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沒交作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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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喝的稀飯,兩個饅頭,一碟子酸白菜。 余舒出去跑了一下午,的確餓壞了,稀里嘩啦地吃完,放下碗筷,余小修就開始收拾飯桌。 “我下午去長門鋪街上逛了兩圈?!?/br> 余小修沒搭理她,將空碗空碟子送出去,不一會兒又拿著濕抹布回來,疊了個四方塊,開始彎腰擦起桌子。 “有位老先生送了我一本書,是專門教人識字的,待會兒你幫我看看,好不好?” 余舒放心大膽地向余小修求助,晚飯前她已經(jīng)從劉嬸口中問出來,前身那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小姑娘,同她一樣大字不識幾個,要不然也不會把好好的課本都賣了。 “不管?!庇嘈⌒迊G下這倆字,轉(zhuǎn)身出去洗抹布。 余舒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yīng),被他拒絕,并不灰心,而是從桌邊站起來,跟了出去,厚著臉皮去拉扯他衣背。 “幫我看看嘛,就是幾首兒詩,你給我念上幾遍就行,這樣吧,三遍,三遍就好?!?/br> “不管?!?/br> “那兩遍?!?/br> “不管?!?/br> “一遍!”余舒趴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就像是很早以前同于磊玩鬧的模樣,堅持不懈地同他討價還價,“一遍總行了吧,不能再少了?!?/br> 被人這樣粘著還是頭一回,余小修渾身不自在,為了掩飾,不耐煩地將抹布丟進(jìn)盆子里,大聲道: “都說了不管!” “哦?!?/br> 肩膀上的重量離開,余小修聽見余舒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忍不住轉(zhuǎn)過頭,只看了那孤單失落的背影一眼,便強(qiáng)迫自己又把頭轉(zhuǎn)了過來,重新?lián)炱鹚锏哪ú?,使勁兒搓洗起來?/br> 那一頭,余舒“垂頭喪氣”地走進(jìn)屋里,都沒聽見余小修叫她,只好放棄了博取這小子同情心的想法。 余舒在桌邊坐下,撥了撥油燈里短的可憐的燈芯,看看茶壺,靈機(jī)一動,就倒了一碗水,掏出懷里捂了一晚上的書本翻開,從第一頁起,拿手指沾了水,一筆一劃地在桌上寫起來。 老掌柜給她這本書,用作啟蒙的確不錯,印刷整潔,比劃又很工整,難得是后面那幾首兒詩,一半都是她認(rèn)識的簡體字,另外一半,靠著整篇的意思,她是連蒙帶猜。 余小修打掃干凈屋里,洗了鞋,鋪好了床,扭頭見余舒還坐在桌邊翻書,便走過去,伸手拿了油燈道: “家里剩下的燈油不多了,要到月底府里才會發(fā)放?!?/br> 言下之意,是讓余舒趕緊熄燈睡覺,別浪費燈油。 “嗯,我去洗臉,”余舒揉揉眼睛,打著哈欠把書闔上,去門后端了水盆,出去洗漱。 余小修跟到門口,見她走到井邊,才回身到桌前,拿起那本書翻看,見上頭的確教的是橫豎比劃,不由小聲嘀咕: “難道她真的想學(xué)好了?”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就被他又摁了回去,過往的太多經(jīng)驗教訓(xùn)告訴他,要想安安生生過日子,就千萬別信她的鬼話。 余小修撇了下嘴,吹滅了油燈,爬上床去睡覺。 “阿嚏!” 余舒在井邊打了個噴嚏,拿手巾揉著鼻子,心說待會兒睡覺一定要蓋好被子,別再生了病,家里可沒錢給她看病買藥。 *** 春天的早晨仍有些寒意,余舒被井水冰的胡亂擦了幾把臉,就小跑進(jìn)屋,余小修已經(jīng)整理好自己的床鋪,正在給她疊被子。 余舒不是頭一回見到余小修給她鋪床,她也清楚他沒有和她和好的意思,只是單純看不慣屋里亂糟糟的,但越是這樣,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十二歲的小男孩兒,應(yīng)該還在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應(yīng)該正沉迷于漫畫書和電子游戲,應(yīng)該抱著零食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而不是因為有一個不愿長大的“jiejie”,就被迫早熟,被迫懂事。 “我自己來弄,你去看看早飯好了沒?!?/br> 余舒走過去,扯走余小修手里的被子,要自己疊,她是享受于飯后看著弟弟收拾碗筷的自在,那是因為能趁著他干活的時候多和他搭幾句話,而不是為了把他當(dāng)成一個下人使喚。 余小修奇怪地看了余舒一眼,正要說什么,聽見院子里劉嬸高高喊了他一聲,便急忙應(yīng)著跑出去,等過會兒把飯菜端上桌后,是已經(jīng)忘了剛才想要說什么。 吃完飯,姐弟倆在劉嬸的目送下,一齊出門去上學(xué)。 今天路上,余舒因為正在盤算著別的事情就沒主動找話,余小修也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到了學(xué)堂門口,今天沒人圍觀,但余舒還是或遠(yuǎn)或近地從他們的議論聲中聽見了“余老鼠”三個字眼,對這個喜感十足的外號甚是無語。 一進(jìn)到私塾,余舒就察覺到兩道火辣辣的視線,她正在盤算著別的事,只抬頭看了看昨天那個白白凈凈的少年和紀(jì)珠,便跟在余小修身后坐到位置上。 直到看見劉夫子,余舒才遲鈍地想起一件事來—— “先把你們的功課都交上來?!?/br> 她沒寫家庭作業(yè)! 余舒看著一個個同學(xué)從書包里掏出紙張,上前交到劉夫子手中,再扭頭看看一動不動的余小修。 他怎么也沒寫?! “還有兩個人,誰沒有交功課?”劉夫子這么問,眼睛卻是直接看著最后排的余舒和余小修姐弟。 落在家里了,不,還是說在路上弄丟了好了,免得劉夫子要她回家去拿。 余舒正在腦子里淘換著各種各樣的借口時,一旁的余小修已經(jīng)站了起來。 “我沒寫?!?/br> 余舒緊跟著便站了起來,什么借口都丟到了一邊。 “夫子,我也沒寫?!?/br> 教學(xué)素以嚴(yán)謹(jǐn)著稱的劉夫子,大概是頭一回見到?jīng)]寫作業(yè)還這么理直氣壯的孩子,氣的吹了胡子,抖著手指著門口擺放的香爐,厲聲斥道: “出去,頂著香爐,站到太陽升到正午!” 私塾里安靜極了,四面八方投過來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飾的嘲笑和輕蔑,余舒跟在背脊僵直的余小修身后,端了一只沉甸甸的香爐,和他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面。 余舒將香爐頂在了頭頂,被私塾里那么多雙眼睛笑著,有一刻還是覺得挺丟臉的。 “唉,我把功課給忘了,你怎么也沒寫啊?” 余舒偏過頭,去問余小修,卻因這孩子倔強(qiáng)的臉上閃動的光點,愣了愣,忘記了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