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謝斐蹙眉，淺茶色的眼底似有些許錯(cuò)愕。

    “魏如敷不去和親，前去突厥和親的人選便要重新落定。而除了魏如敷，我的可能性便最大，所以你這時(shí)候和皇祖母提婚事的事，是不是只是為了幫我避過和親的事？”魏紈珠問著問著突然就紅了眼眶，生怕謝斐的下一句回答就是點(diǎn)頭肯定。

    謝斐聞言微愣，繼而怔忪了半刻。

    縱然謝斐并無此意，可謝斐此時(shí)的沉默落在魏紈珠眼里便是默認(rèn)，她瞬時(shí)心口涌上一陣委屈，一陣酸澀。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小姑娘丟下一句帶著哭腔的話，隨即便掩淚狂奔。

    謝斐見狀微驚，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魏紈珠的兩只小短腿如何跑得過身姿頎長的謝斐呢，小姑娘還沒跑出院子，便被謝斐給捉住了腕子。

    “話還沒聽臣說完，公主跑什么？”謝斐淡聲。

    “我才不要聽你說！”魏紈珠癟嘴，隨即掙了掙被謝斐制錮住的手腕，眼眶氣得紅紅的。

    看著眼前小姑娘無理取鬧的模樣，謝斐眼中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繼而放低了身子湊近魏紈珠，溫聲解釋道：“臣向太后提與公主的婚事，并無同情之意?！?/br>
    魏紈珠聽罷瞬時(shí)抬眼看向了謝斐，烏潤的杏眼睜得圓溜，“那、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記得我們之間的事了嗎？”

    瞧著小姑娘嬌滴滴的模樣，謝斐的心頭忽而就多了一抹暖意，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公主不記得昨夜對臣說的話了嗎？”

    “話…什么話？”魏紈珠疑聲。

    “等公主及笄，臣便立刻向陛下求娶公主?！敝x斐斂眸，繼而看向魏紈珠，“公主昨夜說這是臣對您的諾言?！?/br>
    魏紈珠聽罷眼底微潤，眼前的太傅大人和那夜溫宜居里對自己許諾的太傅大人忽而就重合了起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話語，甚至連清冷的語調(diào)都絲毫不差。

    “既是臣對公主許的諾，那么臣此生都不會(huì)食言?！?/br>
    謝斐還未等到魏紈珠的回答，胸前卻是瞬時(shí)貼住了一個(gè)軟綿綿的小姑娘。小姑娘緊緊環(huán)著自己的腰，白嫩的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亦如昨夜。

    “太傅大人趕快想起珠珠好不好……”

    魏紈珠帶著絲絲哭腔地嗓音落入了謝斐的耳里，一向平淡如水的心口突然莫名的酸澀起來。

    隱隱帶著灼心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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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謝斐突然覺得心口似乎塌陷了一塊。

    明明腦海中并無半點(diǎn)與魏紈珠有關(guān)的記憶，可心卻不由自主地被魏紈珠的一舉一動(dòng)所牽扯。

    她慟, 他亦慟；她喜, 他亦喜。

    就好像兩人的靈魂早已糾纏到了一起，縱然腦中沒了絲毫回憶, 可靈魂卻依舊緊緊相依。

    “好…”謝斐回了個(gè)淡淡的好字，清雋的眉宇多了幾分柔斂之意, 他狹眸半垂，屈指輕輕替魏紈珠抹去了兩腮的淚珠, 動(dòng)作輕柔的不可思議。

    “聽話, 不必再哭?！敝x斐彎腰, 認(rèn)真地望著面前眼眶泛紅的魏紈珠，眼底帶著微微瀲滟的光。“縱然臣不再記得昔日之事, 臣也定不會(huì)負(fù)公主?！?/br>
    謝斐此話已然是十足的體貼，可魏紈珠卻聽得不是滋味。就好像太傅大人不記得她了, 她卻依然要逼婚于他一般。

    魏紈珠的心頭依舊酸澀, “可我就想讓你記得我…”魏紈珠紅著眼囁嚅, 隨即輕輕松開了正環(huán)住謝斐腰的手, 模樣有些不愿示人的慌亂，“時(shí)辰不早了, 我先回宮了，太傅大人告辭了…”說罷魏紈珠便匆匆跑出了院外，頭也不愿再回半分。

    女兒家的心思本就百轉(zhuǎn)千回，更何況關(guān)乎男女之情的事。

    魏紈珠本就對上一世謝斐的“俗物”二字心存芥蒂，而如今的謝斐又沒了記憶, 行事做派不禁又讓魏紈珠想起了上一世冷漠疏離的太傅大人。

    小姑娘本就惴惴不安的心，現(xiàn)如今是愈發(fā)沒有安穩(wěn)之感了。她怕謝斐再也記不起她，亦或是如同上輩子那樣看待她，于他而言，她又成了無物，一團(tuán)空氣，一陣風(fēng)，甚至在宮中擦肩而過也根本不會(huì)留意到的人。

    可謝斐又如何懂得少女的敏感心思呢？他只當(dāng)兌現(xiàn)了諾言便能哄得小姑娘開心。

    可魏紈珠方才跑的匆忙，嬌嫩的面上卻未窺見半點(diǎn)他先前所預(yù)想的欣喜，烏潤的眼底似乎又多了幾抹淚意。

    謝斐蹙眉，俯身拾起了魏紈珠方才倉促間落下的帕子。

    月白色的絹底，蓮青色的滾邊，帕子的一角上還繡上了一個(gè)娟秀的“斐”字。

    娟秀的……“斐”字……謝斐驟然瞳孔一縮，心頭又涌上了一陣突兀的熟悉之感，腦中驟然飛快地閃過了無數(shù)個(gè)畫面。

    火紅的嫁衣，白茫茫的沙漠，兇殘的惡狼，以及少女慘白的…尸骨。

    謝斐頓時(shí)心痛如裂，愈要深想，心口就如同刀絞般刺痛，謝斐瞬時(shí)捂住胸口，隨即大口地喘著粗氣，俊臉煞白，清冽的眉目已然通紅一片。

    ……

    這幾日魏紈珠一直躲著謝斐，躲著的原由她也說不上來。明明謝斐也主動(dòng)應(yīng)了的先前的諾言，可魏紈珠就是覺得好像自己逼迫了謝斐似的，心情頓時(shí)蔫了。

    于是接連幾日都未去太后宮里用膳，就是怕屆時(shí)遇上了謝斐，二人又徒增尷尬?？商笠娢杭w珠幾日都不來宮里用膳，當(dāng)下便心中生疑，派人去打探，得知是謝斐的緣故，當(dāng)下便以為二人只是鬧別扭呢。

    畢竟謝斐“失憶”的事，太后她老人家還蒙在鼓里呢。

    于是今日晌午，太后便直接差安嬤嬤去溫宜居喚魏紈珠過去用膳，好說歹說，終于將小姑娘給叫了過來。

    魏紈珠今日穿了一襲耦合色雙繡緞裳裙，外罩青緞掐花對襟外裳，得幸于太后這幾日的悉心照料，各種補(bǔ)品都往溫宜居送去，小姑娘的兩頰這才多了些許軟rou，重現(xiàn)了昔日的圓潤粉嫩。

    魏紈珠剛一踏進(jìn)殿門，便怯生生地探頭探腦地朝四周張望了一番，太后見狀頓笑，連忙朝魏紈珠招手道：“行了行了，毓章今日不在這里！”

    魏紈珠聞言頓時(shí)面色微窘，紅著耳朵甕聲甕氣：“珠兒又沒找他……”

    “是是是，你不是找他?！碧髶P(yáng)聲，隨即抿唇笑，“也不知誰這幾日竟是來都不來哀家這里，虧得哀家還日日都記著那小沒良心的愛吃啥，未曾想這小沒良心的都不念著我這個(gè)老太婆了?！碧蠊室舛喝さ?，引得魏紈珠立即上前挽住了太后的胳膊撒嬌賣乖道。

    “珠兒才沒忘記皇祖母呢，珠兒可是最最喜歡皇祖母了！”小姑娘脆生生地說著哄人的甜話，細(xì)嫩的嗓子如同含了蜜似的醉人。

    太后聽罷便笑了，伸手刮了刮少女挺翹的瓊鼻，“你呀你，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br>
    “快來用膳吧，好不容易這幾日給你養(yǎng)了些rou來，可別又折騰沒了?！碧鬁\笑，隨即牽著魏紈珠入了席。

    魏紈珠聞言只眉眼彎彎地笑，繼而便開始貼心地替太后夾起菜來。

    太后吃了幾口隨即記起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一旁的安嬤嬤，頓聲道：“秀蘭，一會(huì)兒你派人將哀家櫥窖里那只十年參拿去毓章府上，一定叮囑他跟前侍奉的人，務(wù)必煎成湯藥讓毓章喝下去?！?/br>
    安嬤嬤聽罷立刻應(yīng)聲，隨即匆匆退出了殿。

    魏紈珠聽得卻是疑竇叢生，一聽謝斐還要服用湯藥，清淺的黛眉頓時(shí)微微蹙起，抬眼看向太后輕聲問道：“太傅大人為何要喝湯藥？”

    “想必是上次的傷還未好全，這幾日哀家聽他府里的人說，毓章這些夜里時(shí)不時(shí)還會(huì)咳出血來，找太醫(yī)去看，只說舊疾加上心病，兩者磋磨，氣血不通了?！碧髧@氣，“毓章這孩子也是個(gè)倔脾氣，心里打定主意的事，旁人是再勸也說不動(dòng)的，如今也不知心病到底為何，竟還郁結(jié)成了血?dú)??！?/br>
    隨即太后揉了揉魏紈珠的發(fā)頂，柔聲道，“毓章一心想著你，你這些時(shí)日就別同他慪氣了，去府上瞧瞧他去吧?！?/br>
    魏紈珠本還猶豫，可聽謝斐竟然日日咳血了，頓時(shí)憂心大過了心中幾日來的芥蒂，于是立刻對太后急聲道，“那、那珠兒現(xiàn)在就去！”

    太后見目的達(dá)成，頓時(sh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還是那副憂切之態(tài)，溫聲道：“你也不要太過憂心，且用過膳再去?！?/br>
    魏紈珠點(diǎn)頭，隨即飛快地夾著菜往小嘴里送，半刻未到，兩頰便已塞得鼓嚢嚢了，“皇祖母，珠兒吃好了，珠兒先走了！”說罷魏紈珠便放下玉箸，匆匆地給太后行了一禮。

    小姑娘提著裙裾就往殿外跑，前腳剛踏出殿門，忽然記起了一樁事，立刻轉(zhuǎn)身朝太后喊道：“皇祖母，那只十年參還是交給珠兒帶去吧！”

    ……

    待魏紈珠提著那根三十年的老人參去到太傅府時(shí)，謝斐正在書房處理政務(wù)。

    長生見魏紈珠過來，先是一驚，隨后便喜滋滋的給謝斐通報(bào)去了。

    “你說九公主來了？！”謝斐騰地一下從書案旁站起身，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喜與驚。

    長生點(diǎn)頭連連點(diǎn)頭，剛想開口對謝斐說些什么，豈料他那連著幾日都郁郁不樂的主子忽然就推門沖了出去。

    魏紈珠前腳剛踏進(jìn)辭風(fēng)居的院里，下一腳便見謝斐站在屋外的長廊里，一襲月白的袍子覆身，面色似是清瘦了幾分，。

    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顯然這幾日并不安寢，可看向她的目光卻是灼灼。

    魏紈珠頓然想到謝斐夜里咳血一事，心頭微鼓，隨即邁步向前。

    “聽聞太傅大人這幾日病了，我承皇祖母之意，前來問太傅大人安好?！蔽杭w珠輕聲，垂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手里提著的人參，隨即將其舉高湊到了謝斐眼前，“這是皇祖母讓我?guī)Ыo太傅大人您的，特意囑咐了要煎成湯藥給您喝。”

    魏紈珠這廂再見到謝斐，頗有幾分近鄉(xiāng)情怯之感。明明心中戀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傅大人，可一想到如今謝斐不記從前的事，魏紈珠再多的愛嬌都得癡癡地藏進(jìn)心里，憋到肚子里去。

    謝斐心中也甚是覺得怪異，自己雖對兩人往事毫無回憶，可心里卻總是能時(shí)時(shí)浮現(xiàn)魏紈珠的臉，或嬌，或嗔，亦或是笑眼彎彎的憨態(tài)，時(shí)常能扯得他心脈俱痛。

    最近他去太后那里用膳勤快，心里也只想著能與魏紈珠碰面，誰知這小姑娘這幾日竟是躲著他似的，半分面兒也不在他面前露。謝斐不知為何心中就多了幾分莫名的惆悵，而那般惆悵也隨著魏紈珠避他的時(shí)日增多而加深。

    現(xiàn)下魏紈珠主動(dòng)來瞧他，謝斐心中自是又驚又喜了。

    細(xì)品其中，還能覺察出一股子甜意。

    “屬實(shí)勞煩公主了。”謝斐溫聲，狹眸微斂，目光依舊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魏紈珠此番人也見到了，話也帶到了，當(dāng)下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只得絞著衣袖溫溫吞吞地軟聲道：“既然東西已經(jīng)送來，那我就不打攪太傅大人歇息了，先行告辭……”

    魏紈珠說罷剛轉(zhuǎn)身欲走，忽然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公主既然來了，若不喝盞茶水再走，那便是微臣招待不周了?！敝x斐溫聲，隨即就微微收攏長指，握住少女手腕的修長手掌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我…”魏紈珠話還未說完便被謝斐牽著手腕帶進(jìn)了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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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魏紈珠本以為謝斐會(huì)帶著她進(jìn)書房，卻沒想到謝斐轉(zhuǎn)道帶了她去了他的寢居。

    先前在謝斐昏迷時(shí)魏紈珠也曾在這寢居里照顧了他幾日, 可如今她還是第一次踏進(jìn)清醒的太傅大人的寢居呢。心頭突又生起一股羞窘來。

    謝斐的寢屋里, 布局?jǐn)[設(shè)都十分簡潔有序，一點(diǎn)都不像她的寢殿那般花里胡哨。

    “坐吧?！敝x斐淡聲, 隨即去案旁替魏紈珠斟了一杯茶，舊窯十樣錦的茶盅輕輕落在了魏紈珠面前的小案上, 杯底與檀木質(zhì)的桌案微微碰撞，引得魏紈珠頓時(shí)回了神。

    “多謝太傅大人?！蔽杭w珠甕聲甕氣, 繼而伸手捧起了茶盞, 軟白的小手貼在淡青色的茶盞上, 倒是襯得肌膚愈發(fā)雪白了。

    魏紈珠低頭喝茶之際，謝斐也落座在一旁的廣寒木七屏圍榻椅上, 鼻尖突然就涌上了一股淡淡的冷松木香，魏紈珠面色微赦, 隨即輕輕放下了茶盞, 抬頭, 烏潤的杏眼望向了謝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