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唱歌？應(yīng)涵怔了下，然后很自然地點點頭，“你是想先睡一會兒休息嗎？好……我給你唱……”

    “不……涵……我不想睡，為我唱別的，可以嗎？”滄寂靠在樹干上，注視著他的目光格外眷戀溫柔。

    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大海中央的一處島嶼，頭頂是深邃遼遠的夜幕，幽藍的海水里，點點星光揉碎了，在漆黑的天空下化下倒影，皎潔冷清的月色在繁星中漸漸散淡。

    島邊不時傳來海浪的拍打聲，一切卻顯得深沉而靜謐，旖旎又絢爛。

    應(yīng)涵一路上來因為部族幾乎被滅而帶來的崩潰、絕望和焦躁不安，在這樣祥和美麗的夜景與滄寂溫暖柔和的目光中逐步被撫平。

    他們暫時安全了，他這樣想著，而且都到了島上，說不定真的能找到水神，為部族報仇，保護部族的血脈。

    所以……現(xiàn)在可以稍微松懈一下了。

    應(yīng)涵眼睛里彌漫出淡淡的笑意，他也靠在樹干上和滄寂并排著，在腦海里搜尋著以前唱過的那些歌。

    “對了……你之前跟我講過的那個關(guān)于水神的傳說讓我想起我曾經(jīng)很喜歡的一首歌……”他看著眉眼彎彎，唇畔牽起的笑容像融在蜜糖里，“很合適，說不定水神大人會聽到呢，名字叫……化身孤島的鯨，我現(xiàn)在唱給你聽……”

    他輕輕把頭靠在滄寂肩上，閉著眼直接開闔著唇瓣輕輕唱了起來。

    “我是只化身孤島的藍鯨

    有著最巨大的身影

    魚蝦在身側(cè)穿行

    也有飛鳥在背上停

    ……

    只是遺憾你終究

    無法躺在我胸口

    欣賞夜空最遼闊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

    這首歌的曲調(diào)極有溫柔治愈的味道，應(yīng)涵的音色又特別動人，如千山化雪般溫暖，每個尾音都像是細細的羽毛在心尖上輕輕掃過，帶起一片令人戰(zhàn)栗的酥麻，如翩躚蝶翼點水而過，驚起一圈又一圈淺淺紋路。

    水神大人沒有出現(xiàn)，滄寂卻偏頭目光一寸也舍不得挪開地凝視著還在歌唱的應(yīng)涵，原本冷冽的眉目溫軟繾綣得仿佛要化開來。

    而恰在這時，應(yīng)涵睜開了眼睛與他對視片刻，然后湊到他耳旁繼續(xù)唱著他最想唱的那句：“你的指尖輕柔   撫摸過我所有   風浪沖撞出的丑陋瘡口   你眼中有春與秋   勝過我見過愛過的一切山川與河流……”

    他唱完這句便停下來了。

    其實在水神節(jié)前一個夜晚答應(yīng)滄寂之后，他就想了好多好多話決定要在水神節(jié)當天說給滄寂聽，但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找不到機會可以說出口，他也不再敢說，可此刻看到滄寂凝視著他的眼神，他突然有了想要說出口的勇氣。

    “寂……你知道嗎……其實我沒有你看到的那么溫柔，我也會有一點也不想溫柔的時候，我不是一個好人，我也做過壞事。你知道我為什么那兩年一直不敢在水神節(jié)上送你滄若花嗎？因為寂……你真的很好………可是我……我也一點也不好，我容貌丑陋，心里也有丑陋的瘡口……我覺得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歡……”明明應(yīng)該是該說些歡喜話的時候，但應(yīng)涵卻說出了截然相反的話，他就這么看著滄寂，他分明是笑著，卻眼尾泛紅，直直落下眼淚來。

    “涵……”滄寂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要說這些話，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抹去了應(yīng)涵的眼淚，“不管你怎么看你自己……可是涵，我已經(jīng)喜歡上你了，反悔也來不及了。從那個讓我心動的聲音到讓我心動的靈魂……怎樣都是你，怎樣……我都會喜歡你……”

    應(yīng)涵怔怔地看著他，淚水跟著他指縫淌出來，“寂……我會為了你變得更好，你會一直是我的盔甲……我們會找到水神，我們會救下部族為族人報仇，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應(yīng)涵的臉貼在滄寂溫熱的胸膛上，他的手環(huán)過滄寂的腰間，想要將他緊緊抱住。

    然而手一往背部伸過去，卻摸到了滿手的濕潤。滄寂的背后，全是不停流淌著的鮮血。

    他整個人呆滯住了，然后不敢置信地拿出殷紅的雙手，他抬頭喃喃著：“這是怎么回事……你剛剛騙我！”

    滄寂躲閃不及，被抓了個正著，那是他之前抱著應(yīng)涵游過來在暗礁那片弄出的傷口，背上的傷口太大，他本來之前就一直重創(chuàng)未愈，突破七階根本不可能讓他好轉(zhuǎn)，那強大的戰(zhàn)力也只會加速他身體的消耗，讓他身體負荷更是雪上加霜，大量失血和身體透支，再好的恢復(fù)力也無法挽救，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

    他不知道他還能靠非人的意志力堅持多久，他只是生了貪婪自私的心情，他只是想要多看看應(yīng)涵開心的模樣。

    “涵……對不起……”

    滄寂嘆息一聲，做了一件他已經(jīng)想了很久的一件事。他輕輕含住了那雙總能發(fā)出動聽聲音的唇瓣，兩人的唇瓣都帶著海水的咸潮，但他不帶情／欲溢滿了珍惜憐愛的輕柔動作讓這個吻顯得格外繾綣悱惻。

    當含住那雙柔軟唇瓣的一霎那，滄寂心中極是滿足，果然呢……親吻他的感覺，就像在聽他歌唱，嘴唇被唱軟了，心也被唱軟了。

    應(yīng)涵閉著眼迎合著，之前止住的淚水又開始瘋狂流淌，淌進兩人粘連的唇瓣中，把這個吻滲透進了絕望的悲傷與苦澀。

    “你不可以離開我……”他傾身將滄寂扶起來，不敢用力，淚如雨下，“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的……”

    應(yīng)涵咬著牙看他，眼睛通紅：“寂……我該怎么做才能救你？到底該怎么做……寂……你告訴我………”

    “沒用的……”滄寂傾身細細吻去應(yīng)涵臉上的淚水，“你再為我唱一次剛剛那首歌好嗎？我很喜歡……”

    第15章 化身孤島的鯨（十五）

    海浪不停拍打著的島嶼孤零零佇立一片無際汪洋之中，蒼穹之上是無數(shù)若隱若現(xiàn)的星子，如練月色傾瀉而下，極美極靜謐。

    應(yīng)涵坐在島嶼的邊際處那片草叢上，他環(huán)過滄寂勁瘦的腰線，讓滄寂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的手緊緊地捂住滄寂背部的傷口，鮮血從他指縫不停地汩汩而出，就像他眼睛里汩汩而出的淚水。

    他哭腔哽咽著，一遍遍地為滄寂唱著那首《化身孤島的鯨》，喉嚨開始發(fā)痛發(fā)啞，他還是一刻也不敢停歇。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噴薄在肩上溫熱的呼吸越來越虛弱，從指縫中血流不止的速度漸漸減緩。

    應(yīng)涵閉緊淚流不止的眼睛，神色痛苦，他的聲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他快要唱不下去了，洶涌而來的無助絕望要將他淹沒，心口處的疼痛讓他幾近窒息……

    他心中乞求著，吶喊著。

    誰來救救他……有沒有人……可以救救他……傳說中的水神呢？求求你出現(xiàn)好嗎……救救他………救救他……

    而就在這個時候，也許是水神真的聽到了他的呼喚，島嶼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陣蔚藍色的流光，這流光似乎有靈性，飛快地竄到了滄寂身邊，它在滄寂背上那深可見骨的傷口處來回繞著，最后散作無數(shù)星點沒入其中。

    不斷流淌的鮮血就這么陡然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