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jié)閱讀_104
其實他估計得也沒錯,若不是王嫵集五百工匠,日夜不休地趕工,配足了人手一副馬鐙,這些騎兵的御馬之術,也只能拿出去嚇一嚇人,做做聲勢而已。真正放到戰(zhàn)場上,根本經(jīng)不起這黑壓壓的鐵甲重騎幾次沖擊。 狂風呼嘯,大雨傾盆,恍若極夜的天地間茫茫無際,戰(zhàn)鼓不絕,金戈劈斬,戰(zhàn)馬驚嘶,將士呼號,殺氣沖天。 如此天氣,象征全軍士氣的旌旗不展,指揮陣型進退的令旗難揚,數(shù)萬大軍皆如盲,尋常的調軍之法分毫無用,軍中各級將領全靠背后的鼓點急緩約束兵士。 然而,戰(zhàn)場局勢瞬息立變,雨幕如遮,距離兩軍交鋒之處少說也有百步之遙的中軍主帥視線自然也會受阻。 如此天氣,中軍發(fā)令,不如身在局中! 趙云駐馬只一瞬,又是一聲清嘯,信手回槍,橫掃之間,勢大力沉,正擊在一名正往前沖的重甲騎兵腿骨之上。那騎兵的慘呼聲乍起,下意識勒馬,就立刻被他身后急沖上來的馬蹄聲淹沒。 銀槍揚展,趙云挑飛落于馬前的敵兵,生死不論,只縱馬前沖。 槍尖劃過漆黑如墨的鐵甲,暴起一連串的火花,下一道閃電亮起之時,他已然拋了手里的鐵鏈,身后跟著他兵分兩路的白馬義從也堪堪匯合于一處。 趙云一人一馬,在鐵盾一般的重甲騎兵之中來去沖殺,手中猶如握著一把閃電,又似蛟龍翻騰臨淵,冷芒到處,燦然奪目,縱鐵甲如山,亦能開山裂石,無人可阻! 嘯聲乍起未落,城墻上急促的戰(zhàn)鼓聲突地一緩,原先頂著白馬義從往前沖的重甲騎兵驟然感覺到身前的壓力一松。卻是白馬義從合而復分,盡數(shù)往兩側雙翼方向退去。 “快退!前方有伏!”重甲騎兵中有人突然厲聲大喝,立刻有數(shù)十名沒有被絆倒的騎兵涌了上去,聚集到那人四周,準備隨著他脫陣后撤。 “全軍跟我沖!”然而重甲騎兵首排居中者卻猛地將頭盔摘下,遠遠甩了出去,嘶啞著聲音又吼了回去,“整軍再沖,妄言后退者斬!” 重甲騎兵,雖然名曰為兵,但能負數(shù)十斤的重甲再御馬作戰(zhàn)者,一身武藝又豈會尋常!正如王嫵所想,曹cao的這一隊重甲騎兵里,不知有多少是足以獨領一軍的將帥之才! 這樣的一支隊伍,裝備精良,膽大悍勇,幾無匹敵之軍。然而,將帥之才,個個都有臨陣應變之機,可未必會個個都相同! 就如現(xiàn)在,重騎遇挫,有人主張退,有人主張沖。 就這么一個遲疑的瞬間,只聞風雨之中驟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呼嘯,勁風裂膚,將天地之間的雨幕生生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交睫之息,他一個“沖”字方才出口,整個身子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帶得倒飛了出去。 守城弩箭! 每 座城池都有守城的弩車,力達十二石,遠射六百步。然而這弩車威力雖大,奈何弓箭上弦太過復雜,費時良多,需兩人共力,因此大多作為守城的最后一道防線,在 瞬息萬變的兩軍對戰(zhàn)之中卻是從來沒有人用過。畢竟,即使郡縣之城也僅配五架這樣守城弩車,就算五箭齊發(fā),面對千軍萬馬,殺傷力也極為有限,而一旦發(fā)過一箭 之后,再裝載一箭,又要耗費不少時候,徒勞人力。 但現(xiàn)在,尖銳的呼嘯聲竟好像不絕于耳,全無間隔!城墻上的五架守城弩如同不需要上弦架箭一般,令人心悸的破空之聲,全無停頓之意! 巨大的弩箭帶著死神的呼嘯而來,前一刻還能迎著刀槍沖鋒的重甲頓時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首當其沖的鐵甲騎兵被巨弩射了個對穿,箭勢不絕,而那騎兵的腳踝又被身下的馬鐙扣住,一時落不下馬,便連人帶馬被帶得往身后自家的隊伍中栽去。 才穩(wěn)住陣腳的重甲騎兵頓時又陷入了一陣混亂,與之前的自相踩踏不同,此時飛箭如蝗,噬魂的尖嘯聲就像是來自幽冥的索命曲,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有一支巨弩刺穿自己的身體?;靵y變成了恐慌! 戰(zhàn)場上,方才還來去如風的白馬義從已然不見了蹤影,血花四濺,斷肢橫飛,天地間好似就只剩下了這兩千背負著重甲,跑不快,逃不掉的騎兵! 一弩十發(fā),這一波箭雨其實統(tǒng)共也就五十箭,對于見慣了萬弩齊發(fā)的久戰(zhàn)之兵而言,五十箭其實也就轉眼彈指的功夫。但這五十箭過后,一連兩次遇創(chuàng)的兩千重甲騎兵,能站起來的,三不余一。 曹兵中軍的統(tǒng)帥反應也極快,飛弩一停,中軍戰(zhàn)鼓聲立變,無數(shù)喊殺聲,立刻隨著后軍如潮水般掩殺上來。 七步長矛,步卒列隊結陣,好似一座座移動的山,長矛手手中兵戈如林,整個壓進,浩浩蕩蕩,氣勢磅礴。 劇縣的戰(zhàn)鼓又起,白馬義從如溪流歸海,軍陣倏展,彎弧挺刃般地迎了上去。 *** 劇縣郡府內,第二道戰(zhàn)報送到。 “曹軍重甲陣破,趙將軍率眾迎擊中軍?!?/br> “等等。”王嫵再次推開窗,攔住了正要離去繼續(xù)查探戰(zhàn)況的兵士,“曹軍的主帥是何人?” 那兵士向她一抱拳:“曹軍此番攻城,兩千重騎只為鋒銳,統(tǒng)帥旌旗豎于步卒中軍之中,雨太大看不清晰,隱約像是個‘郭’字?!?/br> “果然是郭嘉!”王嫵“啪”的一下在窗欞上重重一拍,眉宇之間的郁色一掃而空。 待那傳訊之人離開,云姜卻百思不解:“曹cao帳下猛將如云,曹氏夏侯皆有統(tǒng)帥之才,殺敵之勇,怎會要謀臣領兵出戰(zhàn)?” 王嫵重新關上窗,把盞滿了一杯酒,狠狠倒入口中。 這是曹cao終于對郭嘉起了殺心! 她藏得越好,曹cao對郭嘉的疑心便會日益深重,而以郭嘉之智,勢必也已經(jīng)覺出了不對??扇螒{郭嘉算盡人心,也算不到曹cao對他的疑心從何而來,更是無從解釋!而這種時候,他越是用心思取信曹cao,曹cao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從 巨鹿到司隸,征戰(zhàn)不休,就在曹cao方定長安之時,孔豐平便開始發(fā)難,從司隸到袞州,戰(zhàn)事方停,而商路盡斷。經(jīng)過了戰(zhàn)火荼毒的地界根本來不及播種收取米糧,而 外來商販又被孔豐平一刀切斷,城內米價哄抬,商戶囤貨而居,民心不定,后方不穩(wěn),更會影響軍需供糧。而他此時已經(jīng)兵發(fā)青州,箭在弦上! 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王嫵捫心自問,若是她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先將自己身邊最大的“威脅”解決掉,少一個心里包袱,便能更輕松一點全力應付“外敵”。后方糧草他鞭長莫及,唯一能快速“解決”掉的,當然只有郭嘉了。 然 而郭嘉隨曹cao征戰(zhàn)數(shù)載,謀劃重重,雖然平素里行事乖張任性,不見得有多少人心會偏向他,但他的籌謀之功卻是不可抹殺的。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曹營里,派其領 軍出征,卻是一出最好的借刀殺人之策。郭嘉若勝,曹cao也沒什么損失,而郭嘉若是馬革裹尸而還,軍心哀慟,必然士氣大振! 此番用心,連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郭嘉又豈會看不出來? 冷酒入喉,慢慢化作一股熱力,王嫵輕輕呼出口氣。 她在賭。 賭郭嘉不是愚忠之人,賭他不想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 此戰(zhàn)之后,又是馬鐙又是連弩,她已然撕破了所有偽裝。曹cao必然會察覺到他要找的人其實便在青州之內。思慮縝密一些,甚至不難猜到她身上。若是這時候,郭嘉跟趙云進了青州…… 而就算是郭嘉安然再回曹營,曹cao又當如何向他解釋之前的殺機?這兩人又當如何再上演一出君臣得宜的千古佳話? 王嫵的唇角微微上揚,真不知道她那個老鄉(xiāng)想通了這一層之后,會是個什么樣的表情! 曹cao和郭嘉,一個殺伐決斷,野心勃勃,一個謀算人心,像是成了精的狐貍,能狠狠算計到這兩個人一把,王嫵突然很有成就感。為趙云城外劇戰(zhàn)懸了許久的心,也總算是稍稍松了一些下來。 *** “曹軍主力反擊,前軍不敵,死傷過半,趙將軍斬殺了曹軍兩員大將后,又穩(wěn)住了形勢!” “曹軍主帥領軍突擊!有發(fā)石車七架,急攻城門!” “張將軍傳令停鼓,起皮盾,再發(fā)守城連弩!” 一道又一道的軍報,乍喜還憂,隨著城門口傳來突兀驚人的隆隆巨響,傳到王嫵和云姜耳中。 發(fā) 石車,即霹靂車。以粗木為杠桿,投石塊破城門。這本就是歷史上曹cao的發(fā)明,感謝前世那一部場面壯大的電視劇,王嫵早就想到了這一茬。在出城迎戰(zhàn)之前,就將 攻破袁紹時繳獲的大量兵士皮甲全部找了出來,動員全城婦孺,晝夜趕工,縫制了一面巨大的熟牛皮皮盾。只要這發(fā)石車一出現(xiàn),便用城墻上的鉸鏈扯起皮盾,借半 繃不緊的皮盾的韌性,擋住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算不出來精確射程的飛石。 “我知道他的底細,也知道他不知道我的底細,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底細,若是這樣都贏不了他,還真是沒天理了!” 云姜聽王嫵繞口地喃喃自語,一連串的“知道”“不知道”,聽得她云里霧里,可偏偏王嫵念得極為順溜,每念一遍還倒上一盞酒慢慢喝下去,說不出是緊張還是鎮(zhèn)定的姿態(tài),叫她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直到—— “趙將軍大勝!擒敵主帥!” 嘶聲力竭的喊聲,欣喜若狂,王嫵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卻一下子沒站穩(wěn),猛地一晃,漆盞中的殘酒潑了一身。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不覺之間,喝多了…… ☆、第九十四章 曹軍后退五十里,仿似天地亦有所感,雨住風停,云開天朗。暮色將臨的天際盡頭,一縷璨亮霞金彩虹般的懸空如橋,碎金如霧,光波如漪,美輪美奐,竟是將尸山血海的蕭條戰(zhàn)場殘跡照得輝煌肅穆。 馬蹄泥濘,卻踏霞光萬道,好似立于騰云之上,白袍血染,顯男兒血氣至勇,背脊如槍,兵戈如松??鄳?zhàn)半日,數(shù)度沖殺之后的大勝,令數(shù)千精銳悍勇之士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呼喊,如海嘯卷浪,平地驚雷,將那生死一線澎湃于胸的熱血豪情都一并高喊出來。 趙云沒有約束這戰(zhàn)后的狂歡,因為他很清楚方才那一仗他們贏得有多辛苦。 先是面對氣勢如山,陣形如山的重甲騎兵,再是那令人舉步維艱的七步長矛陣。重騎兵踏得大地震顫,毫無顧忌地橫沖直撞;長矛刺入戰(zhàn)馬的身體,騎士的身體,飛濺而出的鮮血高逾人身! 身 在戰(zhàn)中,他聽不到身后發(fā)石車上的巨石呼嘯飛掠,砸上城墻,他只聽到戰(zhàn)鼓不停,喊殺不停,馬蹄不停。他將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給張燕,將城墻兩翼都交給他,在看 到發(fā)石車的一剎那,他便了然王嫵派人連夜趕制出來的皮盾將用在何處。自一開始起,他就不曾問過王嫵是如何知道曹軍之中也有馬鐙的,此時也根本沒有去想王嫵 又是如何得知曹軍會有這威力巨大的發(fā)石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