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先不提突然聞得粵寇發(fā)兵攻城,靈州城里是如何如何調(diào)兵遣將鎖城防御,單說張小辮兒被法場周圍奔逃的人流裹住,身不由己地跟著跑了一陣,也不知孫大麻子和身邊那只黑貓都逃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獨(dú)自一人到得一條窄街上,此時也辨不得東西南北了,暗自慶幸混亂中沒被惡犬咬到,看看左右無人,便就地坐在一戶人家門前的臺階上呼呼喘氣。 張小辮兒心想本以為城中安穩(wěn)些,想不到也是如此不太平,這回野狗們突然發(fā)狂,咬死了無數(shù)百姓,街上盡是橫死暴亡之人,不如趕緊去尋了孫大麻子,一同離了是非之地,逃奔京城去謀條財路為好。心中正打著算盤,忽聽墻頭有貓叫聲,抬頭一看,卻是那只月影烏瞳金絲貓,張小辮兒站起來對那黑貓說道:“饞貓,又要去哪里廝耍?倒教你家三爺一場好找,可想隨張三爺?shù)骄┏抢镆娮R見識……” 張小辮兒話未說完,忽覺腦袋后邊的辮子被人揪住,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罵道:“沒有王法了,誰他奶奶的吃了熊心老虎膽,敢扯張牌頭的辮子?” 只聽身后一陣鋸木頭般的干笑聲響起:“嘿嘿,如今做了張牌頭了,可還記得故人否?”張小辮兒一聽之下,已然知道正是當(dāng)初在金棺墳里遇到的林中老鬼,急忙改口道:“小子哪敢忘記老先生的大恩大德?!?/br> 張小辮兒感到辮子被人松開,便整了整衣帽,回身施禮,只見那林中老鬼身著一領(lǐng)寬衣大袍,服色古舊破爛,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裝束,臉上仍是蒙著帕子,只露出兩只枯槁的眼睛,哪里像是一個活人。只聽他開口問道:“張牌頭,老夫曾點(diǎn)撥過你一場大富貴,可取得了?” 張小辮兒本來惱恨這老兒指點(diǎn)的富貴雖有,卻是官家的庫銀,害得自己羊rou沒吃著惹身膻,跟著受了許多連累,但見林中老鬼的氣色,真?zhèn)€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哪里敢出言不遜自討苦吃,只好苦著臉,把經(jīng)過說了一遍,最后又說:“老先生指點(diǎn)得雖好,奈何小子命里納不下大財,賊偷落得賊還,銀子到手還沒焐熱乎,就被一眾公差在街上拿下了?!?/br> 林中老鬼道:“與你一同從金棺村逃難出來的兩人,一個是草頭太歲,倒能助你些力氣;另一個卻是喪門白虎星君。你將那丫頭帶在身邊,如何能夠發(fā)跡?看來也是你命中不該發(fā)在此處,才引得兇星欺主,但你也不必為之煩惱,老夫平生閱人多矣,然天下命相運(yùn)數(shù)之佳者,尚且無人能出張牌頭之右,日后必定還有你的造化?!?/br> 張小辮兒一聽自己今后還能發(fā)跡,頓時喜出望外。俗話說得好“酒能紅人臉,錢可迷人心”,他此刻根本就顧不上去想林中老鬼所言是否屬實(shí),又到底有些什么居心,立刻納身拜倒,懇求高人算看自身造化。 林中老鬼也不說話,將張小辮兒拽起,帶著他七拐八繞,來到了貓兒巷后的貓仙祠中。到了這個四外無人的清靜之所,才問他道:“張三,你且與老夫說說,你平生志向如何?” 張小辮兒不好意思直接說“除了錢財別無他求”,便厚著臉皮答道:“您老別看小子只是個在市井間耍閑的光棍,燒火嫌長,閂門又短,怎么看都不像擎天架海的棟梁,但我也素來胸懷大志,也?!O胱鲂﹤€英雄豪杰的事業(yè)?!?/br> 林中老鬼冷笑著問道:“你倒說來,什么是英雄豪杰?”張小辮兒道:“自古以來,凡是英雄豪杰,必然不事生產(chǎn)勞役,絕不能給別人當(dāng)牛做馬,手段須是慷慨爽快;從不以財物為心,行走四方,揮金如土,結(jié)交到好朋友的時候不惜仗義疏財;立大志,成大舉,使美名廣為流傳,如此方是真英雄、真豪杰了?!逼鋵?shí)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想做大事,首先身上必須得有錢,有道是“人無財助精神減,手中缺錢應(yīng)對難”。 林中老鬼點(diǎn)頭道:“嗯……果然是英雄未有俗胸中,雖有些揮霍無度之意,略顯不合天道,可這也正是豪杰襟懷的不羈之處。但你錯失了槐園庫銀,最近這幾年重財旺運(yùn)已空,想得大富貴實(shí)是難于登天……” 張小辮兒聞言大驚,忙說:“小子也不奢望有呂純陽呂祖師那根點(diǎn)石成金的手指頭,更不敢巴盼能撞大運(yùn)拾得個聚寶盆,只求有銅山、金xue般的一世富貴,便是心滿意足,天天都要燒高香拜貓仙了?!?/br> 林中老鬼道:“想那銅山、金xue皆是富可敵國的財爻,你自身未必能得。不過你在財運(yùn)之上雖然低落了,卻恰好有將星當(dāng)頭,應(yīng)了武運(yùn)亨通之兆,若能依了老夫之言行事,一年之內(nèi),你必然能做上統(tǒng)兵的軍官,到時候老夫再指點(diǎn)你一條飛黃騰達(dá)的道路,照樣威風(fēng)富貴?!?/br> 張小辮兒聽得此言,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輕了幾兩,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還有如此好命,多半是老家的祖墳冒青煙了。這年頭有勢就是有錢,如果真能做了統(tǒng)兵的大將,光宗耀祖恢復(fù)老張家的門第,自是不在話下,不求能做到總兵提督那么大的官,只要能得個將軍,就已經(jīng)威風(fēng)得緊了,忙請教今后如何行事。 林中老鬼說:“天下大治之兆,是地氣從北而南,如今亂自南方所生,則主天下將亂,正是建功立業(yè)的良機(jī),若是趕趁上你的時運(yùn),休說是三四品的武官,只怕連那封疆大吏也不難做得。如今在城南荒山窮谷之中,有條漠北神獒聚了大群野狗為害,城中官兵雖眾,卻難以將其撲殺,靈州府上下必定寢食難安,張牌頭你要想飛黃騰達(dá),必先奪此頭功。” 張小辮兒聽得咂舌不下,今日親眼見識了神獒兇猛非凡,連刑部劊子手劉五爺那等人物,都被其當(dāng)場開膛破肚了。況且此獸行走如飛,詭變莫測,漫說是火槍刀矛,即便是設(shè)套下毒也必能被其識破,滿城官兵都奈何它不得,張三爺哪有手段對付?前幾天雖然用黑貓破了老鼠和尚的邪法。那只不過恰好是遇著物性相克,可從沒聽說過天底下有貓能降狗的異事。 林中老鬼卻不理會張小辮兒,自行從懷中摸出一包東西,里面裹的都是咸魚、咸rou,撕碎了隨手拋落在廟堂地上。貓兒巷里的野貓們聞得咸腥,立刻從四面八方聚了進(jìn)來。 張小辮兒不知林中老鬼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也不敢多問,只好蹲在墻角看著。待到林中老鬼把群貓喂得飽了,才告訴張小辮兒說:“要借它們祖師爺身邊的幾件東西來用,不先給點(diǎn)好處,它們豈肯甘休?” 張小辮兒更覺好奇,據(jù)說那貓仙爺原本是靈州城里赫赫有名的通天大盜,后來因他盜了皇宮里的夜明珠,擔(dān)心被官府緝拿,便隱姓埋名遁隱江湖了,這廟里如何會有他身邊的事物? 林中老鬼把神龕下的幾塊青磚撬開,竟從中露出一口木箱,看起來古香古色,成色陳舊,肯定已沉埋了許多年月。打開來之后,里面只是一套飛賊穿著的夜行衣。他見了這些東西,又是一陣陰沉沉的冷笑,隨即對張小辮兒道:“這就是當(dāng)年貓仙爺穿的行頭,名為‘黑蟬’,此物不僅輕如無物,而且能避刀槍,遇火不燃,觸水能浮,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但更難得的,還要屬他壓箱底的小貓耳朵。有了這套行頭,你今夜只需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要擒殺那漠北兇獒,也不過是如同探囊取物、反手關(guān)門一般輕而易舉?!?/br> 這正是:“謀成月里擒玉兔,計就日中捉金鴉?!庇笫氯绾?,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章 貓兒臉 話說當(dāng)年的貓仙譚道人,自隱遁世外之后便四處云游,有一年曾重回靈州故地,竟在城中見到了自己的生祠。他自嘆有何德何能,敢當(dāng)?shù)萌绱讼慊?,臨走時把他當(dāng)年所用的全套行頭,都藏在了祠中神龕之下。 這都是多少朝多少代以前的舊事了,卻不知林中老鬼何以對此了如指掌。張小辮兒只道這老兒定是個稀奇的人物,慶幸自己遇著了真仙。他是如貧得寶,如暗得燈,忙請教如何去對付荒葬嶺的神獒。若真能立此功勞,今后何愁沒有揚(yáng)眉吐氣、飛黃騰達(dá)的時節(jié)?正是“不經(jīng)強(qiáng)敵分生死,哪得行蹤露潛藏?待到四海聞名日,那回方表是男兒”。 林中老鬼將貓仙爺?shù)囊剐幸伦審埿∞p兒穿了,又從箱底取出一個面具。那面具上的圖案勾畫得形如貓臉,頭頂還嵌著兩個貓耳朵,觸手柔軟異常。林中老鬼道:“此物喚作貓兒臉,出自波斯國極西之地,專能遮掩生人氣息,只要戴上這個面具,那些深山老林里的狐兔野犬見了你,也只當(dāng)你是過路的野貓。”說罷將貓兒臉面具給張小辮兒罩了,并授以奇策,讓他獨(dú)自帶著黑貓,前往荒葬嶺擒殺神獒,隨后又交代給他許多今后的行止,吩咐他務(wù)必牢記在心。 張小辮兒只覺林中老鬼之計匪夷所思到了極點(diǎn),未必真能做到,正待再問,就聽外邊鼓聲如雷。他急忙出廟細(xì)聽,吃一驚道:“哎呀,這是靈州城里擂鼓聚兵,想是要打大仗了。”再回身之際,卻已不見了林中老鬼的身影,只有滿堂的野貓正被戰(zhàn)鼓聲驚得四處躲藏。 張小辮兒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衣行頭,知道剛才的事情絕非是在做夢。他心想如今兵臨城下,靈州城里雖然兵多糧足,卻一直孤懸無援,不知還能守到幾時,反正城破了也是一死,不如就依林中老鬼所言,豁出去了搏場榮華富貴在身。 俗語說得好:“自從受了賣糖的jian商騙,今后再也不信口甜人。”但張小辮兒眼光淺,并未吃過一塹長出一智,他卻覺得:“反正除了三爺自己這條小命,再無別的身外之物,倘若趁著時運(yùn)做成了,便是撿來的天大便宜?!闭媸侨诵牟蛔悖形吹秒],便已望蜀。他從此打定了主意,再不疑心有什么山高水低,收拾得齊整了,便帶了月影烏瞳金絲貓匆匆趕回衙中點(diǎn)卯。 走在半路上,便撞見孫大麻子找了過來,張小辮兒在槐園庫銀一事上吃了大虧,這回便不敢張揚(yáng),與他簡短說了別來情由。二人徑直求見馬大人,當(dāng)面請命去荒葬嶺剿殺野狗,為地方上除去大害。 別看馬天錫是個文官,但這一年多來,他招募團(tuán)練守城有功,皇上曾下旨嘉獎,據(jù)說可能不久便會升他的官,所以治地的軍政防務(wù)都由他一手掌握,直接受兩江總督轄制。此時粵寇兵臨城下,可能明天一早就要攻城,馬天錫自然忙得不可開交,不斷調(diào)遣團(tuán)勇,分撥火器,把別的事情都暫且放在一邊了。 只是那位圖海提督放不下此事,他白天在法場上被神獒嚇破了膽。前來攻城的粵寇雖多,畢竟有城墻壕溝擋著,量那些烏合之眾也難成大事??苫脑釒X的惡犬如鬼似魅,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潛入城中,趁人不備一口咬將過來。又想起劉五爺被開膛破肚的一幕慘狀,不由得膽戰(zhàn)心驚,片刻也坐不安穩(wěn),不住催促馬大人快想對策。 正這時候張小辮兒前來請命,馬天錫大喜,贊道:“本官總算沒看錯人,張牌頭真壯士也。不知如何施為,又要帶多少人馬?”張小辮兒道:“小的承蒙恩相抬愛,始終無以為報,如能有機(jī)會給馬大人分憂解難,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敢推辭。這回不用動一兵一卒,只求孫大麻子留在城頭接應(yīng)即可,小人自有本事應(yīng)付荒葬嶺的野狗?!?/br> 馬大人見他雖然說得口滑,但看神色間胸有成竹。他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點(diǎn)首說道:“如此舉動,沒有十二分的膽智絕難做到,看來美玉向來藏于頑石之中,倘若單以衣貌出身取人,豈不誤了天下賢士?這張牌頭果然不是等閑之輩,本官就依你所言,調(diào)一班公差到城頭接應(yīng),事成之后,必有重賞?!闭f罷命人取來一柄短刀,乃是古代劊子手傳下的寸青,劉五爺死后便被收入官庫,此時給了張小辮兒,讓他帶著防身,又給了進(jìn)出城防的腰牌,使他便宜行事。 但別的官吏幕僚,以及那旗人圖海提督,卻都覺張小辮兒這小子能有什么真手段,不過是有些個潑皮膽氣而已,此事談何容易,好比是在老虎口中討脆骨,到大象嘴里拔生牙,都不是好惹的,縱然橫著膽子去了,也只不過白白送命。 這時天已擦黑了,張小辮兒告辭出來,招呼孫大麻子和一班公差,一同到了南城。城外大敵當(dāng)前,城門絕不敢開,只好在城頭上用大竹籃吊人下去。 張小辮兒見城頭上站得密密麻麻的,全是靈州團(tuán)勇,正自不斷地搬運(yùn)檑木滾石、灰瓶弓箭,又?jǐn)[開了許多臼炮火器,一尊尊劈山炮和一排排抬槍不計其數(shù),真可謂是“殺氣迷空乾坤暗,遍地征云宇宙昏”。他從未見過這等陣仗,不禁暗自心驚,腳底下發(fā)軟,有點(diǎn)兒后悔剛才在官家面前逞能夸強(qiáng)了,可現(xiàn)在打退堂鼓也晚了,只好把全身上下收拾緊湊利落了,準(zhǔn)備等天徹底黑下來以后,便出城行事,這才要“拼身入虎xue,冒險探豺狼”。 張小辮兒心道:膽小不得將軍做,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誰讓咱自打生下來就沒財沒勢呢,更沒有本事做別樣的營生,也不甘出苦力氣做活度日,再不舍得把自家的小命當(dāng)本錢來搏,如何能夠出人頭地?想到此處便橫下心來,把身著的夜行衣緊了緊,腿上用青帶子打了綁腿,腳下穿了一雙多耳麻鞋,又隨身裹了水糧和一小袋石灰,將寸青短刀別在后腰,隨后在城頭上同那黑貓飽餐了一頓。 孫大麻子對張小辮兒的舉動好生欽佩,有意要結(jié)伴同去,若有什么高低,兩人好歹能有個照應(yīng)。張小辮兒攔住他說:“看這陣勢,粵寇明天拂曉就得前來攻城,你這大麻臉不留在城頭上,回來時誰肯接我上來?”孫大麻子點(diǎn)頭稱是,并囑咐張小辮兒一定要在天亮前回來,否則必被攻城的粵寇裹住,死在亂軍當(dāng)中。 此刻黑云遮住了明月,正是潛行的良機(jī),張小辮兒坐在吊籃里下了城,抬眼看看四周,就把那黑貓揣在自己懷里,借著幾點(diǎn)朦朧的星光,直奔城南的荒葬嶺。 這片山闕離城雖近,但山中溝壑極深,是個極野的去處,除卻拋尸的民夫,絕少有人接近。太平軍也不會取道山谷,以前幾次都是從兩邊迂回過來。 張小辮兒走不多久,就已來到山谷前邊,他一向草棲露宿得多了,深夜獨(dú)行荒山倒也不怎么放在心里。但見四周荒草長得比人都高,亂草野藤之間丘冢累累,墳丘間不時有野狗游蕩。他按照林中老鬼的指點(diǎn),把面具罩在臉上,果然沒遇到什么兇險,辨明了方向穿過大片荒墳,一路下到山谷深處,發(fā)覺腳下全是死人的白骨,四周一團(tuán)團(tuán)磷火忽明忽滅,月光從濃云縫隙中漏灑下來,照得兩側(cè)巨石猙獰兀突,放眼看去好一片荒墳野嶺。真?zhèn)€是“八方無客過,四季少人行”,走在其中,恰似自投陰曹地府鬼門關(guān)。 縱然張小辮兒膽大,也不禁越來越覺心驚rou跳,只好邊走邊和那黑貓說話壯膽:“常聽說靈州的家貓不比野貓,最是嫌貧愛富、jian懶饞滑,可咱們這回進(jìn)山擒殺韃子犬,還要全憑貓兄你的本事,只要成了大事,我就天天給你買魚鮮解饞。別看你家三爺現(xiàn)在窮得叮當(dāng)響,想當(dāng)年淮陰侯韓信未遇之時,曾受過胯下之辱,北宋呂蒙正在沒當(dāng)宰相之前,不是也如張三爺這般天天窩在破廟里棲身過夜?所以人活一世,命中的窮通富貴要看到頭,眼前的不算,你可不能貓眼看人低……” 張小辮兒嘮叨了半天,把話多是說給自己聽了,順著深谷而行,不知不覺來到一片峭壁底部,借著月光看見山根里刻著兩個大字,筆畫像是水里的蝌蚪一樣彎彎曲曲。他雖識得些文字,卻哪里認(rèn)識古篆,只是聽林中老鬼所言,荒葬嶺萬尸谷里曾是古時候鑄劍的所在,山谷底下刻有“劍爐”二字,料來正是此地了。 原來古時多有名劍,非是現(xiàn)在的尋常刀劍可比,凡是其中的鋒利之屬,到水底可斷蛟龍,在陸地上能剖犀象。比較有名的諸如什么太阿、龍泉、白虹、紫電、干將、鏌铘、魚腸、巨闕等,皆有各自的出處和事跡。 這山中自古出產(chǎn)五金之精,確實(shí)曾是春秋戰(zhàn)國時,劍師鑄造利刃之處,直至寶劍鑄成后,山中精氣消散,才變成了荒廢陰晦之地。在刻著“劍爐”二字的山壁旁邊,有個山洞,正是當(dāng)年鑄劍石爐的古跡。張小辮兒找到洞口,吹亮了隨身帶的火筒子,把身前道路照亮,摸著石壁往前走了十幾步,就見山谷峭壁夾峙著一座大石殿,底部陷下一截,半嵌在山壁巖根里,露了片石頂在山谷中。 這石殿極高極廣,從后到前,按照天、地、人分為三進(jìn),石門內(nèi)砌著一口塌了半壁的巨大磚爐,足有半間民房的規(guī)模。張小辮兒心道:“此間是個鑄劍的爐子了,人字爐壁口,雖然狹窄,但里面還算寬敞,且鉆進(jìn)去躲上一躲,待那韃子犬來了之后再做計較。”誰知剛擠了半個身子進(jìn)去,卻見那爐膛里邊竟然掛著個上吊的死人,死者臉上白慘慘的瞪目吐舌,兩腳懸空,在面前晃來晃去,張小辮兒毫無防備,乍一見到這件打秋千的事物,不由得吃了一驚,被唬得半死。 這正是:“富貴榮華人皆羨,生死玄機(jī)有誰知?”欲知張小辮兒在劍爐中有哪些奇遇,又能否設(shè)計擒殺神獒,且聽《金棺陵獸》下回分說。 第七章 鐵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