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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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少女娉婷行來,容貌妍麗,儀態(tài)高雅,果然便是先皇后所出,深受皇帝寵愛,被稱為“云京明珠”的寶華公主。 雖還未及笄,已是人間絕色。 謝玉璋抬眼,李銘穿著赭石色的袍子,矮墩墩的,像個土疙瘩。無怪乎宮人們會笑他。 “父皇?!敝x玉璋給皇帝行完禮,又向李銘行了半禮,“李大人?!?/br> 李銘笑瞇瞇地行禮:“見過殿下。” 心下卻詫異,數(shù)日前見這公主還一副天真嬌憨的模樣,見了他先彎了眼睛掩著口笑。雖然無禮了些,可女兒家嬌嬌柔柔無憂無慮的模樣,又叫人根本生不起氣來。 可今日這公主眉目間卻一片沉靜,不動不搖,整個人的氣息都仿佛收斂了起來。 皇帝當然也注意到了謝玉璋的變化,他關(guān)心地問:“可好些了?昨日里去看你,她們說你吃不下東西,精神也不振,吃了藥一直睡著?!?/br> 謝玉璋當然沒有大白天就睡著。她是聞聽皇帝來了,不愿相見,才假裝是吃了藥睡了,讓宮人擋了皇帝的駕。 這宮里,皇帝來了敢不迎,還敢不見的,也就只有謝玉璋這個倍受寵愛的嫡公主了。 “吃了兩副藥,好多了。勞父皇記掛,是孩兒不孝?!敝x玉璋收起一切思緒,抬眸微笑,“孩兒一好,便想著來給父皇請安。孩兒宮里新制了香薷飲子,最是解暑開胃,一冰好孩兒便急巴巴給父皇送來了?!?/br> 又說:“正好李大人也在,一并嘗嘗?!?/br> 她努力想模仿出從前那種討好父親的嬌憨女兒形態(tài),奈何太難太難,人生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傷痕和烙印,再也找不回從前的樣子了。 皇帝自然是察覺出了她的不同。 嘗毒內(nèi)侍端過去試毒的功夫,他多看了謝玉璋兩眼,扭頭對李銘嘆道:“你看看她,生一場小病,就好像突然長大了似的,像個大女郎了?!?/br> 李銘笑瞇瞇:“常言道得好,有苗不愁長嘛?!?/br> 皇帝扮演慈父,李銘扮演土包子。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人生上演著自己的角色。 謝玉璋的內(nèi)心感到無比的諷刺。她借著皇帝的話垂下眼,作出羞澀模樣,掩住了眼中的真實情緒。 夏天喝冰飲果然是十分地解暑開胃。 李銘連連稱贊,直說:“我這是沾了陛下的光了?!?/br> 然他雖然在京城看起來土里土氣,可回到自己的地界上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什么好東西沒吃喝過? 謝玉璋看破不說破,親手接過皇帝用完的茶盞遞給內(nèi)侍,又站在皇帝身后給他輕輕捶背,微笑說:“剛才在御花園外面見到了李大人的兩位公子,真是,傻呆呆的?!?/br> 李銘目光一閃。 皇帝已經(jīng)笑罵:“無禮!你女兒家懂什么,那都是戍邊有功的將軍?!?/br> “就是呆?!敝x玉璋故意吐吐舌頭,說,“這么熱的天,兩個人就在外面共恭恭敬敬地傻站著,也不知道找地方歇歇,還站得筆直筆直得,累不累啊?!?/br> 又補了一句:“這宮里,我從來沒見過誰能站得那么直的,還站那么久?!?/br> 李銘目光閃爍,看寶華公主的目光已與方才不同。 皇帝問:“是你那兩個義子?” “正是?!崩钽懶Σ[瞇回答,“是老七和老十一。” 皇帝來了興致:“宣?!?/br> 片刻之后,李固和李衛(wèi)風便來到了。 謝玉璋有一下沒一下地給皇帝捶著肩膀,眼睛卻一直看著。 兩個英武青年身高腿長,連走路都比別人快。每一步踩在地上,仿佛有千鈞重。西北男兒自古彪炳精悍,名不虛傳。 兩人方才雖然在嬌軟宮娥們的面前鬧了笑話,到了御前卻很沉得住氣,應(yīng)對都算得體。 謝玉璋冷眼瞧著,李固說話不多,御前應(yīng)對的機會都留給了李衛(wèi)風,不爭也不搶。 在李銘身死之前,京城只知道河西節(jié)度使十二子并稱“十二虎”,至多只知道行四的是李銘親生。除此之外,他們哪個是哪個,誰分得清。 直到西北之爭落定,李固這人仿佛橫空出世般,出現(xiàn)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自此,驍勇冠絕,勢不可擋。 直到出宮回到了李銘在京城的宅子里,李固和李衛(wèi)風才知道今日怎么忽然得面天顏。 “你們得謝謝寶華公主?!崩钽懻f。 離開了皇宮,他便不再是那副笑瞇瞇的神情了,圓圓的臉上透著精干之氣。 皇帝召見了他的兩個義子,給了些賞賜,還加了虛銜,這都是因為寶華公主在皇帝面前提了那么一嘴。 寶華公主為什么? “你們先前見了寶華公主,跟她說了什么?”李銘問兩個義子。 想起先前的狼狽,兩個年輕人臉上都燒起來。 “也沒什么?!崩钚l(wèi)風硬著頭皮說,“就頭一回見公主,我們倆都有點那個啥……緊張來著?” 緊張?他們二人雖然年輕,卻都已是老將。戰(zhàn)陣前不緊張,御駕前不緊張,在個嬌軟小女郎面前緊張? 李銘這年紀還有什么不懂,心中了然,問:“公主說什么了?” 李衛(wèi)風便把御花園外謝玉璋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聽聞寶華公主為表敬重,還給自己的兩個義子行了半禮,李銘瞇起了眼睛。 那日里難道是他看走眼了?明明見著他的體型穿著就忍俊不禁,還一副天真嬌憨之態(tài)??山裉煸谟▓@,義子們來到御前,那公主也只淡淡地看著,眉間只有平靜和矜持,沒有半分跳脫幼稚。 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們覺得寶華殿下怎么樣?”李銘笑瞇瞇地問。 李衛(wèi)風贊嘆說:“ 殿下生得可真美?!?/br> 李固卻道:“是個貴人?!?/br> 李銘指著李固,大笑道:“你呀,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嘴巴就這么毒?!?/br> 須知,便在昨日,李銘召了二子,讓他們品評這幾日在云京接觸到的這些顯貴人家的子弟。明明個個都是貴胄出身,卻只得李固一個“紈绔膏粱之輩”的評價。如今一個公主,卻得了他“貴人”之贊。 “你倒說說,怎地這么多王公勛貴的子弟,就她得了你這么一句贊?你可不要說因為她生得好看?!崩钽懶χf。 李衛(wèi)風哈哈大笑。 李固卻很坦然,道:“貴人,身居高位,就算沒有能力,至少得有眼光。” 這話一出,李衛(wèi)風也不笑了,點頭贊道:“是極。” 這些天見到的王孫子弟,個個章臺走馬,斗酒游街??慈讼瓤匆律?,那衣衫不是最新流行的時尚,心下便先判定了對方是“土包子”,自然而然地露出三分輕蔑。 宴飲中也只想聽他們說西北地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說到漠北汗國、大月、烏蒙等國,就個個仿佛立刻便能挽弓射雕、踏平漠北的模樣。 他們連草原和戈壁的樣子都沒見過,便大放厥詞。 寶華公主雖是女子,見了他們卻先道一聲“衛(wèi)國戍邊,辛苦了”。 這一句,真是熨帖啊。 關(guān)于寶華公主的話題也就是兩句閑談而已,待小廝上了茶退下后,李固問:“大人,今日陛下態(tài)度如何?” 李銘呵呵一笑,道:“又能如何?我吃到嘴里的rou,還能吐出來不成?” 圓圓的臉上也現(xiàn)出輕蔑的神色。 御花園中,李銘謝了恩領(lǐng)了兩個義子離開后,謝玉璋看看日頭,對皇帝道:“父皇,這會子涼爽多了,不如孩兒陪您在水邊走走?” 皇帝點頭,謝玉璋過去輕托起皇帝的手臂,扶他起身。 皇帝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兒怎么突然長大了似的?” 謝玉璋抬眸看皇帝。 皇帝雖然笑著,可掩不住眉間的愁。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愁成這樣了嗎?從前,她竟全然不覺。 謝玉璋強笑,嗔道:“父皇說的什么話,孩兒明明一直乖巧孝順。” 皇帝呵呵而笑,眉間的愁似乎因為這最心愛的女兒而散去了些。 謝玉璋仔細瞅著,在水邊陰涼處緩緩行了一段,假作隨意地問:“那個胖胖的李銘,進京來做什么呀?” 這一問,皇帝的眉眼間又染上了一層陰霾。 “前朝的事罷了。”他拍拍謝玉璋攙扶著他的手臂道,“你不用管。” 謝玉璋垂眸,又抬眸笑道:“我是瞧著父皇不太開心的樣子才問的?!?/br> 皇帝一怔,下意識地摸摸臉。 謝玉璋心里一突,補充道:“孩兒看那李銘一走,父皇的臉上就沒有笑了?!?/br> 皇帝沒有說話,沉默地緩步而行。謝玉璋怕多說多錯,也不敢再追問,小心地攙扶著皇帝。 皇帝其實還在壯年,這攙扶不過表達孝心的姿態(tài)而已。 沉默了一陣,皇帝似是嘆息了一聲。 “三月里,有色目人南下?!彼f。 謝玉璋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的事,她抬眼:“我大趙國勢強盛,定然是無事的?” 這話不假,節(jié)度使們個個把自己養(yǎng)得兵強馬壯,該領(lǐng)兵五萬的,實際養(yǎng)了七萬兵,該領(lǐng)兵七萬的,足足養(yǎng)了十二三萬不止,對外,大趙的確是強盛的。 只是這強盛的兵力,早已經(jīng)脫離了皇權(quán)的控制。 皇帝當然比誰都更清楚這情況,說:“無事。李銘將之擊潰了?!?/br> 謝玉璋舒了口氣,道:“原來父皇是宣李大人進京褒獎的?!?/br> 皇帝嘴角扯動一下,道:“但是李銘驅(qū)趕色目人一路南下到了兆州,就再不肯撤兵了。張柏崇告狀告到御前來了?!?/br> 謝玉璋明白了。 兆州是隴右節(jié)度使張柏崇的轄地,李銘不肯撤兵,那就是吞占了人家的地盤。 謝玉璋又覺得悲戚——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覺得兆州是“隴右節(jié)度使的地盤”,明明天下都該是大趙朝,都該是他們謝家的啊! 可現(xiàn)實是,在這個時候,中央已經(jīng)失去了對地方的掌控,節(jié)度使們各自為政,在自己的地盤上當土皇帝。 而真正的皇帝,還得捏著鼻子為這些節(jié)度使之間的矛盾居中調(diào)停。 謝玉璋更明白,此時此刻才十三歲的她,是不該明白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