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別去了!”相思見她真要出去,不由痛苦道,“她們……是從宮里來的?!?/br> “宮里?”她一愣,繼而醒悟過來,“難道也是與江懷越有關(guān)系?!真是他派來的?” “……jiejie,不是他派來的?!毕嗨紕e扭地轉(zhuǎn)過臉,望著重重疊疊的帷幕,“那些人……是貴妃的手下?!?/br> 馥君心頭一跳:“你是說,榮貴妃?”” 她閉上眼睛,靠在床頭,不想再提及剛才的事情。 馥君沉默片刻,終于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會跟著你嗎?”她頓了頓,含著苦澀的笑:“東廠提督死了,想必你也聽說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各種關(guān)于他和江懷越的說法都冒了出來。有些人甚至說,曹經(jīng)義妻子和江懷越有染……” 她說到這里,不由看著相思,生怕她有過于激動的表現(xiàn)。然而相思卻還是木然,絲毫不見意外。 “更有膽大的,談?wù)撈鹚蛯m里頭妃子的事情,各種說法不一而足,有些讓我聽了都覺得臉紅!所以我才來找你,你在淡粉樓,就沒有聽到一點(diǎn)消息?” 相思心煩意亂地?fù)u搖頭,她知道馥君必定也是因?yàn)槁犅劻诉@些不堪入耳的傳言,才氣憤不已地前來找她,也許就此看到她被馬車接走,所以跟蹤其后。 可現(xiàn)在她一點(diǎn)都沒有精神,和衣躺在床上,郁郁道:“jiejie,我累了,不想講話?!?/br> 馥君愣了一下,積蓄了很多的話一時全被堵塞。她看著相思側(cè)轉(zhuǎn)了身子,用后背對著她,心里有點(diǎn)發(fā)沉。 于是她真的沒有再問下去。 寂靜里,相思背對著她,眼睛雖然是閉上了,但眼淚又一次漫了出來。 只是消無聲息的,連抽泣都強(qiáng)行抑制了,任由淚水流注。 馥君坐在床沿,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身子,心里沉重?zé)o奈。 “靜琬?!彼p輕道,“我不知那些從宮里來的人到底和你說了什么,但我知道一點(diǎn),那就是江懷越在你面前展現(xiàn)出的,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也是他知曉你會喜歡的。他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他得怎樣心狠手辣,才能在那滿是爾虞我詐的宮廷里屹立不倒。而他在眾人背后所做的事情,有太多的骯臟,你,就連這些也都不介意?” 背朝著外面的相思深深呼吸著,用沙啞的聲音道:“我相信,他不會隨意殺害別人?!?/br> “你相信?街頭巷尾那么多流言,難道全是毫無依據(jù)?他今日自己不出現(xiàn),為何榮貴妃卻派人出宮?他和榮貴妃之間,是不是也夾纏不清?” 臉上挨打的地方,又火辣辣痛起來。 相思攥緊手掌,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馥君察覺到了異樣,故意嚴(yán)厲道:“你既然不肯說,那我只有親自找他,也許還能問個究竟!” 相思聞言又一驚,連忙翻身拉住她:“jiejie!這事真的和他沒有關(guān)系!是那貴妃派了人來警告我,不準(zhǔn)我和大人見面!” 馥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相思,眉宇間漸漸浮現(xiàn)郁色?!八弧推渌艘灿嘘P(guān)聯(lián)?!?/br> 相思寒透了心,卻還在抗辯:“不是!他對我說過,只是從小跟著貴妃伺候她!是她太過霸道,不允許大人自己與我結(jié)交!” “如果不是存有曖昧,她身為貴妃,卻為何連一個太監(jiān)結(jié)識了什么女子都要管束?!在宮里的尚且可以結(jié)為對食,他在宮外所做的事情,都需要經(jīng)由她的同意?!”馥君忍無可忍,厲聲斥責(zé),“你真的是迷失心智了不成?那些人朝你動手了對不對?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隨時可以派人打你殺你,而江懷越敢因?yàn)檫@事去跟主子對質(zhì)?他再有權(quán)勢,說到底不過也是個奴才,你卻為他備受欺凌,還得不到半點(diǎn)保障!” “可是他哪里知道?!他在宮里忙著給太后設(shè)宴,必定對剛才的事情一無所知!我也不想再說這些,求你讓我安靜會兒!”相思狠狠拭去眼淚,轉(zhuǎn)過身重新躺了回去。 “是,你在外面挨打,他在宮里忙著辦宴席,真是對你呵護(hù)備至!”馥君怒極反笑,“現(xiàn)在想來,我當(dāng)日找他還真是沒有說錯什么,他有什么資格與你談情說愛?只需付出一點(diǎn)點(diǎn)所謂溫情,就將你哄得甘愿受罪,真正是無本之利!你聽著,當(dāng)日我對他說過的話,今日還丟在這里,不管怎樣,你是決計(jì)不能跟他再糾纏下去的!” 相思感覺頭痛欲裂,悲憤交加道:“你除了威脅,還能怎么樣?為什么人人都要來制止,我同他在一起高興的時候,你們沒一個人見到過,卻來妄斷我不是真心,他又是虛偽。什么時候我們自己的事,需要別人認(rèn)定對錯,決定以后的路?!” “那是因?yàn)槲抑?,你跟他不會有好結(jié)果!”馥君亦激動起來,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了。 相思面朝床內(nèi)躺著,渾身陣陣發(fā)冷,止不住顫抖。 “那就讓我看看,到底怎么樣,才算是最壞的結(jié)果?!彼溥又?,說了這樣一句,閉上眼睛再也不搭理馥君。 馥君怔怔地在床邊坐了許久,見相思不再說話,只得壓制了心頭悲憤,慢慢站起坐到了梳妝臺前。 相思一直在默默哭泣,淚水打濕了枕頭。 不知道是因?yàn)榻螘r間受了寒,還是太過傷心的緣故,她身上始終一陣陣發(fā)冷,關(guān)節(jié)酸痛不已。但是因?yàn)轲ゾ€在房中,她硬是忍著,不吭一聲。 呼吸難受得很,她扯過被子蒙住了臉,讓自己陷入黑暗。 昏昏沉沉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床前又響起腳步聲。 馥君叫了她一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便將她臉上的被子拉開。她的手指碰到了相思的臉頰,感覺到了熱度。 “你是不是發(fā)熱了?”她冷冷問道。 相思還是沒有說話,顧自將被子蓋在身上。 馥君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你現(xiàn)在這樣子,他還在宮里哄著太后高興?” 這樣的話語在相思聽來更覺刺耳,她抬手捂住耳朵,用動作告訴馥君,她一點(diǎn)兒也不想聽她說話。 馥君緊抿著唇,不發(fā)一言地望著相思的背影,末了只澀笑一聲,就此走出房間,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樓梯口的小廝上前招呼:“馥君姑娘,要回輕煙樓了嗎?” 她略一猶豫,搖了搖頭:“麻煩你給我雇一輛車,我要去辦點(diǎn)事。” 小廝應(yīng)了一聲,往樓下去。馥君隨之走了幾步,又叮囑道:“我meimei病了,你們好生照顧著,我等會兒再來。” “出去時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好嘞,您放心!” 第115章 盡管身上蓋了綿軟的被子,相思還是一陣又一陣地發(fā)冷。 這種冷意從骨子里散發(fā)蔓延出來, 直至侵襲到周身。 臉頰上的疼痛已經(jīng)漸漸淡化, 然而那一巴掌直落而下的感覺, 仍舊那樣清晰。 她從未想到過,自己與江懷越之間的交往, 竟會惹來宮中貴妃的極度不滿。在相思原來的想象中, 大內(nèi)嬪妃皆是高高在上、華貴非凡, 幾乎與自己不是同一個天地間的人物,她怎么就會,令得對方派出下屬,前來質(zhì)問責(zé)打了呢? 就算是流了淚, 也消除不了內(nèi)心的委屈與怨懟。 jiejie的話雖然令她更加難過, 但實(shí)際上戳得她心口直疼。 是呀,就算大人知道了此事, 他難道會為了這個而憤怒不已地前去質(zhì)問甚至指責(zé)貴妃嗎?那是他的主人,至高無上不容輕慢的皇家麗人, 就算她再狠辣再蠻橫,哪怕是要了她相思的性命,作為內(nèi)宦的大人, 能夠因此而與她反目成仇? 退一步講,即便大人真的按捺不住心頭怒火,真的與貴妃起了沖突,那么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結(jié)果? 那個白裙女子說過, 無論江懷越權(quán)勢如何煊赫,他始終都是隸屬皇家的內(nèi)宦。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全是帝王賜予,只要得罪了君王或者貴妃,他們隨時可以只憑一句話,就收回大人手上所有的權(quán)力。 到那時,賜死,或者流放,只是一線之隔。 相思不敢再想,即便自己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在這事上任意撒野。 可是這樣一來,心里的傷痛更加濃郁了。 她閉上了酸澀的雙眼,昏昏沉沉的,想讓自己睡著,至少睡著了就不用再想這些難以釋懷的問題,睡著了,在夢里也許還會等到他的到來。 …… 許許多多雜念紛至沓來,相思實(shí)在太累,居然真的睡著了過去。 朦朦朧朧里,似乎聽到房門被人輕輕敲響,她吃力地想要起身,卻無論如何也坐不起來。只隱約感覺到有人慢慢走到近前,坐到了床沿。 ——相思。 他還是穿著最初相見時候的藏藍(lán)銀紋曳撒,側(cè)身坐著,低喚了她一聲。 她想要說話,可是哽咽著不能語,淚水又劃過眼角。 他伸出手,微涼的感覺,從她眼角拭去了淚水,又輕輕觸及臉頰。唯有掌心還存有溫度。 霧光之間,相思看不清他的臉容,他只是那樣坐著,掌心貼近了她的臉,像是不忍她挨了打,用自己的溫度來慰藉她的傷痛。 ——大人,要是你能一直留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她流著淚,在心底默默說著。 …… 淅淅瀝瀝的雨聲驚醒了相思,她睜開眼的瞬間,有幾分恍惚不安,甚至記不清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時候,自己又怎么會躺在床上。 怔了一會兒之后,方才意識到剛才只是一場夢。 屋內(nèi)光線昏暗,窗外下起了大雨。 相思躺了片刻,這時又聽得房門敲響,還沒等她下床,春草已經(jīng)端著湯藥進(jìn)來了。 “之前也沒見你病得那么厲害啊,怎么回來就倒下了呢?”她一臉憂愁,來到床前,“嚴(yán)m(xù)ama叫我熬了點(diǎn)清熱驅(qū)寒的湯藥,你先喝著,要是不管用再去請郎中?!?/br> 相思悵然,勉強(qiáng)撐坐起來,看著那碗湯藥發(fā)呆。 “那個找你出去的是誰?怎么聽你jiejie說,你是在外遇到歹人受到了驚嚇?”春草還在詢問,相思搖搖頭道:“都過去了,不想再說。” 春草只好嘆了一口氣,催促她喝下了熱氣騰騰的湯藥,又看看窗戶:“這雨忽然下得那么大,看來她可能不會再來了?!?/br> “誰?” “你jiejie啊?!贝翰萁舆^藥碗,“她先前出去的時候,還叫人雇了馬車,說是有事要辦,等會兒再回來看你??墒且呀?jīng)走了那么久也不回,現(xiàn)在天又下起大雨,她大概是直接回輕煙樓去了吧?” 相思怔了一下,問道:“她有沒有說要去哪里做什么?” “這我倒不清楚,要不我去幫你問問?!贝翰菡f罷,端著托盤又離開了房間。相思等了沒多久,她便回來了。 “我問過福來,他說馥君姑娘叫他出去雇了車,卻沒說要去哪里……你說她會不會是給你請大夫去了?”春草說著,又自己搖頭,“可如果請大夫來,也早該到了啊?!?/br> 相思想到之前馥君那忿忿不平的模樣,心里有隱約的擔(dān)憂。 “春草,能不能幫我找人去輕煙樓看看馥君有沒有回去?我……有些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她雇了車子的,下雨也不會淋壞啊!” 相思不好直說,只得道:“可是她不是說要來的嗎,怎么無緣無故又不出現(xiàn)了……” “好吧,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贝翰轃o奈地站起身,“你還是趕緊躺下再睡會兒,我找福來去那邊問一下,等會兒再來?!?/br> * 春草去找小廝福來了,相思躺了回去,望著層層低垂的簾幔出神。 早上還晴空萬里,沒到傍晚就下了大雨,不知道宮里太后的壽宴是否正常進(jìn)行,江大人是否正在忙碌? 那幾個人,是否又回去稟告了榮貴妃…… 她心煩意亂地轉(zhuǎn)過臉,感覺身子開始發(fā)熱,比起先前更加難受了。 等了很久,春草終于又回來了,只是這次她不再輕松,而是皺著眉:“福來剛才去過輕煙樓了,李mama說馥君姑娘出去之后就沒再回去。她們還以為她仍舊在你這邊呢!” 相思一驚,撐坐起來:“還沒有回去?那怎么辦?能查到她雇車到底去哪里了嗎?” “你先別著急呀,說不定她到了什么地方,看到下大雨就待在那里不走,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