,皆道沒有。 “不對?!彼隈R上往長街的對面瞇眼望過去,可天色昏暗,面前火把的光照的有限,遂看的不太真切。于是他又令人再點了些火把拿過來。 元朝抱了只白絨絨的兔子,見隊伍停了,不免發(fā)問:“怎么不走了呢?娘怕在家里等急了。” 宋毅就拍拍她腦袋道:“不急。你若困了,就去后頭車廂內歇著?!?/br> “元朝不困?!闭f著就轉過臉,與晗哥嘀咕一番,而后俯身拿過馬轡上掛著的花籃子,指著那些花似在問著什么。 宋毅無奈的笑笑。而后收了目光,繼續(xù)往街面望去。 這時,有人遲疑道:“咦,我好想是聽到了有馬蹄的聲。” 旁邊人也道:“好想的確有。不過都這個時辰,誰人會選擇在此時過街?” 宋毅側過臉問福祿:“端國公的千里眼呢?” 福祿忙仔細呈遞過去。 宋毅用它朝遠處眺望。 視線里,是一匹插了滿身箭矢的馬。 梁簡文沒料到那匹馬竟沖出了劍陣。 他沒想到,不過一弱質女流,最后關頭還能力冷靜的分析利弊,下了那番斷然的決定。 她竟以身體為盾,護住了馬身要害。 又以韁繩為鎖,將她自己固定在馬身。 他看那發(fā)狂的馬伏著她的尸身沖出了劍陣,臉色不免陰沉,暗恨不已。沒成想她竟是這般難纏的女子,本是□□無縫的事,卻無端多了她這個變數。 揮手令弓箭手往對面靠攏,又令埋伏的兵士一概出來,沖往對面。 既然偷襲不成,便就明攻。 八倍的兵力,困也定能將他們困死此地! “殺國舅,封萬戶侯!”梁簡文冷聲道。 宋毅手抖了一下。 原來那不是馬身插滿了箭,而是馬身駝了個插了滿身箭矢的人。 明明覺得那人不應與他有干,卻不知為何,他的心卻陡然狂跳起來。 目光再往其后,黑幢幢的人影打街面、屋脊上鋪天蓋地而來,盡是殺機。 “有埋伏!”來不及思考旁的,他猛地回頭,斷然喝道:“兵士速上前列陣,準備迎戰(zhàn)!其他人等速退,速往城外三十里處豐臺大營,搬救兵!” 眾人皆被這個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可尚沒等采取行動,卻見那宋國舅話剛落下,卻突然戾喝一聲,而后揮鞭而下,猛地打馬上前。 眾人大驚,忙道:“國舅爺不可!” 可他卻充耳不聞,仿佛魔怔了一般沖了出去。 待兵士列陣完畢,其他人皆準備退出長街時,卻見那宋國舅終于駕馬歸來。手里還牽了匹受傷的瘋馬一同歸來。 近了,眾人方發(fā)現,原來馬背上還馱著一人。 宋國舅仿佛發(fā)了魔怔般,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被箭矢釘了滿身的那人。 直到馬停下,他也沒有下馬,也沒有動作,整個人仿佛僵直了一般,保持著之前的動作。若細看便能發(fā)現他此刻雙目渙散,面無人色。 福祿大驚間正要上前,卻在此刻見那受傷的瘋馬前蹄失力,突然急劇晃了下,而后那馬身上的尸體就開始滑落,露出了滿是血的半張臉來。 因她雙臂纏在韁繩上,便是滑落也不委頓于地,卻是孤零零的吊在馬側,蒼涼,凄愴。 福祿猛地瞪大了眼! 籃里的花落了滿地。 元朝的眼淚刷的下就滾了下來,大哭:“不是!不是!她不是娘親!” 這般說著,卻連滾帶爬的下了馬,跌撞的沖到那瘋馬那,用力擎抱著那尸身的雙腿,哭喊著不是。 宋毅終于有了反應。 踉蹌的沖下了馬,他撲到那尸身跟前,幾下解了那韁繩,而后手忙腳亂的去擦那面上血,顫聲道:“不怕,沒事,沒事……爺這就帶你去看大夫,很快就沒事了?!?/br> 他俯身就要如從前那般抄過腿彎將人抱起,可當手臂環(huán)過她后背時,方驚覺那一整后背的箭矢。 她瘦小細窄的肩背,此刻卻是密密麻麻的箭,根根力透胸腹,根根白刃而入帶血而出,徒留這一路的血。 還有一根連根沒入頸項。何其,殘忍。 “別怕,沒事,爺來得及救你……來得及?!彼燹D身讓她伏在他后背,雙臂朝后緊緊托住她的腿,而后疾步沖著街口的方向沖去。 眾人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這一幕。 在一片震天殺聲中,在火光與鮮血的暗夜里,國舅爺背著一渾身插滿箭矢的女人尸身狂奔嚎哭,而他唯一的愛女則在其身后幫忙扶著,邊跑邊悲哭著喊著娘。 這樣悲涼的場景,看的在場的人心下無不酸澀。 后來有人回憶說,或許就是打這一夜起,他們父女倆摒棄了骨子里僅存的仁慈。也是正因為這一夜,徹底改變了國運。 這一場暗殺,無疑是場慘烈的交戰(zhàn)。 宋毅這邊人馬死傷無數,更有朝廷重員不幸魂斷此地。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一行人尚未深入對方腹地,雖寡不敵眾,可到底來得及退出這片死地。 加之天黑夜暗,人馬嘈雜,又有馬車眾多,一旦出了長街,梁簡文的人無法一概堵截,也無法確定宋毅坐哪輛車上或騎哪輛馬上。 只能這般鏖戰(zhàn)著,追殺著。 梁簡文心急如焚,暗恨那些兵士堵截不力,竟讓人給沖破圍堵殺出街外。他們人馬一旦出了長街,事態(tài)就有些控制不住,旁的人逃出去還好說,若是讓那宋國舅給逃了……想到這,他臉色頓時鐵青一片。 “殺宋國舅,賞萬金!封萬戶侯??!” 這場規(guī)模浩大的暗殺一直到夜半時分都未停止。有人慌不擇路下竄入了其他街巷中,追殺的人就鍥而不舍的一路趕去,直到手起刀落掛了人頭發(fā)止,然后再去追殺下個目標。 可饒是如此,都小半夜了,梁簡文還是沒有收到那宋國舅伏誅的消息。他其實知道,早在宋國舅一行人突破重圍殺出御道街的時候,此次刺殺就已經敗了七分。 可他還是不死心。 饒是兩眼熬得通紅,依舊指揮著手下挨家挨戶的搜,又令人去城外追,不將那人斬下必不罷休。 可子時過后,梁簡文沒有等來那人伏誅的消息,卻等來轟隆破城而入的豐臺大軍! 這一刻,他腦門翁的聲空白一片,頹然委頓于地。 大勢已去……他完了。 宋毅握著長刀一馬當先的沖入城內。 而后拍馬沖向了敵軍陣營中,宛如虎落羊群,揮舞著長刀瘋狂的砍殺著。他悍不懼死,猶如煞神,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豐臺大營的軍隊一壓境,城內那些禁軍便知此戰(zhàn)勝負已定,頓時喪失了斗志。他們或逃竄,或求饒,僅有少許負隅頑抗。 宋毅砍人如切瓜,不論他們反抗或求饒,一律渾然不顧,那般濃烈的殺意,看的人心驚膽顫。 殺至最后,他布滿血絲的眼一掃,便陰冷的盯在那失魂落魄的梁簡文身上。 “我待你不薄?!?/br> 梁簡文沉默少許,終于開口道了個中緣由:“你無子嗣傳承,又能風光幾年?” 宋毅面無表情的提了刀:“可還有話要說?” 梁簡文抬頭看他:“我的家眷和族人……可否給他們個痛快?” 宋毅眼里陡然閃過血光。而后手起刀落,在其凄厲的慘叫聲中,砍去了他的四肢。 “來人,端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