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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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們熱鬧地在黑暗的水底爭奪著,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他看著我淺淡地笑起來。 ※※※※※※※※※※※※※※※※※※※※ ‘這個人就算歷盡千劫百難被燃燒化為灰燼,也會有不死的倔強和驕傲’這就是姬玉啊。 老白一念之差成一世心魔,而顧零始終難以兩全。 修羅場啊修羅場 雪化 沈白梧的改革案終于寫好了,寫好的當天他帶著那冊卷軸進宮見了趙王。他們說了很久的話,我站在門外從日中等到夕陽西下,從最初的爭吵聲聽到最后趙王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最后沈白梧從殿內(nèi)走出來,趙王親自攙著他,眼圈發(fā)紅。十幾個宮人簇擁之下,他不肯假手他人,就這么一路把沈白梧從王殿扶到宮門口的馬車上,直到到了馬車前沈白梧說自己要走了,趙王拉著沈白梧的胳膊輕聲叫了一句:“哥哥?!?/br> 聽到這個稱呼沈白梧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扶住趙王的胳膊,笑著說:“陛下,您長大了?!?/br> “哥哥,我……孤不會辜負你的心血的。”趙王說出這句話之后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又像是不知道要說什么。 沈白梧安靜地看著他,趙王也望著沈白梧,眼睛漸漸越來越紅。他終于放開沈白梧,轉(zhuǎn)過身去,擺擺手道:“你走吧?!?/br> “臣告退?!鄙虬孜嘈卸Y然后上了馬車,我也跟著上了馬車,臨行前回頭一眼,便看見趙王在眾人簇擁中的孤絕背影。 改革案寫好之后沈白梧便像是除去了一件心事,整個人輕松起來,松得似乎隨時能消失似的。離醫(yī)生說過的一個月之期只剩不到一半了。 他開始總是叫姬玉來和他下棋,姬玉也不推阻,每請必來。 姬玉和沈白梧的棋局簡直是精彩至極,一個棋風犀利一個棋風穩(wěn)健我看著便覺得他們二人教我下棋都十分屈才。他們總是互有輸贏的,而我與姬玉下棋還是沒有贏過。 下了兩天棋后,沈白梧不禁感嘆道:“這些年你棋力長進了太多?!?/br> 姬玉一邊下子一邊說:“這么多年來還是頭一次聽你夸我?!?/br> 他對沈白梧的態(tài)度不冷不熱,比起之前借住的那些友人少了幾分虛偽的熱絡,但也并不冷淡。這種態(tài)度讓人捉摸不透,怪不得這么多年來沈白梧也一直沒能明白姬玉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們這一局棋沒能下完,因為沈白梧中途開始咳嗽繼而吐血,一地鮮紅。仆人們慌亂地涌入收拾打掃地上的血跡,沈白梧撐著桌子,整個人顫抖得像是秋日枝頭上搖搖欲墜的黃葉。 姬玉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并不意外也沒有什么別的情緒。 沈白梧把那些仆人趕走了,我給他遞過手絹擦拭染血的嘴唇,他一邊低聲咳著一邊對姬玉說:“你再不報仇,我就真的要死了?!?/br> 姬玉偏過頭望著沈白梧片刻,然后問道:“你在說什么?” 沈白梧愣住了。 “我當年……在燕國逃跑的時候沒有把你拉上來……自己逃了。你不是很清楚么?” 聞言姬玉卻笑起來,他把手里的棋子丟進棋盒里,說道:“沈白梧你病糊涂了?我當時讓你先走,回去以后通知我兄長來救我,你沒聽見?” 姬玉此言一出,沈白梧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緩慢搖頭:“我……我沒聽見……” “怪不得你找的是天子而不是我兄長……”姬玉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眨著眼睛靜默了一會兒,像是覺得好笑:“所以……你以為自己丟下了我跑了?怪不得這么多年你疏遠我卻又有求必應,沈白梧啊沈白梧,你是對我愧疚???我還以為你討厭我,畢竟我做的事肯定入不了你的眼?!?/br> 姬玉無奈地搖頭,而沈白梧則呆呆地看著他,似乎已經(jīng)不能反應。 “你說的是真的?” “哈,我為什么要騙你?” “你不要嬉笑!你……你真的讓我先走?” “若不是真的,你丟下我逃了還能活到現(xiàn)在?” 沈白梧沉默了一會兒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甚至咳出了血來。姬玉第一次走到沈白梧身邊伸出手去拍沈白梧的后背,沈白梧咳著咳著眼睛里就滲出了水澤。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這一輩子都在等你報復我……結(jié)果……”頓了頓,沈白梧慢慢道:“可就算于你不是背棄,于我卻是?!?/br> “姬玉,對不起。” 姬玉拍沈白梧后背的手就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玩笑般說:“所有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好像都被我殺了。” 沈白梧笑了,他低笑著抬起頭來望著姬玉。瘦削蒼白的臉龐因為咳嗽泛起一絲血色,他從沒有用這樣坦誠不閃避的眼神看著姬玉,像是要補上那些因為誤會而錯過的時光一樣。 他嘆息一聲,把手放在姬玉的胳膊上拍了拍,輕聲道:“姬玉,姬泊言,我是你的朋友么?” “是?!?/br> 姬玉回答得很快很堅定,沈白梧眸光閃爍了片刻,長長舒了一口氣:“那我便身為朋友說幾句話。姬玉,你有沒有想過復仇完之后要做什么?” 姬玉眸光微閃,并沒有應答。 “姬玉,你不可能這樣過一輩子,放過自己吧。” 一陣漫長的沉默之后,姬玉輕笑一聲說道:“你這么說,倒像是很關心我。” 沈白梧點點頭,他望著姬玉的眼睛淺淺地笑起來。 “因為你也是我的朋友,這句話多年來我難以啟齒,但是死之前總要告訴你。這么多年來謝謝你了,姬泊言。” 沈白梧因為體弱長居府中不能到處走動,管家曾跟我說過,他每年心情最好的時候就是姬玉住到府上來的時候。姬玉從不因為沈白梧病重而憐憫他,每每找他聊天,說的都是天下的風土人情近來的各國形勢,總是十分有趣精彩。 自從沈白梧立府別居之后,他的溫爾苑就沒有種過一簇花,也沒有接待過除了姬玉以外的客人。沈白梧決絕自我封閉的這些年里,唯獨沒有拒絕過姬玉。 世人覺得姬玉公子與成光君是摯友,他們不是,也是。 姬玉凝視著沈白梧許久,繼而笑著搖搖頭。他什么都沒有再說,不用謝,對不起,謝謝你,什么都沒有。仿佛這已經(jīng)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 姬玉離開雪明閣之后沈白梧便躺回床上休息,如今他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交代,再沒有什么重重地壓在他的靈魂之上。他看起來很平靜,柔軟,甚至于幸福。 他讓我坐在他的床頭陪陪他,我便依言坐下了。 沈白梧望著床邊掛得整齊的紗幔,眼里瑩瑩閃光,輕聲笑道:“我突然覺得我這一生真像個笑話,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活著真是好,真想再多活幾年,幾個月,幾天?!?/br> 我安靜地聽著他的話。我最初遇到他的時候,他看起來死氣沉沉,如行尸走rou。如今第一次聽到他想活著,他卻要死了。 厭世而活,愛世而死,誰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更悲哀。 “九九,你要回到姬玉身邊嗎?” “或許吧?!?/br> 沈白梧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冷靜又洞見人心,應該早知道姬玉的偽裝了。你為何會喜歡上姬玉呢?” 我望向沈白梧,俯下身靠近他。他似乎有些疑惑,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把食指放在唇間道:“你要替我保守秘密?!?/br> “好。”他干脆地答道。 “我喜歡姬玉很多很多年了,那是在他去燕國之前,我年幼無知而他也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br> 沈白梧的眼睛眨了眨,繼而微微彎起弧度。 “那時候的姬玉確實……非常有魅力。這樣也好,你們相互喜歡,或許姬玉能因此得救?!?/br> “……我們不合適,我永遠也救不了他的。” 日光虛虛地搖晃在我們之間,沈白梧聞言面露驚訝之色。我想了想繼而平靜地說道:“你了解姬玉,他的心里藏了太多事情。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復仇,是那些他辜負了或者辜負了他的人。他的兄長jiejie,母親父親,顧零顧漆,裴牧,燕世子,辛然和你都比我重要得多。我確信若犧牲我能打敗他父親,他一定毫不猶豫地犧牲我。即便是我也會因為不被選擇而難過,我不想要這種喜歡?!?/br> 沈白梧眸光閃了閃,他似乎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他無法反駁我。 我或許看起來很堅強,甚至無堅不摧。但其實完全相反,我無力又軟弱,我喜歡上姬玉就像把刀子交給他再奉上我最柔軟的皮rou,給他盡情傷害我的權(quán)力。 有些人受了傷之后很快就會康復,可我終生都無法痊愈。我不想讓姬玉知道有這把刀的存在,大約是因為我更愛我自己。 “我既不溫暖也不勇敢,甚至不知道如何愛人。像是治愈他的痛苦,拯救他于執(zhí)念之中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就像我不能夠化解期期的仇恨,只能幫她復仇。我是刀刃不是藥草,你不能指望刀刃可以醫(yī)人。 沈白梧眼神幽幽地看了我許久,最終無奈地笑起來,他像是沒什么力氣了說話的聲音也低低的。 “或許吧,姬玉確實不是個好的愛人。那你要忘了他,我中意的姑娘會喜歡上更好的人?!?/br> 他拉住我的手,用一種仿佛在祈禱的語氣說著。 我便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說道:“好?!?/br> 沈白梧似乎覺得困頓,他的眼睛眨啊眨啊,漸漸就合上再也不睜開了。他蒼白的臉,蒼白的手指在下午的日光中亮得發(fā)光,好像陽光下的雪花般。這明明是個夏日,萬物拼命生長的夏日,空氣里都是毛糙的生命力,便是只活一季的蟬也歡快地嘶鳴著。 一切都蓬勃著,唯有他冰冷了。 白雪終于融化在夏天。 趙文王嫡長子沈意,字白梧。少有英才聲名遠揚,政事通達,十二歲獲封世子往周受禮而識姬玉。十四歲質(zhì)燕,與姬玉相交甚篤,同中毒而病。又五年燕亡,歸趙,體弱難支自請廢位,由此深居簡出,世間再無白梧之名。 二十五歲,沈意作《賦稅改革案》畢而亡于夢中。 趙王悲慟,舉國葬之素縞沒城。 ※※※※※※※※※※※※※※※※※※※※ 再見 老白 坦白 沈白梧無妻無子,永昌公主為他披麻戴孝發(fā)喪,哭得險些暈過去。 趙王為沈白梧辦的葬禮非常盛大,整個陵安一片雪白,如同在五月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喪車過路的時候民眾紛紛跪拜在路兩邊,大家都知道死了一個大人物,可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我回到了姬玉身邊,姑娘們大都很開心我回來,尤其是夏菀和子蔻,唯一肯定不歡迎我的嫦樂卻不在了。 是趙王問姬玉要走嫦樂,納她為如夫人了。 舉辦葬禮的成光君府十分忙碌,有個晚上我睡不著覺半夜出來散步,府里還有人在走動燈火通明,我突然很想再去看一看沈白梧的靈位,走到他的靈堂附近卻看見了姬玉。姬玉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衣,站在沈白梧的靈堂之外靠著墻出神。 看見他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這幾天他的臉色都不太好,或許這不是他第一天站在這里了。 我提著燈籠走到他身邊,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神映著燈籠的火光盈盈發(fā)亮,卻很空闊。 “你后悔了?”我問道。 “哈……我后悔什么?” “后悔給沈白梧一個圓滿,讓他解開心結(jié)安然去世?!蔽乙厕D(zhuǎn)過身靠在離他不遠的墻上,頓了頓說道:“其實你根本沒有說讓他先走,也沒有說讓他找你兄長,對吧?” 沈白梧就是背叛了你。你恨沈白梧,不然你不會殺了唯一能救他的裴牧。 你能帶他一起逃跑當年應該很信任他吧,他把你丟下獨自逃走還有你此后被裴牧折磨的漫長歲月里,你失明失聰甚至想要求死的時候,你該多么恨他。 但是你又不能徹底恨他,他已經(jīng)因為自己的錯誤受盡折磨內(nèi)心煎熬。而且他曾經(jīng)是這個世上唯一完整知道你在燕國過往的人,也是你曾經(jīng)真心欽佩的朋友。 沈白梧去世了,曾經(jīng)陪你共度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的人就全部消失了。 姬玉沉默了一會兒,仰起頭后腦抵在墻上勾勾嘴角:“你猜啊?!?/br> 他很少提起那段過去,就算提起也都是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