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之閑話紅樓_分節(jié)閱讀_17
其實情況沒有甄老爺認為的這么差,大慶有錢人擺弄這些玩意,一個是真心喜歡,二是為了裝點門面,別人都有我不能沒有啊。真的喜歡的自然要挑最奇最好的買,裝相的也得選口碑最好的買,這就給了薛家許多的客源了。而七寶齋不是沒有人去,不過和一開張那火爆的架勢不能比較,甄老爺要是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賺錢的,只是不再是暴利了。 “你先下去吧,別再我眼前晃悠。”甄老爺揮退了管家,心里開始了另一番盤算。要說這件事情一開始,他也是沒有把握做的,誰知道能和京城里面的那兩位搭上了關(guān)系。三皇子倒是他一心交好的,而太子爺他又是不敢得罪。甄家與皇上算是熟了,當(dāng)年老太太也是奶過皇上的,不說十分七分總是了解當(dāng)今這位的。在他們看來,皇上對于太子的關(guān)切,那是別的皇子拍馬也趕不上的,太子爺也能說是個會做事的人,但是壞就壞在了這兩位的年紀(jì)都不算小了。才有了開始詭異起來的局面。 甄老爺是個看重結(jié)果的人,甄家想要繼續(xù)繁榮下去,必須交好下一任的帝王,而他只能多方押注,別說他是墻頭草,只要不被知道,他迎風(fēng)就倒又怎么樣了。還是以前面子功夫做的好,在他人眼里,甄老爺算是個風(fēng)雅的人了,也沒有什么勢利之心。 這次的事情難保不被別人看出一點什么來,不過看出了就看出了吧,也只能查到他與京城里頭的人有關(guān),他們還能查到具體是哪一位么?還傳話來讓他小心一點,他可是足夠小心了。 倒是這個薛家,本來多好的一個計劃啊。等薛老爺上京,他們就啟動這個事情,山海閣受到了全面打壓,這必然會讓薛老爺著急上火,只要這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后頭再步步逼近,還怕鉆不了空子?等這個機會可是等了很久了。偏偏山海閣就挺了過來。原來等著薛老爺陣亡的想法可是落空了。要不然,薛家沒有了主心骨,他那兒子也還是小屁孩,在只剩下孤兒寡母的不就是好拿捏的嗎。不管是去了京城投靠賈家也好,總是能控制住的。 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呢?是順著原來的計劃來嗎?甄老爺想著從宮里頭盜出來的那半份迷藥猶豫了,這殺人與商場之爭還是不同的。沒有等他想出個四五六來,管家那張老臉又出現(xiàn)了,“這又是怎么啦?” 管家的神情有點奇怪,“老爺,這應(yīng)該是好事吧。薛家的那位似乎是病了?!?/br> 甄老爺有些摸不到頭腦,這廂他還沒有做出決定呢,那邊怎么就把自己弄病了,看樣子不是小病,這莫非是天助他也。 前幾日,薛家里面,薛蟠神色嚴(yán)肅地坐在了薛父的床邊,一臉不贊同的看著薛父,“爹,讓你不要貪食,這下倒是好了,發(fā)了這么多的疹子,海貨是發(fā)物不能多食,難道還要兒子叮囑您嗎?” 薛父這臉上也是紅疹塊,一塊塊大的有點嚇人,他感覺很癢想要抓,卻又不能抓,只能是笑得一臉的尷尬。就在一個時辰前,他與薛母一起吃好了午食之后,突然全身開始發(fā)燙了起來,出現(xiàn)了大塊大塊的紅疹。嚇得薛母趕忙請在郊外山間采藥的王大夫回來,現(xiàn)在還在往回趕的路上呢。 “莫慌,就是吃多了,有點發(fā)疹塊了,可不是什么你們瞎猜的中毒,我又沒在不干凈的地方吃過什么東西,別自己瞎猜?!边@話是對著一旁的薛母說的,剛剛薛母也是吃了一些海貨,遠沒有薛父吃的多就是了。 “爹,您這是在京城沒能吃好嗎?”薛蟠就是今天隨著宋詮一起去了晏軾那里,看看他放大鏡的制作怎么樣了,能不能量產(chǎn)了,順道在那里吃了頓飯,沒想到一回家就給他這樣的一個驚嚇,他猜著是前幾個月在京城薛父吃的不習(xí)慣,回來才會用的量有些過了。 “下不為例,為父日后一定會注意的。”薛父示意著薛蟠笑一笑,不然連帶著薛母的臉色都是不好看的。薛蟠深吸了一口氣,天知道剛剛在工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沒有把他的嚇一大跳,萬一薛父有個什么狀況,這事情可是薛蟠不能想象的,知道是因為貪吃造成了這般的事情,他的心里還是放心不下?!斑€是讓王大夫看診了再說。” 王大夫一進屋子,看見薛老爺臉上的紅疹也是被一唬,這吃的是什么東西,能發(fā)成這般模樣。“老爺、夫人、大爺好,先讓我切一下脈吧。”在途中的時候,薛蟠就派了荊芥去把中午薛家膳食的單子詳細地說給了王大夫聽,現(xiàn)在他心里頭已經(jīng)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不過,當(dāng)他切過左手,又換到了右手之后,看看舌苔與眼瞼的成色,心中有些不是很確定起來,“老爺,還請讓我再看一下身上的斑塊是不是同臉上的一樣。”薛父依言,褪下了外衫。王大夫仔細的看著這些紅斑的樣子與分布之處,心里有了八分的猜測,不過這話不能當(dāng)著薛母的面前說,從一開始薛父就關(guān)照過,大事要先呈報給他,或者薛蟠,絕不能和薛母先說,她那個性子受不住。 “老爺就是發(fā)物吃的多了,這可是要好好的清一下才行。我馬上就留個方子,這還有要外敷的藥膏,也是必須每日涂抹的。不宜見光照,膳食上也要換成清淡的,勞神勞力更是不行了,估摸著快的話大半個月就能全好了,不留一塊斑的?!?/br> 薛母在一邊聽著王大夫這般說,心倒是放下一大半,能治好就行了,倒是薛蟠看出了王大夫未盡之言,這個毛病難不成還有別的說法,看下情況得先把薛母勸回去。“娘,您也擔(dān)驚受怕了大半天,先回去歇著一會吧,兒子看著爹把藥給換了?!?/br> 薛母這乍一放松,倒是累了下來,這不是才經(jīng)歷過舟車勞頓,她的身體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反復(fù)折騰,看著兒子像是要和他爹說悄悄話的樣子,想必是要念叨一番薛父,她也是心領(lǐng)神會的先回房休息了。 那頭王大夫又著了回來,看著薛父與薛蟠,神情里頭帶著點不解,“薛老爺,您這病是沒有什么大礙,不過也不全是吃著海貨發(fā)了出來,而是吃了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我瞧著像是一味藥七日纏?!?/br> 薛父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不明白王大夫的意思,“老王,那是個什么東西?” 王大夫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他知道下人們都已經(jīng)退了出去,但還是壓低了聲音,“是大內(nèi)用的東西,流傳了幾朝了,是個秘藥。”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到變得嚴(yán)肅的薛父與薛蟠的臉色,趕忙接了下去,“這東西的解藥期只有七天,之后會慢慢衰弱,便是吃了解藥也沒有用了。不過存量極少,在前朝末年的時候,連帶著方子也是一把火燒了?!?/br> “大爺放心,老爺身上雖有少許的七日纏的痕跡,但是使用它的人根本沒有找來藥引,這東西厲害也是厲害,但是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使用的條件極為苛刻。這藥引也是要放在了頭七日用,日后用也是沒有用了。沒了藥引它也就是個發(fā)物而已,普通的解毒清熱的湯劑便可消除了它。 今日,也算是巧合,老爺吃的海貨與它在一塊,兩廂作用才有了這么些個看著扎眼的紅斑。按著我的方子與外敷,不出大半個月就會好的?!?/br> 薛老爺這時候關(guān)心的已經(jīng)不是臉上的紅疹,而是誰下了這個七日纏了?!皠跓┩醮蠓蛄耍贿^對外面不用這么說,我左右這段時間是不能出去走動的,他們傳的要是離譜一些也無妨?!毖Ω笡Q定放出風(fēng)聲,看看背后到底是誰在做小動作。 薛蟠送了王大夫出門,再回頭與薛父說,“爹,這怕是連環(huán)計策吧,與前頭的事情脫不開關(guān)系?!?/br> “甄家有這個心思可能,只是這個膽子,我覺得有點太快了。”薛父心里頭還是存疑。 只是,薛蟠想著這大內(nèi)的秘藥,王大夫的神情,還是忍不住問了,“爹,這王大夫到底與我們家,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34第三十四章 “王大夫啊……”薛父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停頓了很久,就在薛蟠以為他不會給出明確的回答時候,薛父突然睜開了暫閉的雙眼,筆直地看向了薛蟠,“蟠兒,世間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嗎?” 薛蟠頂著薛父探究的目光,心中一跳,他不知道薛父言下之意是什么意思,是在說他的事情嗎,果然是表現(xiàn)的太過了嗎?但是小時候因為不知道還能活上幾天,他并沒有在薛父與薛母面前遮掩太多的東西,讓他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記性極佳、天賦甚好的孩子而已,為什么今天爹會突然問道這個問題? “爹,怎么會問這個,這世間應(yīng)該是有此般的人物的吧,也不就是他人嘴里的天才,不是有著甘羅年少拜相的傳聞,雖說與史實有點出入,但是他確實是在方十二的時候,便能游走于諸侯之中,不費一兵一卒將十六城納入秦國的版圖,官封上卿,那些都是史官真實的記載。” 薛父目光悠遠的看著前方,似乎回憶起了一些過往,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但是甘羅卻是懷才短命,受封不久就過世了。要是他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你說他是要著驚天動地的本領(lǐng),還是平順的一生?” 薛蟠不知道甘羅是怎么想的,秦朝已經(jīng)太遙遠了,遠到根據(jù)史書上的文字,也不能輕易相信那些故事的真?zhèn)?,不能還原那些名人的原貌。而當(dāng)下如果是他自己面對這些,“孩兒覺得那是不得不做,當(dāng)年他的祖父甘茂受人排擠逃出秦國郁郁而終,他小小年紀(jì)只能投身呂不韋的門下,如果想要過生活,就不得不爭出一條明路來。” 薛父聽著靜默了,人們常說讀史使人明志,以古為鑒可以知興替,他們薛家如今何嘗不是也走到了這個份上,如果他真的去了,蟠兒只能一個人挑起整個家族的重擔(dān),雖說國人總說要藏拙藏拙,但是到了一個份上,再藏著就會被滅了吧,沒有利用的價值,又憑什么要別人愿意伸手拉你一把呢。 “蟠兒說的有道理,想要過生活只能拼出一條明路來。薛家當(dāng)下的情況你也是了解的,今天為父就同你說說當(dāng)初四王八公的那些事情?!毖Ω赣X得有的事情,他總是覺得薛蟠還小,可以等到以后再說,但是連暗殺這種手段對方都用上了,雖然這次下毒的人蠢了一點,沒有效果,但是保不準(zhǔn)下一次就得手了呢。 薛蟠也已經(jīng)八歲了。說長大了,卻是還沒有能獨當(dāng)一面,但是說小,也就是還有著四五年就可以議親了。也該是讓他知道一下,過去那些應(yīng)該被帶到墳?zāi)估镱^,卻又不得不提起的往事。 薛蟠扭了扭身體,在薛父的床沿邊坐好,終于薛父是要說出那些讓他覺得深有疑惑的隱秘了?!暗瑑鹤勇犞?,您慢慢說?!?/br> “大概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當(dāng)時你的曾祖父也才二十多歲,皇上少年登基,承著老圣人的遺志,開立了大慶朝,可以說是幼帝新臣,而更早的那批老臣們都在戰(zhàn)火中死的死傷的傷了。那個時候,百廢待興,百姓們要時間才能從久經(jīng)的戰(zhàn)亂中恢復(fù)過來。國庫空虛的那樣子,真的是連皇上自己把私庫開了,朝廷官員的銀錢也是不夠發(fā)得,而南邊又是不太平,沿海的倭寇又還時有來犯,怎么看著都不像是能撐下去的樣子了。 四王八公就是那時候有的,也許是天佑大慶,皇上手下的臣子們都是一個個的棟梁之才,你的曾祖父是管著戶部的,他不是什么大家出生,卻是精通銀錢一道,你的曾祖母卻是世家之女,被皇上賜婚嫁給了你的曾祖父,雖說言不及長輩,但是她應(yīng)該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你的曾祖父一生只娶了她一個人,可惜紅顏薄命,在生下了第三個孩子之后,也就是你的祖父之后,身體就一直不好,不久就亡故了。而你的曾祖父沒有續(xù)娶,在四十多歲的時候,便也早早去了。 這薛家本不應(yīng)該是你祖父主事才對,他是最小的兒子,而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在。你大伯公是個讀書人,學(xué)識當(dāng)真不錯,都說是你曾祖母教的,才二十多就已經(jīng)是官拜二品了;你二伯公是個溫吞的性子,去了南方做了個小官;到了你祖父,怎么說呢,他十五歲左右的時候,皇上也是二十多了,大慶百姓的生活剛要穩(wěn)定下來,西北那里又是戰(zhàn)亂四起,打仗是要錢的,你祖父天資聰慧,繼承了你曾祖父善財?shù)囊幻?,但是他卻離經(jīng)叛道,不愿走戶部的這條路,一定要去做個皇商,一度和家里頭鬧得很僵。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你大伯父在一場地動里頭身亡了,連個整個家子都是死在了那場地動里頭,連一個血脈都沒有留下。而你二伯父又是沒有生兒子的命的,接連幾個都是女孩。到了你祖父這里生了你爹我與你叔父兩人,你二伯父主動讓賢,讓你祖父掌管了整個薛家,他老人家當(dāng)時已經(jīng)把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了?!?/br> 薛蟠看著薛父停下了歇了一口氣,喝了杯茶潤潤喉嚨,又聽他再說到,“剛剛說了這時候戰(zhàn)事頻繁,哪里都要錢財與糧草,你曾祖父趁著這個時候,大大地幫了皇上一把,可以說薛家對于那些大戰(zhàn)的后備糧草藥材,是出了大的力氣的。故而,他十分得圣上的青睞,如果你的祖父不是那么的離經(jīng)叛道,就這么做個大皇商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偏偏他又是個念情的人。在天南海北的經(jīng)商中,自是結(jié)識了一些朋友,他有一個刎頸之交,喚做王洛謝,這王大夫就是王家的大夫?!?/br> 薛蟠已是隱隱有了感覺,王洛謝,王謝帶洛字,舊朝皇子也。“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莫非那位是前朝皇室的遺孤?” 薛父拍拍薛蟠的手,他這就是一猜就準(zhǔn)了,“蟠兒所料不錯,那位就是前朝的洛家人,你的祖父做的是常在江湖走的生意,總是會有意外發(fā)生。那位救過你祖父的命,還不只一次,但是身為今上的心腹,卻與前朝有所牽連,這總是隱藏的一個火雷,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點爆了。后來因為一樁秘事,王洛謝死于非命,你的祖父要為他尋得真兇,卻是也受了重傷,在世間熬了幾年也是不治身亡了。 你的祖父這一輩子,與自家的人親近的時候少,年少的時候天資過人,卻不走著尋常的道路,來后也算是為國為民,卻傷在了情義一詞上,不得長命百歲。為父與他相處的時間也是不多,卻深深記得每次他回家的時候,會陪著我與你伯父,為我們說些天下奇聞,不是光把我們當(dāng)做孩子看的。后來幾年纏綿病榻的時候,便是把一生所聞所見都交給了我們,卻是很少談及學(xué)問的那一部分,為父猜測,這和王洛謝有關(guān),許是不想記起那些往事吧?!?/br> 薛蟠這次算是了解了薛家的這些過往,雖然不同于賈家上有封爵,可是真的稱得上是天子心腹之臣了。只是,這才是最危險的地方,細細一捋,就看到了薛家真算得上是命途坎坷了,雖是備有奇人出,但是卻是早亡的多,根本沒能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所以,一旦龍椅上換了人坐,誰也不知道會出什么事情,又是不是容得下薛家的存在?!暗?,您當(dāng)初從京城退回金陵就是為了避開里面齷齪嗎?” 薛父點點頭,他與薛母在京城成親之后,沒有多久薛蟠的祖父就去世了,臨了之前他留下了遺言,退守金陵不摻和到京城的渾水里頭,那個時候圣上也快近五十了,比對一下看著以前的皇帝們,也沒人料想到今上的長壽。薛蟠的祖父怕薛家掉進了新老兩朝替換的亂子里面,而且他知道薛父的性子守成可以,但是開拓新的局面就有點困難了,退回金陵是最安穩(wěn)的做法。 “但是,這朝局不像你祖父料想的那般,由太子在那幾年就能繼位了,眼看當(dāng)下圣上的身體還是不錯,估摸著真是真龍庇佑,長命百歲了,這后面的事情已經(jīng)不能照著他當(dāng)時的分析來了。而且,直到他過世也沒有多談過王洛謝的事情,既不說讓我們遠著,也沒有告訴我當(dāng)初到底是什么事情。許是你祖父是知道為父的,他覺得離開了京城,兩朝交替很多事情,就被帶到墳?zāi)估镱^去了。 為父也是這么希望的,這些年也就這樣過來了,除了收留了醫(yī)術(shù)高超的王大夫做了薛家的專屬大夫?,F(xiàn)在看來卻是避無可避,薛家擋了他們的道,他們不是要薛家讓開,而是直接要我們死在道上面,說不定還要用我們的尸體鋪平他們的康莊大道。 今日之后,為父不再阻著你的想法,既然我們擋了他們的路,作為石頭他們可以搬走,但是若是成了大山,則誰也不能再把薛家怎么樣了。這世間又有幾個愚公,敢去移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