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國師_分節(jié)閱讀_129
他回宮也見不著嬴政吧? 徐福又只有坐了下來。 眼瞎誤事?。⌒旄H嗔巳嘌劭?。心中也不太確定,那天漫天星星,自己到底瞅清楚了什么。果然不擅長的東西,是不能裝逼的。徐福翻了翻奉常寺中的關于星象記載的古籍,找到了關于彗星和二十八星宿的記載,但是可沒有一個記載是關于這二者同時變動的。也就是說古時,可能沒有這種異象,或者有異象,卻沒被記載下來。 徐福一會兒又想到了尉繚說的話,說他幼時想要學天文、看相、卜卦,但總是記不住口訣,那記憶力簡直比金魚都要不如。難道現(xiàn)在他也被影響著,記憶力退化了嗎?不太可能吧……徐福拍了拍額頭,應當只是那日自己眼花,沒能看個真切。如今還不知那從韓國來的人究竟是誰,他何苦這樣杞人憂天? 待到散值之后,徐福便早早回了咸陽宮,不一會兒,嬴政也大步走了進來。 嬴政笑道:“你所言無錯,韓國派來的那鄭國,的確有幾分本事?!?/br> 嗯? 徐福頓了頓,難道真是他記錯了?根本不是井木犴當值? 嬴政與徐福同坐下來,“鄭國此人善水利之事,寡人本欲將他派往都江堰。”嬴政頓了頓,又道:“不過李冰也是極有本事的人,將他們二人放置在一起,不僅是浪費,恐還引起麻煩?!?/br> 有本事才能的人,或許嘴上不說,但心中都有幾分傲氣的。 兩個有本事的人放在一起,反而會互相生出阻礙來。 “鄭國向寡人進言,主張修水渠,以改變關中糧荒的境況。”嬴政皺了皺眉,“但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寡人心中還有些遲疑。嘴上說得那般好,但寡人卻不能貿(mào)然相信他?!?/br> “鄭國以前在韓國是做什么的?”徐福有些好奇。能被嬴政稱贊,想來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 “以前任水工,參與過滎澤水患的治理……” 雖然徐福并不知道滎澤是哪里,但他知曉能治水患的一般都是能人。他記憶中最深的就是秦始皇當政時,鑿靈渠,修長城,成就了千古功業(yè),不知道為后世帶來了多少福利。 徐福不知關中在何處,靈渠建在哪里他也不知,難道那靈渠就是這個人修的?所以天象才會如此?不然的話,一個小小水工,如何稱得上是厲害的人物? “我不通此事,王上謹慎拿定便是?!毙旄@個是當真一竅不通,所以他也就不拿出自己的意見去干擾嬴政了,免得幫了倒忙。 嬴政“嗯”了一聲,隨即笑道:“若是真如鄭國所說,那韓王便是親手送了個寶貝到寡人跟前來?!?/br> 那韓國怕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韓王膽小,送了鄭國來秦,那王上可還攻打韓國?” 嬴政的面色冷了冷,“寡人欲攻魏。從前獻公時,魏國強大,奪我秦國河西之地,將我大秦逼至關中,后又妄圖率軍直取關中,大秦幾欲亡國。此一時彼一時,昔日秦國弱小,今日魏國國弱。當還的,魏國今日就應還回來了。” 嬴政暗暗補了一句,如今魏安釐王還當他魏國是曾經(jīng)強大的魏國,不將寡人放在眼中,更意圖染指寡人的心頭好!若不是那龍陽君有幾分本事,又與魏王不合,他就先拿龍陽君開刀了。他現(xiàn)在雖放過龍陽君,但那魏王卻總是要承受他的怒火的。 “那韓國就此放過?” 嬴政見徐福面露不解,隨后笑道:“韓國不打,卻不能放過。鄭國不算什么,阿??芍?,韓王有一子,曾與李斯是同門,同出荀子門下,尚未出師時,寡人已聽聞韓非之名,韓非之才,諸國皆有耳聞。李斯也曾向寡人提起,他有一師兄,集法家之大成,頗有才能,可惜身為韓王之子,卻無處施展抱負。韓國無強將,也無能臣,唯一韓非,若是被寡人要來,那韓國不出幾年便自行衰弱了。不消耗費寡人多少力氣。” “韓王之子?韓王會給?” “到他國做質(zhì)子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韓王不待見這個兒子,寡人要來,便保他一時平安,他如何會不給?” 徐福神色有些復雜,“……若是如此,那這韓王,也當真短視?!?/br> 嬴政笑了笑,不再提他。 “若是攻打魏國,那龍陽君……”他是會幫魏王還是不幫魏王呢?他雖隨著自己到了秦國來,但那是秦國沒有要對魏國動手的意味。龍陽君總歸是魏國人…… “寡人會問他,是否愿為秦國出力。若是不愿,要么他便速速離開咸陽,要么,在打魏國之日,便是寡人殺他之時?!?/br> 龍陽君是驚才絕艷,但若是不僅不能成為秦國助力,反倒成為秦國大患,站在嬴政的角度,的確是宰了他更方便。 想到這里,徐福發(fā)現(xiàn)自己自從跟嬴政攪上以后,便什么都只想著對秦有利無利了。這算好事還是壞事?似乎有些違背他心中堅持客觀的想法。 但是……忽然間就想打破一下那些規(guī)矩桎梏,任性一回……這是什么毛??? 徐福忽地有些心虛。 那日他道尉繚雙標,今天他卻好似也雙標了。 …… 嬴政說要問韓國討要韓非,果真不出幾日,他便令人傳消息到韓國去了。 韓王擔憂秦國攻打自己,便能馬不停蹄地獻出鄭國,韓非又算得了什么?接到消息后的韓王,欣喜于韓國之??山?,當即便命人將韓非請到了宮中來。 韓非心中欣喜,只當韓王終于重視起自己,這才收拾一番入了宮。 他怎么也沒能想到,為韓王獻上計策的他,沒過多久就被韓王轉(zhuǎn)手賣給秦國了。 嬴政早就抓準了韓非的心思。 韓非一身才華,在韓國得不到施展,卻始終不肯到他國去,就足見他對韓國的堅守。他忠于他的國家,為了韓國的安危,哪怕他認為韓王此舉荒唐至極,他也會配合韓王,甘愿離韓赴秦。 韓非如何厭惡憎恨秦王,這些嬴政都不知曉,他和徐福也都不會去關心。 韓非啟程離韓時,轉(zhuǎn)眼秦國蠟祭又要到了。 徐福到奉常寺去的時候,便接受了周圍無數(shù)目光的洗禮。 王柳來送火盆的時候,徐福便正好叫住了他,“今日是怎么了?奉常寺中的人倒像是從未見過我似的?!?/br> 王柳臉上露了點兒笑容出來,道:“蠟祭在即,想來主持之人,應當有徐典事的一份了?!?/br> 徐福卻未放在心上,漫不經(jīng)心道:“奉常寺中自有位太祝,宮中還有位老太卜,應當是輪不到我的?!?/br> 王柳心中呵呵一笑。徐典事如今什么地位,誰還瞧不清楚?奉常寺中人多的是同他想法一樣的。時日久了,眾人也知曉徐福常出入王宮了。蠟祭若是由徐福來主持,他們連半點驚奇都不覺得。 或許是徐典事帶給人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如今就算他做出再驚駭?shù)氖聛?,也引不起半分驚濤了。 等到蠟祭開始準備,奉常寺中那位曾參加了秦王加冠禮的太祝,已經(jīng)先言明,身體不適,恐屆時身體還未痊愈,在蠟祭上出了差錯。唯有宮中那位老太卜,一直未有聲音傳出。 按照往年慣例,若不是那位太祝主持,那便是宮中的老太卜。只是這兩年老太卜年紀確實大了,這才不太露于人前。此次太祝稱病,老太卜不言不語,有人笑道,這不是在為徐福讓道嗎? 蠟祭是秦國上下普天同慶的大事,秦國朝中自然便有好奇蠟祭主持人選的。一些世族家中也有人身在奉常寺,他們自然更看重此事。 而這日小朝,嬴政便不容反駁地宣布了徐福的名字。 蠟祭主持落在了他的頭上。 這時朝中上下已經(jīng)聽過這個名字了,那個固執(zhí)前往蜀地,后又隨李斯出使他國的徐典事,徐福。 驟然聽到王上口中再說出這個名字,眾人都愣了愣,突地意識到此人身在奉常寺中,升遷也未免太快了些。現(xiàn)在如此年輕的一位太卜,便要接手蠟祭的事宜,他能擔當?shù)闷饐??若論資歷,奉常寺中不知有多少人比他更老的。 “王上,此事不可啊……” “任命誰來主持蠟祭,寡人只是與你們說個名字,而不是讓你們來替寡人做主?!贝髾?quán)在握的嬴政,如果連這點都搞不定,那還何談出兵魏國?屆時反對的人恐怕也不會少。遲早這些人都要習慣他說一不二的性子。 那昌平君才剛從蜀地回來不久,便又病倒在床榻上了,眾人心中還有些發(fā)憷呢,此時聽見嬴政口氣威嚴,他們自然也不會為這樣的事,與嬴政爭議起來,平白得罪了王上。心中再不服氣,那也得憋著啊。只是思及殿中另一位同徐福打過交道的人…… 李斯立在殿中,只微微笑著,接受著那些人投到自己身上來的目光。 待到小朝散去后,李斯才剛走到殿外,便被人叫住了。 “李長史,敢問那徐福究竟是何來頭?” “李長史可曾知曉,那徐福常出入王宮之中,這莫非是……莫非是又一個魏國龍陽吧?” 這些人平日里可是不會如此八卦的,真正觸動到他們那根神經(jīng)的是,第二個龍陽君。 想一想如今龍陽君在魏國是個什么地位,他們就擔憂這徐福會不會成為第二人。權(quán)力總是握在少數(shù)人的手中,這一任秦王對權(quán)力的把控之高,已經(jīng)令世族大臣心中不滿了。那樣少的權(quán)力,若是再被他人瓜分,這樣觸及到自身利益的事,誰能容忍? 一個男寵,是沒有誰愿意去理會的,但一個升遷過快,有著官職,又極為得寵的男寵那可就不一樣了。 李斯知曉這些人心中所想,但李斯心中惦記著徐福引薦之恩,若無徐福,又哪來他李斯的今日?這些人想要從他口中套話,未免也想得太容易了些。 “徐典事啊……”李斯拉長語調(diào),頓了頓,將面前幾人好奇又緊張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笑道:“我只知徐典事師承極為厲害?!?/br> 說罷李斯便繞過幾人往外大步走去了。 幾人愣了愣。 這如何厲害?究竟師承于誰?你怎么不說個清楚啊…… 且不說這些人是何等抓心撓肺。 此時在王宮中歇息著并未到奉常寺去的徐福,正翻動著手邊的竹簡,突地有內(nèi)侍進門來,躬身道:“徐典事,宮中老太卜想要見您?!?/br> 徐福翻動竹簡的動作頓了頓,老太卜?就是那位與尉繚都爭執(zhí)起來,頗受上兩任秦王看重的老太卜? 從尉繚和嬴政處得到的信息綜合起來,徐福的腦子里已經(jīng)勾勒出了一個,古板、厲害、孤傲的老頭子形象,他常年獨居宮中,說不定還會有些孤僻的怪脾氣。 他怎么會找到自己這里來?總不至于是為了蠟祭之事吧? 徐福腦補了許多可能性,然后一邊推開竹簡,直起身子往外走。 他理了理袖袍,跨到殿外去,由內(nèi)侍引著他往那老太卜的住處走去。 宮中修建有一小塔,據(jù)說是方便老太卜登上觀天象的,而老太卜也就住在那小塔之中。實在是待遇高得令徐福眼紅。不過想一想,老太卜獨居小塔,而他卻是睡秦王的床,吃秦王的飯食,玩秦王的兒子……如此一想,還是他的待遇更高???。 徐?;謴土艘荒樥?。 這老太卜雖然并非國師,但他的位置也等同于國師了吧。說起來,這老太卜應當就是他國師路上最大的對手了。 算命這行,除了天分與記憶力,更多的是經(jīng)驗,這老太卜也不知比他多了多少的經(jīng)驗,肯定不是尉繚、侯生等人能與之相比的。否則,這老太卜也不可能被留在宮中,留為王室御用了。 思量間,徐福就已經(jīng)走到那小塔下了。 小塔修得算不得高,塔門口守著兩個小內(nèi)侍,見徐福來了,忙笑道:“徐典事嗎?徐典事請?!?/br> 徐福跟著走進去,就見一須發(fā)皆白的老頭子穿著一身灰色袍子,跽坐在桌案前,因為年紀大了,又有些干瘦,臉上的皺紋難免多了一些,加上那不言不語,連半點笑容都沒有的模樣,看上去就有些震懾人了。看到他,倒是不容易讓人想到太卜,反而容易顯到古老的巫師。 徐福走近了,出于禮貌,還是朝人躬了躬身。 老太卜眼皮動了動,這才指著對面的位置示意徐福坐下。 同嬴政一起久了,徐福的禮儀也好了不少,他跽坐而下,與老太卜頓時形成了兩個格外鮮明的對立面。從桌案分界,就好似一面黑暗,一面光明。 那老太卜身邊的童子,都忍不住悄悄打量徐福,或許是從沒在宮中見過這樣模樣出眾的人。 “太卜喚我前來,可是有事?” 老太卜開口了,還帶著些微的口音,聲音像是粗沙礫磨過的一般,沙啞粗糙,帶著陳年暮氣,“蠟祭主持,交予你了?!?/br> 嗯? 徐福自己都不知道呢。蠟祭主持真的落到他頭上了? 老太卜應當不會是認為自己搶了他的風頭吧? 見徐福沒有要回話的意思,那老太卜也并不介意,接著道:“從前蠟祭,都是由我主持,之后便換了奉常寺中的太祝。太?,F(xiàn)今也要給你讓位了。” 讓位一詞說得可就有些嚴重啊。 老太卜又道:“蠟祭乃秦國上下同慶的大事,若是蠟祭出了差錯,來年秦國有了災禍,那主持蠟祭的人便要受到譴責?!?/br> 徐福心里罵了句臥槽。 天災人禍,哪里是太卜或太祝能控制的?這個鍋能給主持蠟祭的人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