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冥樂了：“干什么？齊大隊(duì)長還需要我拉一把？”

    她話語里帶著戲謔。

    “才不是。只是想擊個掌，慶祝我們合作愉快。”齊昭海撇撇嘴，仿佛她是一個不解風(fēng)情的呆子：“你不想就算了?！?/br>
    齊昭海有些失落，把手緩緩垂了下去。

    趕在這只手完全放下之前，宋冥迅速伸手，輕拍了一下他的掌心。

    “任務(wù)完成得是不錯，人成功救下來了，值得慶祝?！彼乌な栈厥?，笑道：“不過，讓竇母放棄自殺時我說的那些話，直播里收進(jìn)來了嗎？案件尚未告破，我擔(dān)心萬一流傳出去，會給局里造成不好的影響?！?/br>
    “放心，一點(diǎn)都沒泄露出去?！饼R昭海得意地抬起下巴：“咱警局的人，只答應(yīng)說不關(guān)閉直播，沒說不能使用技術(shù)手段，對聲畫稍微做點(diǎn)手腳啊，直播里你們的對話，全部都做消音處理了?！?/br>
    跟宋冥擊完掌后，他好似振奮了很多。

    仿佛這是什么續(xù)命神器。短短一瞬，就把齊昭海救人時消耗的精氣神，又補(bǔ)回來了。

    人剛有點(diǎn)活力，齊昭海的嘴皮子就閑不住：“上樓時你跟我說過，像竇母這樣的人，單純靠勸作用有限，最好是能依靠外力救下來。所以我還蠻好奇的，你勸竇母的時候，用的究竟是個什么邏輯，為什么一直得刺激她，還重點(diǎn)說了她女兒的死？”

    “刺激她，是想激起她的恨?！?/br>
    宋冥淡聲道：“她自認(rèn)為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便給她一個理由。有時候，長久的恨，比愛更能支撐一個人?！?/br>
    愛會淡化，會消散，而恨意不死不休。

    先靠恨意熬過最難熬的時間，咬牙活下來。在這份恨生效的時間里，竇母才有機(jī)會找尋人生的其他意義。

    宋冥解釋期間，發(fā)現(xiàn)齊昭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也許覺得她的想法有些難以理解：“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悟？或許是因?yàn)?，我母親因?yàn)樗〉膼矍?，而厭惡我。母親死后，父親選擇恨的人，也是我?！?/br>
    她在說這話時，唇邊依舊勾著一弧淺笑，好似已經(jīng)釋然。

    但承載著雙倍恨意的宋冥，哪里會被給予釋然的機(jī)會？由親人施加的憎恨，她唯有承受而已。

    齊昭海感覺心臟被揪了一下。

    隱隱作痛。

    “他們?yōu)槭裁匆弈?？”齊昭海不解。

    “我本來，是不應(yīng)該出生的?！彼乌た吭谧o(hù)欄邊：“母親懷上我的時候，我的生父已經(jīng)拋棄了她，她吃了很多墮胎藥，受了很多罪，卻始終沒能打掉我。我的生命力太頑強(qiáng)了?！?/br>
    她半是嘲弄，半是無奈地苦笑。

    宋冥鬢邊的長發(fā)被夜風(fēng)卷起，欲蓋彌彰地想要遮住脆弱，卻被她一手拂開了。

    “有時候真的不明白，我當(dāng)初為何要有這種可笑的生命力。就算那么努力地存活，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出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宋冥自嘲：“母親每次看到我，都會想起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我只是一個她在法律上必須撫養(yǎng)的累贅。我理解她的恨和冷漠?！?/br>
    即便從小沒有得到過母愛，宋冥也沒有怪過母親。

    宋冥羨慕那些有母親疼愛的孩子。然而，她同時也清醒地知道，有些事情，她羨慕不來。

    “我口中的父親，是后來與母親成婚的繼父。繼父深愛著母親，希望能夠和母親生一個和他們有共同血緣的孩子?？上?，在母親答應(yīng)他的第二天，母親在帶我去銀行轉(zhuǎn)賬交學(xué)費(fèi)的時候，出事了。在我真假不明的記憶里，那是一場慘烈的車禍，而警局的檔案記錄下來的，是‘四一九’特大劫殺案……但不管是哪一種，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母親搶救無效，死在了我和繼父面前?！?/br>
    如果需要給宋冥交學(xué)費(fèi)，母親不會特地出門往銀行跑。

    她就不會遇到車禍或是歹徒。

    繼父在痛苦之下，將母親死亡的責(zé)任歸咎于她。繼父對母親的愛有多深切，對她的恨就有多刻骨。

    宋冥回想著來自父母的恨，突然覺得很冷。

    她無法選擇自己是否出生，也無法預(yù)知何時會有災(zāi)禍，然而加諸在她脊背之上的這兩份罪責(zé)，似乎無論哪份，她都無可推卸。

    站在啟鄴大廈的天臺上極目遠(yuǎn)眺，可以鳥瞰整條豐佰路。不久前，路面上還聚集滿圍觀自殺的看客，現(xiàn)如今自殺者被解救，這些圍觀群眾也散了。湍急的車流照舊，而密集的燈光留了下來，在每一個注視燈火的人眸底閃耀。

    在宋冥眼眸中，齊昭海也看到了一點(diǎn)閃光。

    齊昭海疑心那是顆不分明的淚。

    第74章 獵巫童話14

    可還沒等齊昭海分辨出來, 那一顆光點(diǎn)究竟是什么，它便在須臾之間消失不見，落進(jìn)宋冥比寒夜更為漆黑的瞳孔深處。

    齊昭海張了張嘴，卻只覺喉頭干澀無比。

    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

    他本能地伸出手, 想要以動作安慰宋冥。但在指尖觸及的前一刻, 齊昭海卻恍然驚覺，這個舉動對遺忘他的宋冥來說, 是那樣不合時宜。

    以他們目前的關(guān)系, 這并非寬解，而是冒犯。

    齊昭海的手攥了又攥, 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轉(zhuǎn)而譴責(zé)自己的不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