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派我今夜急審白老板，他說，你不打救他嗎？

    ——倒是開門見山。我就知道這倆人是串通好的，他們是一伙的！

    我把臉一橫：我干嘛要救他？你抓的他，合著不是為了我，是給我爸面前討個好兒來著。你自己干嘛不演完這出捉放曹？

    張文笙道：他不可以死在明天早上。一會兒我去審他，你去放他，就這么說定了。

    ……他講得理直氣壯，真的一點點猶豫慚愧都不具備。我長了這么大，一直覺得我爸已經(jīng)夠不要臉，我也已同他有樣學(xué)樣學(xué)到很不要臉。誰知就算我們倆父子不要的臉加在一起，也并沒有這位張大副官這晚上不要的臉多。

    我說：我可沒跟你說定。

    張文笙伸手在我的胸口抹了抹，把自個兒剛剛扯皺的綢布衣襟理得平順了些。他笑道：少帥不愿意，也合情理，畢竟茲事體大。那我還是帶你回院里去，把你丟進(jìn)井里。反正你這個樣子，將來也當(dāng)不成大帥的。你爸爸手頭的這幾萬定武軍，到時候定有能人得去。

    ……從善如流，我也省得。我趕緊說：我去放人，就當(dāng)積德……笙哥，咱倆一言為定！

    第4章風(fēng)流曹少帥探監(jiān)盜貞娘

    十四、

    今天抓到的刺客白老板，是連同前幾日抓到的刺客一起，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

    清制廢除、舉國光復(fù)后，廢了徐州府，但是沒有廢掉舊監(jiān)獄。

    據(jù)說是要興建新監(jiān)所的，洋人還說我們現(xiàn)時暫用的銅山縣監(jiān)獄有很多問題，比如居然沒有設(shè)“懺悔堂”，很不人道。

    我問沈蔚仁，什么是懺悔堂？

    沈蔚仁回答：跟禁閉室差不多，弄幾十個小隔間，對面墻上掛上神仙，各人都跟自己家的神仙懺悔求贖罪。

    我說那不是跟城隍廟一樣，除卻城隍老爺，孔子觀音佛祖關(guān)云長趙公明一般也有座次。

    沈蔚仁道：少帥，這不進(jìn)步，如今進(jìn)步的懺悔堂還要有耶穌大哥同穆圣人的像！

    進(jìn)步的徐州城，當(dāng)然是要蓋一所進(jìn)步的新監(jiān)獄，并且奉請諸神諸圣來罩的。只是造像蓋房子需要的款子，始終沒有撥下，地方上也湊不出這筆捐贈，此事就一拖再拖。所以如今白老板，同前日擒拿的“亂黨”，都還關(guān)押在舊府臬司衙門獄中。

    監(jiān)房老舊，連防火夾墻都沒幾處。我想討好張文笙，跟他說，要不然在后墻炸個洞，讓白老板他們自己跑了豈不更簡單？

    講完以后，我是很有些得意的，感覺自己這個點子也很進(jìn)步，稱得上這個進(jìn)步的新時代。于是叉腰凸肚，望定張文笙，看他且要怎么夸我。

    張文笙他的兩手合起，扭了一扭。那種奇怪的藍(lán)光登時消失在他掌心中，無蹤無影，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

    他立在燈下，面色略慘，看著我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真懷疑，你活不活得到你該死的那個年紀(jì)。

    活著那么無聊，我完全不明白他說的這話有什么意義?；钪敲礋o聊，他要是真不想讓我活得長，現(xiàn)在趁夜給我一黑槍不是更干脆么？光說不練。

    十五、

    我倆到得獄中時，白老板已被吊起來了。他的身量吃重，又特別高，胳膊吊在房梁上，雙腳還能踏著地。

    張副官沒來，大家都等著他呢，沒人干活。幾個看守白某人的兵全聚在監(jiān)所外頭吃茶推牌九。

    張文笙走上去，從墻上取了條長鞭，揮了揮、甩了甩，全當(dāng)試試手。

    啪啪倆鞭子，整個監(jiān)所內(nèi)外，全靜下來了。他自己還是面無表情戳在院子當(dāng)中，一點沒覺得自己使鞭子那幾下動作，能有多么的利落好看。

    定武軍這些士兵，平時也經(jīng)常cao練，畢竟都是白衣投軍，cao練更多是要他們聽招呼能作戰(zhàn)，這傳說中出神入化的身手把勢，大家只在戲里看、在書里聽。如今真有這么一個人站在跟前，他飛身掠驚馬，救了大帥的尊駕，大家都是親眼看到的。誠然他這么個人，就是戲中唱的高手、書里說的豪俠。

    稀稀落落，有人鼓了兩下掌。我覺得哪兒不對，咳嗽了兩聲。

    張文笙同那幾個兵，都回過頭來看我。張文笙自然是沒動的，其他人愣了小一會兒，才想起來要給我行禮搬凳子沏茶。

    條件不好，只搬來長凳一條。我大馬金刀坐下，手按膝蓋揚(yáng)起腦袋：張——副官。

    張文笙明顯噎了一下，湊近我小聲道：你不要搞得像唱戲，速戰(zhàn)速決趕快讓他們放人。

    那我可不干。平時戲都在我爸身上，我又沒什么機(jī)會開嗓，今兒個終于輪到我登場，我是肯定要玩?zhèn)€爽。

    我假裝沒聽見張文笙的話，還是拖著腔調(diào)問他：你——知道白老板是我什么人嗎？

    張文笙手里拽著鞭子，狠狠扯了一把向我示意，我估摸著他那意思定然是，再不奔主題完事兒就拿這牛皮玩意勒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