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季夫人卸去了滿頭珠翠,這才施施然來在季大人身旁,拿眼睛斜睨他。 葉氏心話你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不來對著我,一有什么煩心事兒便到我跟前來做狀!若非夫妻本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娘才懶得理你!嘴上卻勸道:“大過年的,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兒,等過了年再說罷?!?/br> 季大人伸手取過黃花梨木雕花束腰方茶幾上的茶杯,替夫人也斟了杯熱茶,雙手奉至葉氏跟前,“這些年教夫人跟我在任上,委屈了夫人了?!?/br> 葉氏接過茶杯,狐疑地瞟了季大人一眼,淡聲問:“老爺可是有什么話要對妾身說?” 季大人讀懂夫人面上表情,不由得苦笑,“夫人放心,為夫已有兩妾,若再納妾進門,教有心人看在眼里,便是一個把柄?!?/br> 禮法規(guī)定大夫止納兩妾,士族止一妾,庶人年五十無子方可納妾。他如今已有兩妾,若不想在仕途上被人抓住把柄,便萬不可越過了禮法去。 葉氏哼了一聲,“那老爺還有什么可憂心的?” “如今為夫六年任期將屆,尋思著……趁回京述職的機會,走動走動,謀個京官的位子?!奔敬笕寺?。 葉氏聞言笑起來,“老爺這是試探妾身么?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老爺不知聽沒聽說過,妾身卻是信的?!?/br> 便是一個七品知縣,不必刮地三尺,嚴(yán)刑貪酷,只消尋常年景地方上孝敬的銀子,就有幾萬兩之多。更不要說松江府這等富庶的魚米之鄉(xiāng)了。 反觀京中,各衙門的屬員人數(shù)眾多,無權(quán)無勇,雖則清閑,也清貧得很,甚至比不上那些手握小權(quán)的胥吏。若回京走動,謀來謀去,謀個閑職,實在是得不償失,遠(yuǎn)不如繼續(xù)留任松江府來得自在呢。 “老爺難道沒聽過京里說書的,街頭巷尾地埋汰哭窮的京曹?”葉氏捏了嗓子,學(xué)了那說書人,“淡飯兒才一飽,破被兒將一覺,奈有個枕邊人卻把家常道。道只道,非嘮叨,你清俸無多用度饒,房主的租銀促早,家人的工錢怪少,這一只空鍋兒等米淘,那一座冷爐兒待炭燒,且莫管小兒索食傍門號,眼看這啞巴牲口無麩草,況明朝幾家分子,典當(dāng)沒分毫……” 季大人聽得失笑,眼睛卻一亮。夫人雖說素日里是個橫的,可是在這件事上,卻是個明白的。“那夫人以為……” 葉氏一擺手,“若老爺有心留任,便只消打點好了上峰,將自己的意思透給上峰知曉?!彼谡?wù)上頭一竅不通,可是這官場上的彎彎繞,卻是自小就看明白了的。 季大人沉吟,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松江府不比西北貧瘠荒涼,不似閩浙有倭寇犯亂,又出許多貢往禁中的貢品,乃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松江知府一向成為眾人爭搶的肥差。 葉氏見老爺一副謹(jǐn)小慎微的表情,抿看一口茶水,隨后將茶盞往茶幾上一放,“妾身倒有個法子,老爺附耳過來?!?/br> 季大人半信半疑地附耳過去,聽葉氏在自己耳邊如此這般地一陣低語,不由得笑了開來。 “夫人真乃為夫的貴人也!”季大人一把抱住了葉氏,走了兩步,摟著她齊齊倒在了拔步床上。 到了年初四,街上已開始熱鬧起來。有小販挑著擔(dān)子,進城來貨賣自家土墻油紙斜窗的棚子里種的小黃瓜與四季豆。小黃瓜只手掌那么長,上頭帶著新鮮的黃瓜刺兒,四季豆翠嫩翠嫩的,整齊地碼在竹籮筐里,看著都青翠喜人。 亦有那貨郎,推個雞公車,走街串巷叫賣從京中來的時新胭脂水粉銀簪絹花兒,價鈿不高,貴在樣式看著稀罕,自有小娘子與婦人聽了叫賣聲,推開二樓沿街的窗子,喊住貨郎,挑幾樣脂粉首飾。 方稚桐吃罷早飯,換了外出的棉袍,外罩絨布道袍,臨出門前,奉硯上來給他披上件過年時新得的銀鼠皮大氅,又將油紙傘交到他手里,“少爺,外頭天冷地滑,您外出路上小心。” 方稚桐點點頭,帶著奉墨出門去了。 奉硯站在廊下注視著主仆二人漸漸走遠(yuǎn)了的背影,身后奉池挑簾子從偏廳里出來,冷嗤了一聲,“jiejie還看什么看?別看了,再看少爺心里也裝不下咱們?!?/br> 奉池挨了方稚桐一腳,本以為過些日子,少爺氣消了,總還會再叫自己到跟前伺候的。哪料少爺從此就冷了她,人前人后也不教她服侍,只由了奉硯那面善心惡的蹄子近身伺候。 奉硯回身,望向一臉怨氣的奉池,“少爺?shù)男睦?,本就不是裝我們這些做丫鬟的。” 奉池像是死了心,叫老子娘在過年時求了老夫人恩典,將她許給了老夫人陪嫁鋪子的管事家的兒子,只等過了正月十五,便尋了日子出嫁。只是聽她這說話的腔調(diào),難免還是不甘心的罷? “你這副樣子裝給誰看?”奉池撇了撇嘴,“便是你再賢惠,也是枉然。” 想做出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來,以期留在少爺跟前,將來奶奶進門兒,看在她伺候少爺一場的分上,提她做姨娘?呸!奉池在心里啐了一聲,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兩人之間氣氛僵持,嚇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奉硯默默望著奉池,露出悲哀的表情。 她們是一道到少爺跟前伺候的,奉池潑辣,她穩(wěn)重,當(dāng)初老夫人與夫人怕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過,才做出這樣的選擇的。奈何到了最后,她們沒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卻對彼此有了心結(jié)。 奉硯有時深恨自己未生成男兒之身。若她是男兒,便不會被爹娘賣給牙婆子;若她是男兒,便可以讀書進學(xué),成就一番事業(yè);若她是男兒,便無須琢磨著靠嫁個好人家來脫離困苦……若她是男兒! 奉硯不恨奉池對自己尖酸刻薄,因她知道,她的不甘,與奉池的不甘,都是她們身為女兒的不甘。 方稚桐自是不知道他院子里兩個大丫鬟間的微妙緊張氣氛,帶著奉墨先去尋了霍昭查公子,三人又去尋謝停云。 謝府的下人將三人引到謝老夫人院里,三人向謝老夫人拜年,說明了來意。 “老身知道你們年年都在初四相約一道往未醒居小聚,只是今年……”謝老夫人轉(zhuǎn)動手中的佛珠,“馬上便要進京趕考了,麒哥兒的身子骨不好,你們也是曉得的,萬一受了風(fēng)寒,那便不好了。” 三人見此情景,也不好強求,只能告辭出來。 查公子是個忍不住話的脾氣,不由得在謝府外跺腳,“謝賢弟這是要與我們生分了么?” 霍昭橫了他一眼,“謝老夫人說的也是實情,何況往后還有機會,說什么生分不生分的。” 這時謝府的角門開了,謝停云的書童自門內(nèi)走了出來,向三人團團作揖,先給三人拜了年,這才道:“我們少爺托我?guī)г捊o三位公子,說他實在抱歉,不能與三位公子同去,還望三位公子原諒則個?!?/br> 他知道其實少爺是極想去的,年前便開始念叨了,可是老夫人下了嚴(yán)令,教少爺必須在家里好好休養(yǎng),好以最佳狀態(tài)赴京趕考。 趙姨娘也在一旁軟語溫存地勸著,少爺最后只好妥協(xié)。 霍昭一笑,“替我們回你家少爺,他的心意我們小的,教他好好在家中休養(yǎng)生息,到時候我們京中再會?!?/br> “是是是,小的一定將話帶到。”謝停云的書童迭聲保證。 三人這才略帶遺憾地往西市未醒居去了。 他們初四往未醒居小聚的習(xí)慣,還是入了東海翁門下后養(yǎng)成的。四人年紀(jì)相當(dāng),志趣相投,因年歲還小,正兒經(jīng)八兒百地往對方家中拜年好似有些太過正式了,遂相約初四,在未醒居喝茶。 這未醒居老板也是奇人,商家過年關(guān)門歇業(yè),他卻反其道而行之,便是年三十晚上,也開門營業(yè),不過做的是上門到燴的生意。哪家大戶人家過年想吃個新鮮別致,便可以先在未醒居預(yù)約好了,由未醒居擬了菜單子給主家過目。待定下了菜單,一俟除夕夜里,下午時候便有未醒居的廚子小工將原料運至主家的廚房中。那些個材料早都已經(jīng)洗切裝配好了,只待主家傳話開席,冷碟兒便先送上桌去,隨后葷素?zé)岢?,湯羹點心,餃子松糕,一樣不少地端上去。保管主家心滿意足。 所以他們才選了未醒居做為小聚的地點。 三人一路談笑,說起過了正月十五,便要動身往京城趕考,滿懷憧憬之余,難免忐忑。 倏忽打斜里出來個穿著水貂皮的胖子,攔住了三人的去路,朝三人一作揖,“查公子,霍公子,方公子,又見面了?!?/br> 又說了一串拜年的吉祥話,這才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有幸遇上三位公子,若三位不嫌棄,還請到小店一坐。容在下請三位吃杯清茶。” 三人對望一眼,心道去哪里吃都是一樣的,只要好友能聚在一處。 霍昭微微拱手,查公子心領(lǐng)神會,亦揖手道:“萬老板,請?!?/br> 就這樣未醒居的老板在初四這天近午時分,于西市官街上頭被對面新開的玉膳坊萬老板當(dāng)街截了糊。 三人隨萬老板進了玉膳坊,由萬老板親自引著上了二樓雅間。 茶酒博士一見三人,忙殷勤地上前來,接了三人小廝遞過來的裘皮大氅替三人在衣架上掛好了,回身朝三人作揖打千兒,“小的見過三位公子,給三位公子拜年了。” 三人打賞了茶酒博士,這才與萬老板分賓主落座。 “在下準(zhǔn)備了薄酒小菜,還請三位不要嫌棄。”萬老板寒暄罷了,一拍手,便有伙計陸續(xù)將酒菜端了上來。 當(dāng)三人看見席上有涼拌鴨脯絲兒,清蒸蕈菇釀鵪鶉,竹蓀排骨湯等在珍饈館都曾見過的菜色,不由相互間交換了個眼色。 這些都是珍饈館秋季菜單上的菜色,如今珍饈館已換了冬季菜單了。而玉膳坊卻是臘月里開的張,誰先誰后一目了然。 方稚桐又想起查公子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說這位萬老板,原本也不過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的小角色,十年前才倏忽名聲大噪,一躍成為宮中掌膳的。而亦珍與寡母卻是十年前才方搬來的,一直都住在縣里,開著茶攤,從未出過縣。 一個京中衣錦還鄉(xiāng)的御廚,一對深居簡出的孤兒寡母,兩相對照,不免耐人尋味得很。 萬老板只做不曾注意三人交換眼神,一徑勸三人進些薄酒,“這是在下珍藏的十年陳金華酒,今日有幸能請三位舉人老爺蒞臨本店,實是在下的榮幸。在下敬三位一杯!” 萬老板又是勸酒,又是勸菜,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萬老板這才說起正題。 “在下是個粗人,沒讀過書??墒窃谙逻h(yuǎn)在京城時便曾聽人提起過東海翁老先生的大名。在下仰慕老先生的書法,覺得老先生的字筆走龍蛇、出神入化……”說了好一堆奉承話,“在下得知三位乃是老先生的得意門生,貿(mào)然請三位來,想著能否由三位幫在下在老先生那里求一幅墨寶?!?/br> 萬老板搓了搓手,“在下自不會教三位白白替在下求老先生的墨寶回來,在下與京中的趙王略有些淵源,三位若進京趕考,在下愿修書一封與王府的管事,舉薦三位給趙王……” 霍昭不由得慢慢放下手中酒杯,京中早有傳聞?wù)f今上有意立趙王為儲。萬老板此言,分明是暗示他在京里很有些人脈,他們?nèi)裟茉谒山槐壑Γ材茉诰┲袨樗麄兟员M綿力。反之,他也有本事教他們在京里四處碰壁。 查公子“唰”一下展開折扇,慢條斯理地輕輕扇動起來。他的脾氣,說起來其實是個混不吝的,要不是查老爺管他管得嚴(yán),三位同窗好友為人又都比他沉穩(wěn),他這會說不得也是個遛貓逗狗游手好閑的衙內(nèi)。 萬老爺這話,旁人聽了或許會信以為真,他卻是不怕的。他姐夫乃是吳王,若真要人舉薦,何需個廚子托了京中趙王府的管家引薦? 只不過——查公子看了霍昭與方稚桐一眼,許是萬老板這話是對他二人說的? 霍昭握拳搗在口鼻處,輕聲一咳,方稚桐聞之微笑,查公子一見,忙收了折扇,嘻嘻一笑,“萬老板有心了。求墨寶一事,我等倒是可以到先生跟前為萬老板提一提,只是先生答應(yīng)與否,我等卻是不能保證的?!?/br> 萬老板忙一拱手,“只消三位肯替在下在老先生跟前美言幾句,在下不勝感激?!?/br> 待用罷了飯,萬老板親自送三人下樓。等三人出了玉膳坊,萬老板的兩個徒弟這才從隔壁的雅間兒出來,來在萬老板身后,“師傅,這三人能幫您求來東海翁的墨寶么?” 萬老板陰沉著臉,返身回到玉膳坊后堂,往交椅上一坐,“哼,老子也不是那等干吃啞巴虧的!去,叫人打塊牌子,上頭刻‘江南才子’四個字,掛在剛才的雅間門口,再叫茶酒博士跟客人宣揚,東海翁的四個弟子,過年都在咱門店里宴飲小聚。往后他們中若有人高中,這牌子還可以再換。” 便是求不來墨寶,也要教他們替自己的玉膳坊做活招牌。 “師傅高明!”高個兒徒弟恭維道。 萬老板一笑,“還有得你們慢慢學(xué)的呢!” 方稚桐三人出了玉膳坊,霍昭提醒方稚桐,“我看那萬老板不是什么善主,如今未醒居是他最大對手,他無暇顧及旁的。待他壓過未醒居一頭,怕是要尋余家小娘子的麻煩。” 萬老板一看就是那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俟他們上京趕考,若萬老板著手對付珍饈館,到時他們是鞭長莫及。 “唯今之計,最好是為余家小娘子尋個強有力的靠山,使得旁人不敢尋釁滋事。”霍昭淡淡道。 方稚桐喜歡余家小娘子,他們?nèi)缃穸贾懒?。他從未到余家小娘子跟前邀功,但他為余家小娘子所做的,他們也都看在眼里。那本元刻本云林堂飲食制度集,是他們?nèi)艘坏涝跁佒锌匆姷?,因是一本食譜,窮人買去無用,有錢人又未必在意,所以便靜靜擱在書鋪架子上的角落里。 老板說其實已經(jīng)在他書鋪里擱了許久,始終無人問津。他們以前也曾去過那間書鋪,誰又注意過?偏偏方稚桐因喜歡了余家小娘子,喜她所喜,憂她所憂,竟一眼就看見了那本云林堂飲食制度集,然后買下悄悄送與余家小娘子。 查公子還因此笑他,不會討好余家小娘子,“送東西哪有送本書的道理?似余家小娘子那般年紀(jì),送她花兒朵兒,釵環(huán)珠玉,方是正經(jīng)道理?!?/br> 這會兒查公子聽霍昭之言,一拍胸.脯,“這還不容易?叫她認(rèn)了我爹做義父,認(rèn)我娘做義母,認(rèn)我做義兄,成了我爹娘的螟蛉義女,看看姓萬的還敢欺負(fù)她不?” 查公子不曉得,他這話音兒還不曾落地,亦珍就被松江知府季大的夫人葉氏派出去的婆子請進一頂小轎,抬進了知府官邸。 季夫人葉氏在花廳里招待亦珍,叫府里的廚子做了果子露與點心送上來。 “余小姐嘗嘗看官邸廚子的手藝?!比~氏笑瞇瞇地對亦珍道,又轉(zhuǎn)頭吩咐婆子,“去把小姐請來,告訴她家里來了與她年紀(jì)相仿的小娘子,正好能一起玩?!?/br> 婆子銜命而去,葉氏很是歡喜地上上下下打量亦珍,“去年黃梅天里老爺?shù)昧四愕乃崦窚阶?,做出來的酸梅湯味道是極好的。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得是多心靈手巧的小娘子???能做出這么好喝的酸梅湯來。老想著請你來見上一見,奈何總是忙得忘了此事。總算過年,這才得了空閑,請你過府相見?!?/br> 葉氏一臉的慈愛,“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清秀玲瓏的?!?/br> 說了會兒話,婆子引了季大小姐來。 季大小姐穿一件鵝黃色織金羅纏枝蓮夾上衣,下著一條妝花折枝綠梅膝襴羅裙,披一件雀裘大氅,腳踩一雙薄底兒粉靴,梳著已經(jīng)許嫁女子才梳的髻,上頭纏著五色纓子,戴一朵嬌艷的海棠花兒,襯得粉面堪比花嬌,眉不掃而黛,唇不點而朱,真真的叫人看了移不看眼。 反觀亦珍,眉目淺淡,梳了個雙螺髻,戴一支扁銀梅花簪,穿著藕荷色素紬褙子,月白色馬面裙,因里頭穿著厚厚的一層棉袍,顯得有些臃腫。 見女兒來了,葉氏向她招招手,“快來見見你余家meimei?!?/br> 又朝亦珍道:“我這女兒,眼看便要出嫁了,于易牙上頭,還是一知半解的。雖然嫁了人,也不必她天天下廚洗手做羹湯,總要懂一些才好。余小姐今日來了,還請多教教她?!?/br> 季小姐一聽,便嘟起了嘴,只是被母親葉氏一瞪,不做得太明顯罷了。 亦珍心知這不過是季夫人的借口,卻也不能說什么,與季小姐見過禮,兩人落座,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話。 待亦珍打算告辭時,葉氏拉了她的手,“我是越看你越喜歡,竟像是前世里與你是母女似的。穎娘這么跳脫的性子,也能靜靜心心地坐下來與你親熱。仿佛前世里原就是一家似的……” 葉氏的話音才落,外頭季大人撩袍走了進來,掃了亦珍一眼,“這便是余家小娘子?夫人若是喜歡,何不收做了義女?往后也好經(jīng)常請余家小娘子過府來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