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jiejie小心一些吧，萬一二嫂子嫉妒之下，對(duì)六jiejie做出什么要不得的事來。譬如說，暗中去六姐夫那搬弄唇舌——畢竟，二哥可是舍下她，帶著紅顏知己游山玩水去了?！?/br>
    “不會(huì)。”凌雅峨篤定地說，一張先前因求子不成暗淡干燥的臉，煥發(fā)出莫名的神韻，就連對(duì)著素日里不親近的凌雅崢，話也多了起來，“我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大哥，你二哥還有你二嫂子的父親，正在一起謀事?！?/br>
    凌雅崢瞠目結(jié)舌，“六jiejie忘了我方才那句，二哥無心在仕途名利間鉆營的話？”

    一陣秋風(fēng)吹來，吹得窗棱上的青紗沙沙作響。

    凌雅峨放下?lián)u籃上懸著的帳子，手指微微有些僵硬，“不對(duì)，我跟大哥說話時(shí)，大哥提起……莫非，是有人打著他的幌子？”一聲親近的他，驚醒了自己，忙轉(zhuǎn)身又要向外去。

    “六jiejie，這事事關(guān)重大！”凌雅崢攔住凌雅峨。

    凌雅峨臉色微微發(fā)白地道：“你的意思我懂了，可……你叫我怎么辦？”若是連鴻恩等算計(jì)的并非什么大義之事，她這邊多嘴，定會(huì)壞了他的事。

    “……我知道了?！绷柩艒樧岄_路來。

    凌雅峨輕嘆一聲，方才那心潮澎湃的感覺，又似潮水般涌了回來，拜天地、入洞房、挑蓋頭時(shí)，也不曾這樣百感交集過，心下一狠，轉(zhuǎn)頭對(duì)著凌雅崢說：“我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你且小心著吧。為了選妃的事，連家對(duì)八妹夫心懷芥蒂還是小事，聽大哥說，是上面的人父子不睦，咱們下頭人，只能謹(jǐn)慎著走一步看一步。”

    “多謝六jiejie?！绷柩艒槍⒘柩哦胨统鲩T外，坐在廊下怔怔地出了一會(huì)神，琢磨著上頭的父子，究竟是那一對(duì)父子，望見一只奄奄一息的蝴蝶瑟縮著趴在木芙蓉葉上，就探著身子將那綠翅膀的蝴蝶捏起來，待要將它放進(jìn)暖融融的房里，又覺不如給它一個(gè)痛快，于是又將它放回那片枯黃的葉上。

    天色暗下來時(shí)，莫三醉醺醺地被爭(zhēng)芳、斗艷攙扶回來。

    凌雅崢扶著他到床上躺著，打發(fā)了爭(zhēng)芳、斗艷，就替他脫下鞋子。

    莫三迷糊著眼睛，瞅著凌雅崢玲瓏的身段，笑嘻嘻地問：“今兒個(gè)有人夸七月沒有？”

    “夸了?！绷柩艒樂笱艿?。

    “我就知道，七月瞧著個(gè)頭小，但渾身上下都是靈氣?！蹦靡獾卣f。

    凌雅崢走到門邊架子上濕了帕子，拿著帕子給莫三擦臉，見他臉上雖被酒氣蒸紅，但一個(gè)明晃晃的巴掌印卻清晰得很，忙問：“這是怎么了？”

    莫三揉著臉，先說沒事，見凌雅崢盯著他不放，才啐了一聲道：“本打發(fā)人跟著二嫂子的人，去瞧瞧她究竟將大嫂子什么把柄握在手中，誰知……”

    “怎樣？”

    “被人算計(jì)了，打發(fā)去的人竟拐進(jìn)了先前鄔音生將鄔簫語許配的人家。”

    “……父親一準(zhǔn)說，你媳婦娘家算計(jì)得你大哥不得不離京，你也有樣學(xué)樣，巴不得人家鬧上門來討媳婦？巴不得莫家聲名掃地？”凌雅崢給莫三揉著太陽xue，見爭(zhēng)芳端來一碗酸筍醒酒湯，就接到手邊，輕輕地吹了，喂給莫三。

    莫三喝了兩口，起身接了碗，一氣灌了下去，仰身倒下，嘆道：“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br>
    “怎么說？”

    “有人彈劾姑父剛愎自用，懇請(qǐng)皇上撤了他?！?/br>
    “哪個(gè)姑父？”

    “小姑父?！蹦碇直邸?/br>
    “……別那言官，就是我祖母收買的那位吧？”凌雅崢有些糊涂了，若是小姑父跟連鴻恩等同謀，豈會(huì)向自己身上潑臟水？

    “只怕是了，恐怕，旁人以為是你們凌家要對(duì)付我們莫家，才會(huì)揣測(cè)著，附和那帖子——畢竟在朝為官，要的就是眼力勁。”莫三嘆道。

    “若是皇上當(dāng)真撤了，那就應(yīng)了先前那‘杯酒釋兵權(quán)’的話，只怕一時(shí)間，京城內(nèi)外會(huì)人心不穩(wěn)。”凌雅崢見莫三將手伸出來，就將手伸過去，交握住他的手。

    莫三立時(shí)將臉面藏在凌雅崢身上，悶悶地一笑，忽地仰頭道：“你身上多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凌雅崢緊張地問，唯恐是月子里的臟東西留下的味道。

    “不像是脂粉香，也不像是花香。”莫三又嗅了嗅，在凌雅崢耳畔道：“暖暖的，撩人心。”

    “呸！”凌雅崢啐了一聲，見莫三向她肋下搔來，忙咯咯笑著躲開，忽地聽見七月像是笑了一聲，就捅了捅莫三叫他老實(shí)一些。洗漱之后，放下紗帳，二人耳語一番，又不知在誰的低聲細(xì)語中入睡。

    約莫一月后，莫靜齋離京的文書終于下來，莫三就向衍孝府幫著莫靜齋準(zhǔn)備出京一事。

    凌雅崢也去探望婉玲。

    婉玲見了凌雅崢，開口就問：“七月還好嗎？”

    凌雅崢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婉玲房里供奉著一尊觀音，擺下諸法器，就蹙眉道：“嫂子聽說了嗎？三兒昨兒個(gè)挨了父親一巴掌——因?yàn)椴槎┳泳烤鼓米〈笊┳邮裁窗驯?，偏查到了鄔簫語說過親的人家。父親以為三兒使壞?！?/br>
    婉玲沉默了一會(huì)子，到底信不過凌雅崢，緊緊抿著嘴不言語。

    “……既然大嫂子信不過我，那我只能祝大嫂子一路順風(fēng)。”凌雅崢說道。

    “……你怎么會(huì)那么熱心想幫我？還是，你也想那捏住我的把柄？”婉玲多疑地問。

    凌雅崢坦誠地道：“二嫂子手段多多，就譬如忽然拉了我娘家祖母，叫祖母稀里糊涂買通言官彈劾大哥的事，實(shí)在叫人猝不及防。是以，我跟三兒，想知道，她手里究竟藏著什么事、什么人?！币娡窳徇€不言語，就說：“嫂子也見過父親的新歡鄔簫語了吧？朱姨娘、權(quán)姨娘先前那般幫著二嫂子，終究成了二嫂子手里的棄子。嫂子此時(shí)不幫著我跟三兒，待被二嫂子利用盡了，怕也會(huì)跟朱姨娘、權(quán)姨娘落個(gè)一樣的下場(chǎng)。”

    “……跟你們說了，我的下場(chǎng)也是一樣?！?/br>
    “難道大嫂子殺人放火了？”凌雅崢驚訝地說道。

    “差不離?！蓖窳嵛罩鹬?，疑惑地看著凌雅崢，“你真不像是生產(chǎn)過的女子。”

    凌雅崢從上向下掃了自己一眼。

    婉玲洗了手，給慈眉善目的菩薩上了香，叮囑自己千萬要沉住氣。

    “嫂子？”凌雅崢又呼喚了一聲，見婉玲只顧著念經(jīng)不理會(huì)她，就雙手合十拜了一拜，旋即轉(zhuǎn)身出來，瞧見芳枝穿著一身粉紅衣裳站在院子里摘海棠果，就走了過去。

    “三少夫人要不要拿一些回去？不喜歡吃，擺著看也好?！狈贾内澲陌噬咸?。

    凌雅崢瞧著那樹上掛著海棠果煞是鮮艷，就隨手拿了一枚在手上，嗅了嗅，笑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既然停了藥，怎么還爬上爬下？”

    芳枝笑道：“雖停了藥，但少爺說，那藥的殘?jiān)€在血脈里，只怕要過上三五月，才能從身子里散去。于是……”瞧見婉玲就站在窗口，趕緊將臉上因被夫君寵愛露出的得意之色收斂去，打量著凌雅崢，笑道：“少夫人這么快身形就回來了？我瞧著我娘她們，須得一二年，才能略削瘦一些?！?/br>
    “你娘是要喂奶才會(huì)那樣?！睜?zhēng)芳笑著，得意地說：“我們少夫人的腰身，還跟先前差不離呢。且腰上撐出來的花紋，沒出月子，就淡下了。”

    “腰上花紋？”斜地里，插來一句驚詫的話。

    凌雅崢回頭，見是莫靜齋親自捧著一個(gè)小包袱過來了，忙羞赧地道：“大哥，爭(zhēng)芳胡言亂語了。”

    “……是什么樣的花紋？”素來明理的莫靜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凌雅崢臉上漲紅，爭(zhēng)芳、芳枝也不知莫靜齋為何忽然問起這事，聽見一聲“少夫人”的驚叫，忙匆匆地向房里去，瞧見婉玲不知何處翻起白眼，就忙著將她抬到床上掐人中、揉太陽xue。

    婉玲幽幽地醒轉(zhuǎn)過來，畏縮著不敢看莫靜齋，膽怯之下，兩只手緊緊地抱住凌雅崢的臂膀。

    “嫂子？”凌雅崢喊了一聲。

    莫靜齋蹙眉道：“弟妹先出去，芳枝，領(lǐng)著三少夫人出去。”

    “是。”芳枝趕緊地應(yīng)著。

    凌雅崢心覺古怪，隨著芳枝出來，才覺察到方才自己手上那一枚海棠果不知掉哪里去，向地上找著，一抬頭，就見莫靜齋喜怒不形于色地向外去，暗暗去聽，房里又想起婉玲的念經(jīng)聲。

    “少夫人，咱們走吧？”爭(zhēng)芳小心地?cái)v扶著凌雅崢，唯恐撞上莫老夫人又或者莫思賢。畢竟莫靜齋可是被凌古氏弄出的京城。

    “走吧。”凌雅崢應(yīng)著，也不叫爭(zhēng)芳攙扶，從廊下?lián)炱鸷Ｌ墓?，擦了擦，就攥著果?shí)向外走，回了延春府，見莫三在換出門衣裳，就笑道：“你換衣裳做什么？難道還要出門？別忘了，皇上在朝堂上罰了你閉門思過?！?/br>
    莫三臉色凝重，先問：“大嫂子跟你說了嗎？”見凌雅崢搖頭，就道：“那就別再問了。”

    “出什么事了？難道，大嫂子當(dāng)真殺人放火了？”凌雅崢玩笑道。

    莫三嘆了一聲，說道：“大哥不許我說給你聽，只說，若你知道了，你大嫂子就要懸梁自盡了。晚上不必等我了，興許我明兒個(gè)早上才回來。”

    “知道了。”凌雅崢瞧他神神秘秘的，先不提，后來忍不住問：“是替大嫂子鏟除心腹大患？”見莫三點(diǎn)頭，就忙將他送出門來，晚間果然不見莫三回來，就先帶著七月歇下了。

    一連兩日不見莫三回來，三日后忽然聽說凌韶吾來了，才叫人將他引來，就見凌韶吾穿著一身湖藍(lán)袍子，風(fēng)塵仆仆地坐在凌雅崢對(duì)面，長吁短嘆地說：“三兒叫京畿衛(wèi)抓去了。你家老爺生氣，不肯去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