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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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作天真模樣,問:“他為什么不肯撤兵啊,是色目人還沒打完嗎?” 這愚蠢的問題顯然令皇帝對這事失去了傾訴的欲望,他對自己向謝玉璋說了這么多也感到詫異不解,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 或許,是因為他最疼愛的這個女兒,今天看起來格外的懂事乖巧的緣故吧? 他拍拍謝玉璋的手臂,換了話題:“你新排的那支舞,怎樣了?何時可以跳給父皇看?” 寶華公主謝玉璋,民間傳言是瑤臺為王母作舞的仙子謫于凡間。她十二歲的那年,在萬壽節(jié)為圣人獻舞祝壽,引來百鳥朝鳳,文武百官、內(nèi)外命婦皆親眼見證,傳為奇聞。 云京人莫不想一觀。 但寶華公主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她不是舞姬。 她愛舞,卻并不為娛人而舞。這世間除了皇帝,能有幸觀得的,也都是沾了皇帝的光。 愈是如此,她善舞的名聲愈是響亮,云京明珠之稱愈是令人遐想無限。 謝玉璋澀然說:“最近身子不適,停了幾日沒練,生疏了?!?/br> 皇帝慈愛地說:“不要緊,身體重要,好好休養(yǎng)?!?/br> 謝玉璋凝目看著這男人,他對她的慈愛不是裝的,因為此時他還是皇帝,還有能力給自己的孩子富貴榮華和慈藹關(guān)心。 哪怕是將她遠嫁漠北和親,也還頂著大義的名分,能說一句為國為民。 后來他被新帝封為逍遙侯,惶惶然如喪家犬,日夜驚懼,不知道白綾或者鴆酒哪個先到,什么時候到。 聽了別人的攛掇,他起了心思,想把這好不容易才從漠北活著回來的女兒像舞姬一樣……獻給新帝! 第5章 謝玉璋離開了御花園,每邁出一步,都仿佛還能感受到右腳踝的疼痛。 那時候真疼??!刀子挑斷腳筋,流了好多血。 等林斐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昏過了去了。再醒來,傷口已經(jīng)包扎好,要面對的,是林斐哭得紅腫的眼睛。 別哭,謝玉璋卻笑著說,這樣以后就清靜了。 她跛了,再不能給什么人跳舞了,也再不會有人惦記著想看她跳舞了。 她不想跳。在漠北,她跳了太多次了。給老可汗跳,給夏爾丹跳,給烏維跳。 她早就跳夠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云京,新帝許她活著,給她生路,她就想安安靜靜地活。 哪怕吃糠咽菜也可以的,更何況,逍遙侯府雖然監(jiān)管森嚴(yán),衣食住行卻從未虧待過前朝宗室。哪怕只是為了圖史書中的幾筆好名聲,也能看出新帝的仁厚。 如果犧牲一條腳筋,便能安安靜靜地縮在逍遙侯府里過這樣的生活,謝玉璋是愿意的。 謝玉璋疾步走進朝霞宮,看到迎上來的林斐瓷白清秀的面孔和彎彎的笑眼,那一路上在心臟里左沖右突讓她疼痛扭曲的情緒突然便靜了下來。 她凝視著林斐。 林斐的兩腮還豐潤飽滿,皮膚還有著健康的光澤。不像后來為了照顧保護她,嘔心瀝血,瘦得一把骨頭。 一切都還沒發(fā)生呢!她和她都還沒有受到那些傷害,經(jīng)歷那些痛苦呢! 不不!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她現(xiàn)在重頭來過,為什么還要再經(jīng)歷一次?她難道明知了命運的走向,還要束手待斃嗎? 不,那怎么行! “怎么了?走得這樣急?”林斐驚奇地問。 謝玉璋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才發(fā)現(xiàn)為了跟上她的腳步,嬌俏的宮娥們都在微微地喘。 “太熱了,想快點回來?!敝x玉璋搪塞說。 林斐嗔怪:“怎么地不坐肩輿?!?/br> 回到放著冰盆的涼爽室內(nèi),林斐說:“適才五殿下來過,你先前要的琉璃珠,他已經(jīng)使人做好了,特特給你送過來,偏你不在。” 說著,喚宮人捧過一只檀木匣子,掀開蓋子來,滿滿一匣各色的琉璃珠子。 琉璃燒制不易,要燒這樣一匣接近渾圓的珠子,不知道燒廢了多少殘次品。 她不過是看著父皇的琉璃杯,隨口對五皇子說了句“琉璃若燒成珠子,豈不是跟寶石一般好看”,五皇子就真的使人去做了。 那都是七八個月前的事了。 “五哥……”謝玉璋怔忡。 她自三日前重生,這幾天都縮在朝霞宮里,連皇帝來了都謊稱喝了藥睡下了,更何況別人。 除了朝霞宮的這些人,她重生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走出朝霞宮,見到其他的人。 謝玉璋垂下眼:“回頭我去謝謝五哥?!?/br> 林斐卻說:“還有太子殿下也譴人過來問過你身體,我回說‘見好了’。殿下回頭一并去道謝吧?!?/br> 謝玉璋明白林斐的用意。 比起太子,她從前一直都是更喜歡五兄。彼時年少,毫無城府,大約表現(xiàn)得太明顯。 在林斐的眼里,太子才是將來要繼承大統(tǒng)之人,縱然眼前皇帝深寵謝玉璋,為日后計,怎么可以不與太子親近。她總是推著她多與太子親近的。 只是,這些人…… 謝玉璋垂下了眼眸。 別去想,她告訴自己。那些都沒發(fā)生。 不,應(yīng)該說,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今生既能重生一回,斷不能什么都不變。 謝玉璋抬起頭來,笑道:“好呀?!?/br> 林斐見她聽勸,高興起來,問起李銘的兩個義子。 “都很高?!敝x玉璋說,“一個壯些,一個瘦些。” “北地男兒嘛,自然是高些的?!绷朱痴f。 “阿斐。”謝玉璋問,“河西節(jié)度使是不是領(lǐng)兵最多的?” 林斐說:“是啊?!?/br> 她說完,嘆了口氣。 林斐的祖父就是因為兵制改革之事與張相政見不合,又失了圣心。他是個剛正不阿之人,為了直諫,竟在金殿之上觸柱而亡。 反倒激怒了皇帝,云京城的林家一夕成了階下囚。 “中樞當(dāng)有二十萬兵力,十位節(jié)度使手中兵力加起來當(dāng)有四十萬,這便是我大趙的全部兵力了。”她說。 而這當(dāng)中,河西武力最強。所以,拿下了河西的李固,才有了逐鹿天下的本錢。 “中樞……當(dāng)真有二十萬兵之多嗎?”謝玉璋又問。 林斐卻道:“問這個做什么,不是我們該關(guān)心的,晚上想吃什么?” 謝玉璋揪住她的袖子:“阿斐,你跟我說說嘛?!?/br> 林斐嘆了口氣,說:“沒有?!?/br> “那到底有多少?” “誰也不知道?!绷朱痴f,“沒人知道?!?/br> 吃空餉的不知凡幾,從前林相摸底清查,常常是沒有一營滿員的,都是聞聽上官檢閱從別營臨時“借”的人充數(shù)。 謝玉璋心下一片冰涼。 所以后來節(jié)度使們一個接一個地反了,便摧枯拉朽般地將大趙朝擊垮了,快得不可思議。因為這個王朝歷經(jīng)了四百多年,看似繁花似錦,其實早就從根子上爛透了。 寶華公主謝玉璋不知道因何又郁郁寡歡,眼見著到了傍晚,竟也不換衣衫。要知道,她可是一日里要換三套衣裙的人啊。 “早知道兒不跟殿下說那些事?!绷朱澈蠡?,“前朝的事自有陛下和大人們呢,殿下一個公主,cao這些心干什么。” “你說的對?!敝x玉璋漠然點頭,“這些家國大事,豈是我一個小小女子能改變得了的?!?/br> 林斐喜道:“可不就是,來,該用晚膳了,我們換身衣衫可好?” 謝玉璋沉默了一會兒,卻問:“阿斐,我為什么要一天換三次衣衫?” 林斐困惑:“為什么?沒有為什么啊……宮里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謝玉璋望著落在中庭的銅金色陽光不語。 以宮廷為中心的這股奢靡之風(fēng),籠罩著整個云京。從前,她從來沒覺得這不好或者不對。 她忽然坐起身子,喚了人來:“父皇那邊有個小監(jiān),叫福春,很是機靈,去賞。” 待宮人應(yīng)喏退下,林斐奇怪地問:“福春是哪個?我怎么沒有印象?!?/br> 皇帝身邊的內(nèi)侍,有頭有臉的沒聽說過叫這個名字的。 “一個小監(jiān)罷了?!敝x玉璋說。 宮中內(nèi)侍繁冗,光是四五品以上的就有千人,想在這其中出頭,太難了。福春大概一直埋沒在其中,直至節(jié)度使黃允恭帶兵入京,攻破了宮城,大肆屠殺閹人,jianyin宮女和后妃。 后來李固擊潰黃允恭,入主云京,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僥幸活下來的福春得了他的青眼,飛黃騰達成了宮廷總管大太監(jiān)。 這樣的人,謝玉璋既然見到了他,怎么能無動于衷,什么都不做。 一日之內(nèi),見到未來的皇帝、大將軍、大總管,謝玉璋這一晚睡得極不踏實。 這些風(fēng)云人物原來早早地便仿佛被命運之線系在一起。而她呢?她是被命運拋棄的人嗎? 縱然重生,天下大勢,也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改變得了的。她到底能做些什么來挽救自己的命運呢? 謝玉璋心里充滿了迷茫。 謝玉璋翻來覆去像條煎魚一樣,林斐便也睡不著——自謝玉璋那日魘著了,這幾日她都與她同塌而眠,唯恐她再做噩夢。 “怎么了?”林斐摟住謝玉璋,輕輕拍她,像哄孩子。 謝玉璋望著幽昏的帳子,忽地說:“我想請父皇給我指婚。” 林斐一下子清醒了,抬起頭來看著謝玉璋,笑問:“殿下喜歡上誰了?” 謝玉璋覺得自己真是傻,怎么現(xiàn)在才想到這個法子。早該在重生第一日便去央了父皇給她訂下一門親事,已經(jīng)訂親的公主,總不能再送去和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