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昰握緊了薛蟠的手，他也不知道心中的那些不確定從何而來，沒有與漢人們接觸的苗人是不是會更加的單純一些。他們生活在深山之中，與自然為伴，沒有沾染上金錢利益的氣味。他猛然發(fā)現(xiàn)，開放與交流不只會帶了外來的優(yōu)越之物，也會損壞原有的美好純粹。

    “蟠兒，你說沿海通商口岸的開放，讓西洋的東西進來了。不會有朝一日，也與苗寨一樣呢。雖然現(xiàn)在那些夷人們，看上去一點威脅也沒有，但是難保何時兵刃相向。世間來來往往不過名利二字，要是有一天大慶不再能震懾住他們，會有什么結(jié)果呢？”

    薛蟠心中一頓，他當然知道會有什么結(jié)果，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國之不國、民不聊生。然而他卻沒有辦法說出那段不曾發(fā)生的未來，這次與郇昰的游歷中，他體會到了一件事情，大慶朝并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的太平，皇上老了，他在位太久了，后期執(zhí)政的溫和，讓許多問題面臨著爆發(fā)的危險。朝中勢力的明爭暗斗，大慶國四周的暗流洶涌指不定哪一天就會突然爆發(fā)出來。

    最后各種憂慮化成了一個念頭，沒有兵權(quán)，沒有一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隊伍，他們做事總是束手束腳，不要談及改革與未來，薛蟠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句，“若是我們有一支虎狼之師，則不會懼怕了?！?/br>
    郇昰停下了腳步，看著薛蟠，只見他的臉色平靜，像是無意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只是兵權(quán)這個東西，在帝皇的心中是大忌，自己覺不會向父皇提起一絲一毫。但郇昰覺得薛蟠說的不只是這樣，他沒有出聲，在等著薛蟠的下一句話。

    薛蟠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居然順口自然地把這句話講了出來，難道自己已經(jīng)對郇昰沒有防備到了這樣的地步。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如何在繼續(xù)下去。

    不敢去看郇昰的臉色，薛蟠怕看到那人眼中的猜忌。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忍不住心冷下來，連臉色也是控住不住的變白了。此時，他希望郇昰可以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騙他的話，哄他開心也好。

    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了，郇昰先注意到了薛蟠的不對勁，他后知后覺地猜到了薛蟠心中的擔(dān)憂，如果自己都不會向父皇提起兵權(quán)，那么薛蟠也是顧忌到了他的身份，但這完全不能夠相提并論。

    “哎——，蟠兒……”郇昰伸出手撫摸著薛蟠的側(cè)臉。不知道是寒風(fēng)，還是這人嚇到了自己，那臉冷的很。“我根本什么也沒有想，你不用這樣的敏感，你說的話很對，大慶要是有了一支強大的軍隊，就不怕外敵了，包括哪些還占著封地的異姓王，特別是南安郡王與西寧郡王這兩個手中握有軍隊的人。”

    薛蟠感到了郇昰手掌的溫度，才漸漸收起了心中惶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會為了說漏了一句話而驚慌，不是因為對方可能將來是個皇帝而被猜忌，而是因為這個人是郇昰，他不希望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的懷疑。原來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放下了這樣的感情嗎。

    等再抬起頭，他只看到了郇昰有些無奈的眼神，更多的是包容的溫柔，“五哥，我……，我只是……”

    郇昰見薛蟠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在對方詫異地眼神中，附身輕柔地吻了上去，有些微涼的雙唇一觸即分，沒有深入的糾纏。隨即抱住了薛蟠，如水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你不用說，我懂。有些事情交給時間就可以了，它會證明一切的。蟠兒我很開心，在我身邊的你是放松自然的，我們坦誠地面對對方，這才是艱難險途中，對我最珍貴的東西?！?/br>
    薛蟠的耳朵紅了起來，心卻安穩(wěn)了下來，他也伸出手臂環(huán)住了郇昰的腰，輕輕地回應(yīng)了一句，“五哥謝謝你，我會努力的?！?/br>
    謝謝你，讓我終于確定自己心中的愛意，更謝謝你，讓我重新有了相信一個人的能力。那么我會努力讓我們成為更好的人，才能守護我們腳下的土地。

    68第六十八章

    一邊調(diào)查清苗寨,郇昰另一頭已經(jīng)及時把消息傳回了京城，皇上下密旨把谷家看押了起來，秘密帶入京城。在不容辯駁的證據(jù)面前,谷家干脆地承認了整件事情,確實是史家在谷家背后撐腰后,才一步一步走到這個地步。

    這個案子并沒有交到刑部,郇昶現(xiàn)在還在那里，賈家的元春入了他的后院,聽說日子過得還不錯，做父親的不會管的這么寬,但是賈元春有個祖母，也是史家的人，這就讓皇上不得不謹慎一些了。

    皇上看著手中的認罪書,谷家人指認在十幾年前史家兩兄弟在西南打仗的時候,與谷家人結(jié)識了,兩方不斷地往來中，有了與做苗人生意的想法,趕巧當?shù)匕准夷菚r的家主不是個有本事的，他們也能趁著這個空子，分一杯羹。

    剛開始不過是小打小鬧，史家雖然號稱四大家族，但是那時候還真的拿不出一大筆錢來，后來史家的老三去了西南做生意，在廣粵這樣的地方走動，手上開始有了一些閑錢，他們的心變得越來越大，想要能夠打壓白家，能夠在黔州這個地方一家獨大。而苗寨里傳出了一個消息，他們發(fā)現(xiàn)了山中有密道的事情，這讓大家動起了其他的心思，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密道做些什么見不得光，但是能馬上就來錢的事情。

    他們想到了造假銀子，這個過程不是一帆風(fēng)順，鑄銀與造假是要技術(shù)的，他們又要找信得過的人。在摸索中過了五六年，才有了現(xiàn)在看到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銀兩。好日子還沒有過上多久，白家的老家主死了，后來的白皙笈是個難纏的對手，好幾次就差點被他發(fā)現(xiàn)了，這讓谷家人心里面發(fā)憷。在大慶造假銀兩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他們已經(jīng)做了一年多，從他們手中流出去的假銀子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一想到這里本來看著錢開心的笑容也沒有了。

    就在要與史家老三商量應(yīng)該怎么辦的時候，沒有想到他居然在保定被賊人所殺害了，他們一向是與史家三房聯(lián)系，與大房、二房接觸的不多，但這事情可不能讓谷家來決斷，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誰也逃不了。

    于是谷家與史家老大接觸了，對方在知道白家這么礙事之后，提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干脆讓他們永遠開不了這個口。要是沒有了白家，那么藏柳寨也只能與谷家合作了，不是一了百了嗎。

    與苗寨中人一合計，還真的是這么一回事情，說干就干，這時候白家的老管家卻是陰差陽錯地知道了假銀兩的事情，對方只是猜測這與谷家有關(guān)，谷家在得知他還沒有來得及上報給白皙笈時，當機立斷地在官道設(shè)伏，讓老管家永遠說不出話來。

    可天意難測，那天偏偏薛蟠他們經(jīng)過了官道，偶然進入了山中密道，反而把后來的事情給查了出來。

    皇上放下了手中的認罪書，他握緊了拳頭，急促地咳嗽了起來，卻感到了從喉嚨中翻涌出的那一股腥味。他取過手帕擦拭了嘴角，而上面赫然是一抹腥紅。他將手帕扔到了一邊的小暖爐里，看著火舌吞沒了它，想著自己的身體，看來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這讓在位幾十年的帝王心頭一顫，卻又詭異地松了一口氣。

    “去把史家的那兩個帶過來。”皇上向著殿外喊了一聲，聲音中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貫的冷靜。

    “微臣皇上，吾皇萬……”

    沒等他們說完請安的話，皇上‘啪！’地把折子扔到到他們面前，“朕能不能萬歲，你們不用cao心了，好好看看這玩意吧！你們兩人的膽子真的夠肥的！”

    兄弟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對視了一下，心中閃過了很多的猜想，前一階段谷家那里來過消息，說事情可能被白家人發(fā)現(xiàn)了，但是白家沒有那樣的門路上達天聽吧，他們都想好要殺人滅口了，難不成真的是敗露了。

    兩人一聲不吭地翻起了折子，越看手就顫抖地越厲害，背后的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衣衫，怎么才是過了一個年節(jié)，事情就到了這一步。這上面谷家沒有一絲保留，將他們的交易一筆筆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連想要脫罪的可能性都沒有。

    史家兩兄弟腦子里面只剩下一個念頭，他們這次是真的玩了，沒有翻身的可能性，事關(guān)七八百萬兩的銀子，皇上絕不會放過他們。這時候他們埋怨起了已經(jīng)死了的老三，要不是他做事情不謹慎，拖泥帶水的，還被人在保定給殺害了，與谷家之間的聯(lián)系也不至于斷了一段時間。而時間不等人，這里面的變化也許就能夠避免。

    皇上看著這兩個臉色蒼白的人，他們的樣子恐怕是一點懺悔的心思也沒有，想到那些不知流入何處的假銀兩，又會引發(fā)什么樣的恐慌與sao動，他就恨不得把這兩個人給拉出解決了，但是事情沒有這么容易，那群老臣必然會求情。

    誰想到史鼐一開口卻說了，“皇上微臣罪改萬死，但是這里面的銀兩對不上，谷家根本沒有給那么多，這有一百萬兩銀子不是微臣拿的啊！請皇上明察啊——”

    “明察！你們對自己手里到底拿了多少銀子倒是記得很清楚！”皇上看了谷家的認罪書，上面的銀兩往來很詳細，看著史家兩兄弟的樣子，卻又不是作假的，這里面難不成還有什么隱情。他想著太陽xue就痛了起來。

    史鼐與史鼎跪在地上只希望皇上知道他們少拿了一些就能判斷輕一點，但也知道這次就算死罪可逃，以往的好日子再也回不來了。

    翌日，早朝的時候，皇上將史家的罪狀公布于眾，卻獨獨隱去了還存有疑點的銀兩的數(shù)額，他看著下面一些人事不關(guān)己，一些人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覺得他們做戲的樣子真的滑稽?！爸T位，你們聽也聽了，谷家已經(jīng)認罪，從史家家中也已經(jīng)搜出了這些銀兩，那你們說說應(yīng)該怎么定罪。”

    這下面的大臣，首先想到的是史鼎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救過圣上，但是看著皇上的樣子，恐怕這次史家做的假銀案，讓過去的圣眷都沒有了。要說這史家人也是沒有用的，怎么就被這樣人贓俱獲了呢，他們倒是想要求情啊，說什么，不要革去史家兩人的爵位。呵！這次能把命保住就不錯了，這可是上百萬兩的銀子，還是私鑄假銀，真是嫌棄命不夠長的，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啊。

    “皇上，史家之案，人贓并獲，罪不可恕，但請念在史候曾立下汗馬功勞，從輕發(fā)落吧?！?/br>
    “是的，皇上還請從輕發(fā)落吧！”

    底下的大臣們很多都與四王八公有著交情，畢竟他們都在大慶的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了。皇上看著這些人為了史家求情的樣子，心中一絲波動都沒有。他已經(jīng)老了，這些人也老了，是應(yīng)該改變的時候了。

    就在底下的大臣發(fā)現(xiàn)皇上默不作聲的時候，他忽然看向了郇昶，“老三，你怎么看？”

    郇昶心里苦笑，這個問題還真是麻煩，本來太子被廢之后，他的日子過得還算好，以為一步一步可以踏上心里的目標，但是父皇這次毫不猶豫地動了史家，并且在事先沒有透出分毫，他知道事情多半是不好了。

    郇昶想著在兄弟里面，也就是他與史家有了關(guān)聯(lián)，難怪父皇會有這么一問。理智上他知道這樣的案情，是死不足惜的，但是他要是真的這么說了，不是寒了老臣們的心嗎？況且史家牽連著賈家，賈家還牽連著王家，這一環(huán)一環(huán)真是麻煩。所以心念一轉(zhuǎn)，郇昶開口了，“父皇，史家所犯之罪牽連甚廣，但史家也為大慶立下過功勞，還請父皇看在往日史家的功勞上網(wǎng)開一面，免其一死?！?/br>
    皇上看著郇昶，還是不出所料啊，為了史家求情沒有什么不對的，要是郇昶不這么做倒是不和他的本性了。但這也讓他看清了，這些老臣們真的是有些讓人束手束腳了，看來事態(tài)比他想的還要棘手。

    既然如此，他真的需要一個可以狠下心來的繼承人，那件事情也許是提上議程的時候了，史家的案子不過是他的投石問路。

    “行了，你們都說了史家有過功勞，朕也沒有忘了他們在戰(zhàn)場上的功績，只是功過之間，并不能相互抵消。假銀案所帶來的影響已經(jīng)遍及了西南幾省，流出去的假銀不知會禍害多少百姓，整個大慶都要受到牽連。要是今日因為史家過去的功勞輕判，那么你們中誰來對百姓負責(zé)！”

    皇上就差沒有問，你們誰把這里頭損失的銀兩給補上，后續(xù)面對的風(fēng)波時，你們是打算自掏腰包為了史家人收拾爛攤子？

    得了，話說到這個地步，下面的大臣們知道這次幫不了史家了?；噬峡刹皇呛闷獾娜耍@幾年沒有了年輕時候的狠絕，卻也不會被人左右了想法。看了史家完蛋是板上釘釘了。

    果不其然，皇上將史家一干人等的判罪給定了下來，史鼐、史鼎為假銀一案主犯，勾結(jié)谷家，與苗寨中人制造假銀，中飽私囊，從中牟利七百萬兩白銀。并且為了掩蓋罪行，欲殺人滅口，制造雷鳴山官道巨石案，造成了三十四人死亡，二十九人重傷。數(shù)罪并罰，谷家參與者斬立決，史鼐、史鼎奪其爵位，貶為庶民同其他參與此案者，流放北疆四十年。

    史家的敗落之快，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但是在確鑿的證據(jù)面前，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說一句不是。四大家族轉(zhuǎn)眼之間，只有其三，不說賈母的心里面是怎么的傷心，史湘云的撫養(yǎng)卻是落到賈家，史湘云的父母在這個案件中也是有罪的。皇上還算仁慈，念在他們身死也就不再追究，放過了史湘云這個小孩。但是，她在賈家的日子怎么樣，就不是其他人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