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39
甄賢卻微微一笑。 “王子錯了。甄賢不是來和王子說大話的?!彼痦\繩,引著馬兒往一旁稍讓了兩步,側身又看了一眼嘉斐,“我是來接應靖王殿下,順便拿回我圣朝屠狼堡的。” 這兩人也不互相說話,只這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雙雙一副心領神會模樣,簡直似眉目傳情。 縱然小王子自認已在四年間把甄賢一手掌握吃干抹凈,如斯神態(tài),他也從未見過。 巴圖猛克瞧著心里來氣,卻也并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在氣什么,便皺眉咬牙瞪著甄賢,連腮幫子都梗起來。 尤其,甄賢竟說要奪回屠狼堡。 這怎么可能。 莫說這屠狼堡已歸大元所有久矣,南人曾數(shù)度想要奪回都大敗而退,只憑眼前兵力懸殊,也不可能讓屠狼堡易主。 除非……甄賢帶足了漢軍人馬埋伏在附近。 巴圖猛克心中驚疑,眼神也不由自主飄忽起來,開始四下張望那支莫須有的漢人大軍。 那模樣甄賢瞧在眼里,愈發(fā)笑起來。他伸手一指身后列隊而立的那十名騎手,高聲向巴圖猛克道:“王子好歹也是草原君主,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靖王殿下應約而來,只帶了十名騎手為儀仗,人都在眼前。這地方也是你自己挑的,我們根本藏不住人馬也沒打算藏?!?/br> 他說的倒也是實話 “你打算就憑十個人拿下屠狼堡?”巴圖猛克又往南看一眼甄賢身后那一片開闊曠地,難以置信地如是譏道。 “王子又錯了?!闭缳t搖頭輕笑,“我拿下屠狼堡不需要十個人,只需要靖王殿下一人足矣?!?/br> 他說著,再一次側臉望向了嘉斐。 頓時,巴圖猛克心里就像有什么東西炸裂了一般,噴涌而出的陰郁粘膩得幾乎要長出蘑菇來。他忍不住大叫:“甄賢你又耍什么花招?” 甄賢眉梢一動。 “明明是王子向我們下了戰(zhàn)書,怎么反而說我?;ㄕ心??”他說著扯起唇角,引馬踱到嘉斐身側站定,“你約靖王殿下來不就是求此一戰(zhàn)要個心服口服么?我們前來應戰(zhàn),王子卻顧左右而言他,總不能是親眼見到我王威儀怕了吧?” 這是一個毫不遮掩的激將法。 巴圖猛克當然看得出。 他所看不出的,是甄賢究竟在想些什么。 任這人再如何滿腦子鬼點子,也不可能對他使兩次空城計。 甄賢是當真認為他贏不了嘉斐。不談兩軍對陣,而是單打獨斗近身rou搏。 但他是草原上的雄鷹蒼狼,他能征善戰(zhàn)勇武非凡,便是草原上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也鮮有能與他打個平手,論武勇,他怎可能輸給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南人王爺? 可甄賢卻篤定他必不能贏。 巴圖猛克怔怔看著甄賢,就算心里知道不該動怒,因為被小視而涌上面頰的熱血依然將那張年輕氣盛的臉龐漲得通紅。 “甄賢,你到底明不明白狀況?只要我一揮手,我的勇士們就可以立刻沖上來把你和你的靖王殿下全砍成rou泥!” 屈辱令他嘶聲大吼起來,像一只受傷的猛獸,睚眥盡裂地瞪著刺傷了他的那個人,甚至未察覺自己將那句‘你的靖王殿下’咬得異常重。 甄賢卻靜靜看著他。 “蒼天在上,王子當然可以怯戰(zhàn)背信以多欺少,我們了不起也就是留十二顆人頭在這里。死國而已,何足懼?但王子將來要如何傳揚這一場‘豐功偉績’、如何服眾……就只有王子自己知道了?!?/br> 那張眉目清俊的臉上始終掛著淡然淺笑,就仿佛方才所言并不是在論生死,而只是稀松平常的敘說。 沒錯,這個人,甄賢,從來就不怕死,就算他當真一刀殺了他,也萬萬不可能令他臣服,更不可能以此服眾。 這一場約戰(zhàn)是他自先挑的頭,倘若他擁軍而上確實可以輕而易舉把這區(qū)區(qū)一十二個漢人切瓜剁菜,但從此以后,他就會背上以多欺寡背信懦夫的惡名,再也不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草原之王。 那么就算他今日殺了這個叫他惱恨頭疼的甄賢,殺了這個折他銳意挫他鋒芒的靖王嘉斐,又能如何呢? 他所失去的,將是整個草原。 代價太大,何必如此。 何況,他根本不信他會輸。 甄賢越是不信他能贏,他便偏要贏給他看。待他一刀剁了這靖王爺?shù)哪X袋,他倒是很想看看眼前這人還能給他怎樣的表情。 “好,打就打!” 巴圖猛克眼中燃起的烈火已成燎原之勢。 “騰格里為證:若我輸了,屠狼堡是你的;若你輸了——”他瞪著嘉斐,舉起手中彎刀,筆直指住了甄賢,傲然高呼,“這個人是我的!你敢應嗎?” 然而靜候多時的靖王殿下只是摸了摸□□戰(zhàn)馬的鬃毛,連腰間佩劍的劍柄也不曾碰一碰。他抬眼看了看戰(zhàn)意高昂的小王子,竟有一抹淺笑從唇角漫上眉梢。 “來者是客,何況我還癡長幾歲,不能欺負后生,不如先讓你三招,如何?” 這一句話,自然也是激將。 饒是心知肚明,一點心火也還是壓不住得竄上來。巴圖猛克臉色已青鐵至極點,大吼一聲,拔出腰間彎刀便催馬沖過去。 這一場短兵相接的對戰(zhàn)僵持了三日之久,從最初中規(guī)中矩的馬戰(zhàn),到雙方都扔下已盡力竭的戰(zhàn)馬近身rou搏,再到幾乎章法全無地拳打腳踢,力竭了,便跳開稍歇片刻再來一輪。一個是中土皇子,一個是草原王者,彼此都有各自的家國天下,亦有一己之私,誰也無法戰(zhàn)勝誰,誰也無法就此放棄。 太多雙眼睛正在看著,等看這或許將決定兩國命運的勝負結果。 甄賢也在看著,連眼也不敢眨一下。 嘉斐胸口有一處新鮮的傷口尚未完全長好,看起來似是為刀劍所傷,重逢那晚甄賢便看見了,卻根本無暇追問。 如有可能,他也不愿殿下以身犯險,更勿論帶傷上陣。 但他別無選擇。 他曾見過嘉斐如何日夜無休地勤讀兵書、苦練武藝,那時殿下眼中灼灼不熄的火光,絕非僅圖自保,而正是為著在此情此地這般時刻,能夠獨當一面奮勇迎敵。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絕非一句謀求恭維的空談,而是民貴君輕舍身成仁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