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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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阿史那死的時候,你和我都知道會有人接手我們。那時候,男人們都在大帳開會吵架,瓜分牛馬、女人和奴隸。事情還沒最后定下來,但是你我都發(fā)現(xiàn)了夏爾丹對我圖謀不軌。所以,我們兩個人藏起來了。”謝玉璋說。 林斐的心又一次揪緊:“但是被他找到了?” “是。”謝玉璋道,“有人出賣了我們?!?/br> 林斐的呼吸滯了一瞬。 “誰?”她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殺意。 謝玉璋吐出一口氣,嘿然道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馬建業(yè)?!?/br> 帳子中安靜了許久。 林斐道:“那我們殺了他?!?/br> 謝玉璋道:“好呀?!?/br> “以后殺,今天晚了,先睡?!?/br> “嗯,你先閉眼?!?/br> “你怎么不閉?!?/br> “你閉了我就閉。” 手攥著手,嘟囔幾句,漸漸無聲。 這里離汗國王帳真正的駐地已經(jīng)不遠,漠北的酷寒籠罩著無邊的黑夜,鳴蟲冬蟄,四野悄靜。 但天邊,遲早會有晨光,撕破這寒冷冬夜。 第46章 雖然在路上趕上了寒潮,但總體來說情況還是樂觀的。 從云京出發(fā)到現(xiàn)在,謝玉璋千余人的陪嫁隊伍只減員了十余人。大多是本來就體弱或原就生病的人,其中有四個是老人,另有三個是意外——一個在水邊解手滑落溺死,一個在雪地滑到太陽xue磕在尖石上,還有一個是與另一人斗毆被錯手打死,打死了人的那個直接跑了,也算作減員的人數(shù)。 但這個數(shù)字依然讓袁聿很高興了。 “都是頭一次走這么遠路到漠北的人,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彼f,“而且沒有人因為寒潮而凍死,這真是讓人高興?!?/br> 謝玉璋說:“若有人凍死,便是我的罪孽了?!?/br> 袁聿道:“殿下慈悲。” 于是,這千余人跟著謝玉璋,浩浩蕩蕩地,終于到了真正的汗國王帳駐扎之地。 站在高地上向下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條九曲十八彎的銀帶——河流已經(jīng)上凍結(jié)了冰,和連綿不絕的氈帳。那帳頂一個挨著一個,不知道有多少。 眾人眺望這汗國的權(quán)力中心,心中又是震撼,又是哀傷。 到家了。 阿史那意氣風發(fā),驅(qū)馬來到謝玉璋的車子旁,聲如洪鐘:“寶華,出來!我?guī)闳タ纯葱录?!?/br>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男人有些時候可以哄甚至騙,有些時候卻不能。謝玉璋能分得清什么時候可以撒嬌置氣,什么時候得順從聽話。 車里傳來趙公主嬌嬌的柔順的聲音:“等等,我裹厚點。外面有風沒?” 她用了“裹”字,令阿史那莞爾,他道:“沒風的,別怕,你鉆進我的斗篷,就不冷?!?/br> 謝玉璋話語嬌儂,卻并不真令阿史那久等。她在林斐的幫助下,手腳麻利的套上了裘皮大氅從車里鉆了出來。 阿史那身材高大雄壯,他的馬亦然。見謝玉璋出來,他便向她伸出粗糲的大手:“來!” 謝玉璋懂了他的意思,她甜甜一笑,沖他張開了手臂。老可汗長臂一攬,輕而易舉地便將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他說了聲:“坐穩(wěn)?!眱赏纫粖A馬肚,那靈性非凡的寶馬便撒開了腿奔馳去。 林斐掀著簾子,喊了聲:“王忠!你跟著去!” 待王忠?guī)е魂犎烁希朱惩墙^塵而去的背影,抿緊了嘴唇。 她放下簾子,縮回了昏暗的車廂里,心里只覺得堵得難受。 雖明知老可汗是謝玉璋的丈夫,雖明知哪怕拖三年謝玉璋遲早也得同他圓房,甚至在謝玉璋的另一生中,早就侍奉過他了??捎H眼看到紅顏少女與白發(fā)老翁親昵相伴,還是那么地讓人難受! 所以,這就是每次謝玉璋去見阿史那時都不帶她去的緣故嗎? 美玉染污,見之令人心痛。 從高地向駐地去的路并不是直通通下去的,而是像蛇一樣盤曲著一彎一彎地繞下去。 阿史那寶馬飛馳了一陣子,轉(zhuǎn)眼帶著謝玉璋繞到了丘地的半腰停下,從這里看得更清楚。 他馬鞭一指:“寶華你看,中間最大的那個,便是我的王帳了!” 謝玉璋對那華麗的巨大氈房熟悉得很,卻開口贊嘆:“真大呀!” “大吧?草原上最大的氈房了?!卑⑹纺堑靡獾卣f。 謝玉璋故作天真地問:“我住在哪里???” 阿史那眺望了一眼,還真說不清,只好扭頭喊:“叱骨邪,寶華的氈房安排在哪里了?” 叱骨邪可以說得上是阿史那的私人大管家,要類比的話,便相當于未來李固身邊的福春福大太監(jiān)了。 他夾馬上前,指著某處說:“那里,安置在那里了?!?/br> 阿史那瞇眼看了一下,“噫”了一聲,怒道:“怎么離我的大帳那么遠?” 叱骨邪沒敢說那是出發(fā)前,你用馬鞭圈的地方,很有眼色地點頭哈腰:“小的馬上安排,給汗妃換一處!” “去去去,趕緊去!”阿史那踹他,又訕訕對謝玉璋說,“看看這些人,一點事不會辦。” 其實真不怪叱骨邪,迎娶大趙嫡公主的消息傳回來,叱骨邪便去請示要將這位趙公主安排在哪里。 阿史那這把年紀了,娶的女人的數(shù)量不比大趙皇帝的三宮六院少。且她們都是各個部族首領(lǐng)或者貴族家族的女兒,在草原上也都能稱一聲“公主”。其中有一些,都已經(jīng)跟他一樣白發(fā)蒼蒼了。 這些女人的氈房圍繞著阿史那的大帳,叱骨邪來請示的時候,阿史那便騎馬跑到這山丘半腰,馬鞭遙遙一指,給趙公主安排了個位置。 只是那時候,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喜歡這個嬌嫩可人的小公主,竟會想將她放在身邊。 謝玉璋卻說:“我要挨著扎達雅麗?。 ?/br> “扎達雅麗?”阿史那猶豫,“那可離我太遠了。” “別的人我都不認識,就想挨著扎達雅麗!”謝玉璋扯著阿史那的斗篷撒嬌,“等我十七歲再搬到你旁邊去?!?/br> 叱骨邪沒立刻動,斜著眼睛等可汗發(fā)話。 阿史那一瞧他那個德行,就知道他肯定正在心里笑自己。身邊這些貼身的親衛(wèi)們,可不正個個都使勁憋著笑呢嘛! 阿史那很想振振雄風,奈何一對上謝玉璋那水潤潤的眼,紅紅的正嘟著的唇,就昏君附體。 “混蛋,還杵在這里干嘛?沒聽見寶華說的嗎?”他虛抽了叱骨邪一鞭子,笑罵,“去,看看扎達雅麗那邊還有沒有地方?沒有也給寶華騰出地方來,叫他們搬!” 草原上搬家可比大趙的城市里簡單得多了。畢竟中原人的房子,哪怕是土坯房也沒法摘了帶走。草原上的氈房拆了重新組裝,幾個熟手半日便可完成。 叱骨邪得了令,吆喝了一聲,便先下去了。 他其實是奴隸,當然作為阿史那用得順手的人,很多年前他就已經(jīng)擺脫了奴隸的身份了。但他和戰(zhàn)士不同,他是靠為主人辦事和討好主人生存的。 他一邊向駐地飛馬疾馳,一邊心里想著,這個趙公主別看年紀小,很有女人手腕啊。以后得多花心思伺候這一位。 叱骨邪帶著幾個人先回去了,其實早在他們之前,便已經(jīng)有斥候回去報信了。 阿史那懷抱著謝玉璋春風得意地回到駐扎地的時候,一群王子、后妃和貴族們早已經(jīng)迎了出來。 “寶華,來見見大家。”阿史那停住馬,在眾人的面前掀開了謝玉璋的兜帽。 謝玉璋側(cè)坐在阿史那身前,原本騎著快馬為了擋風,面孔朝向他的懷里,還拉上了兜帽。阿史那這一掀,謝玉璋抬起頭來轉(zhuǎn)向了前方。 嘈雜的人群便靜了一瞬。 謝玉璋望著人群中的一個魁梧男人,慶幸此時阿史那是在她背后,看不到她的臉。 她實在,無法在見到他的這一刻維持虛假的神情。 阿史那烏維——她曾經(jīng)強迫自己用心去愛過的男人。 人的感情啊,像流水,便是用最快的刀切下去,也切不斷,瀝不盡。 她在烏維懷里的那些年,雖稱不上快樂,卻的的確確是她過得最好、最安穩(wěn)的幾年。男人寬闊的肩膀和溫暖的胸膛,以及那些溫柔的承諾都迷惑了她,讓她以為后半生可以一直如此。 可是,并不能。 謝玉璋望著烏維。 烏維正震驚于她的美貌,癡癡地看著她。 他很好地遺傳了阿史那所有的優(yōu)點,身材高大,相貌威武,他現(xiàn)在只是胡子長些,沒有后來謝玉璋給他修剪的短髭那么精神。 但他此時的精氣神要比謝玉璋記憶中好得多。 他有威震草原的父親。他是母系強大的王子。他自己也是出色的戰(zhàn)士。 在漠北汗國,他是眾王子中呼聲最高的優(yōu)秀繼承人,被立為汗國太子。 他現(xiàn)在還不是那個被蔣敬業(yè)打得如老鼠般逃竄的失敗者。 謝玉璋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她沖烏維緩緩地露出了微笑。 眾人在微笑中回神,發(fā)出了不同的贊嘆聲。 老阿史那要的便是這效果。他得意地馬鞭一指烏維,大聲道:“烏維,這是大趙最尊貴的寶華公主,我新娶的汗妃,你說她美不美?” “太美了!”烏維大聲地、真誠地贊嘆道,“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又像祖地波光粼粼的湖水。我想不出更好的詞來贊美寶華汗妃了!” 草原風俗與中原大不相同,人們對男女之情熱烈直白。兒子可以這樣當眾大聲稱贊父親的女人美貌,一旁聽到的人還都紛紛點頭,覺得說得對,說得好。 只有跟過來的王忠等人一臉麻木。實在是,一路上被這種直白的贊美給刺激得……習慣了。 “這是誰?”謝玉璋問,“他和你長得好像!” “我的崽子當然像我。”阿史那大笑,鞭子一指,“這是烏維,我的太子。這是當當、詹師廬、屠耆堂……” 阿史那有三十多個兒子,便眼前這些迎出來的人群中,謝玉璋眼睛一掃,便數(shù)出了十幾個之多。但阿史那介紹的不過寥寥幾個重要的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