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撫過喉間的傷處，忽覺渾身上下嚴(yán)寒難當(dāng)，分明已入了春，卻為何會(huì)覺得這樣冷？

    先生……

    顏珣睜大了雙目，仰首望著窗外的一席春光，猝然間，有呻/吟聲乍然而起，此起彼伏地敲擊在他耳側(cè)，隱隱約約，又甚是勾人，如同在向他示威一般。

    顏珣暗忖：這陳氏姐弟不愧是趙家的一柄利器，但既是利器便終有折斷的一日。

    傍晚時(shí)分，一內(nèi)侍送了晚膳來，顏珣執(zhí)著竹箸，隨意用了幾口，便沒了胃口。

    年幼之時(shí)，顏珣時(shí)常餓著肚子，因而于他而言只要是能入口之物皆是珍饈美饌，待他再長大些，離開韓貴妃，獨(dú)自搬入拂雨殿居住之后，除卻素日愛吃的幾樣菜色，余下的菜色他每每用上一兩回，便要換上一換，仿若久渴的旅人，即使一直在努力地往口中灌水都無法徹底止渴。但自從蕭月白當(dāng)了他的先生之后，自從蕭月白親手喂食于他之后，自從他與蕭月白互相表白心跡之后，無論是甚么食材，一入得口中便成了人間難得的炊金饌玉。

    先生……

    顏珣放下竹箸，同時(shí)不由自主地憶起了蕭月白的一雙桃花眼。

    他將自己與蕭月白相處時(shí)的情景翻來覆去地細(xì)細(xì)咀嚼著，暗自下定決心：待我坐上帝位，定然不讓先生離我分毫。

    日沉月升，一日盡了，趙家無半點(diǎn)動(dòng)靜。

    顏珣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因無人幫他褪去外衣、中衣以及鞋襪的緣故，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堪堪過了子時(shí)，便轉(zhuǎn)醒了，再難入眠。

    次日，一切平靜，文帝又免了早朝。

    第三日，文帝難得上了早朝去。

    第四日，顏珣是被噩夢驚醒的，噩夢里他被蕭月白壓在身下肆意親吻著，原該是濃情蜜意之時(shí)，他卻淡淡地道：“蕭相，你這般折辱于孤，有何所圖，莫不是要謀朝篡位罷？”

    場景一轉(zhuǎn)，有一內(nèi)侍急匆匆地來報(bào)：“陛下，棲云殿爆炸了，蕭相他人還在里頭……”

    他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輕薄的褻衣黏在身上難受至極，他方要掀開棉被坐起身來，卻陡然聞得一陣叩門聲。

    “進(jìn)來罷?！彼硕ㄉ?，嗓音沙啞，好容易才吐出完整的語句。

    推門而入的乃是李盛，李盛到了顏珣的床榻之前，恭聲道：“二殿下，陛下有請。”

    顏珣頷首：“請稍待?！?/br>
    未多時(shí)，顏珣穿罷衣衫，又經(jīng)一番洗漱，隨李盛前去拜見文帝。

    文帝坐在一軟榻之上，陳氏少年伏在他懷中，伸長了手喂他海參小米粥喝，而那陳氏少女則在為他捏肩揉腿。

    文帝聽得動(dòng)靜，只顧著與陳氏姐弟調(diào)情，全然不理會(huì)顏珣，良久，才略略瞥了他一眼，道：“明日便是第五日了，倘若明日趙家不曾謀朝篡位，孤便依照賭約將你推出午門斬首?！?/br>
    顏珣面無異色，語調(diào)如常地道：“若是我賭輸了，父皇要將我斬首便斬首，要將我凌遲便凌遲，縱然是五馬分尸，我亦甘愿領(lǐng)受?！?/br>
    顏珣說罷，也不管文帝是何反應(yīng)，不緊不緩地出了內(nèi)殿去。

    外頭的陽光甚為刺眼，他直覺得自己的雙目被刺得好似要落淚了，他在前殿站立須臾，便回了暫居的房間去。

    亥時(shí)一刻，忽而有兵器互相撞擊的脆響炸了開來，接連不斷，愈演愈烈。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脆響止歇了，顏珣的房門“刷”地被推了開來，進(jìn)來的那人正是許久未見的太子顏玙。

    顏珣衣衫齊整地坐在桌案旁飲著一盞武夷巖茶，見是顏玙，似笑非笑地道：“皇兄，別來無恙？”

    顏玙瞥見顏珣頸間的一段細(xì)布，面露關(guān)切：“二皇弟，你怎地受傷了？”

    “多謝皇兄費(fèi)心，原由不提也罷。”顏珣飲罷一盞武夷巖茶，又抬起手來續(xù)上一盞，“父皇如何了？這棲云殿可是已在皇兄掌控之中了？”

    這武夷巖茶白氣裊裊，顏珣的面容半隱在其后，看不分明，語調(diào)子一如尋常般平緩。

    顏玙佯裝吃了一驚：“二皇弟是認(rèn)定本宮要謀害父皇不成？本宮如何會(huì)行這般大逆不道之事！”

    “那便好?！鳖伀戄p呷了一口方才續(xù)上的武夷巖茶，后又放下茶盞，“皇兄，你要如何處置我？”

    顏玙喟嘆道：“你與本宮兄友弟恭，談何處置……”

    話語未盡，他話鋒一轉(zhuǎn)：“本宮許久未見蕭先生了，甚是想念，不知蕭先生人在何處，竟不曾伴在二皇弟你左右?！?/br>
    顏珣聞言便知顏玙對蕭月白動(dòng)了齷齪心思，心下憤憤，面上不露，答道：“我這幾日在宮中陪伴父皇，亦許久未見得先生了，全然不知先生人在何處。”

    顏玙擊了一掌，頃刻，便有兩個(gè)侍衛(wèi)將顏珣提了起來，制住了雙手。

    顏珣抬眼掃向顏玙：“皇兄，你要作甚么？”

    顏玙做出一副人子模樣：“父皇現(xiàn)下心緒不穩(wěn)，須得你安慰，本宮送你去與父皇匯合。”

    “原來如此?！鳖伀懕粌蓚€(gè)侍衛(wèi)鉗制著向內(nèi)殿走去，還未走出幾步，血腥味已然濃烈得令人作嘔，諸多內(nèi)侍、侍女、暗衛(wèi)的尸身橫七豎八地伏倒于地。

    他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有一黑漆漆的物件滾在內(nèi)殿門邊，走得近了，這物件才清晰地竄入了他眼中——肌膚白皙，容貌惑人，竟是那陳氏少年——當(dāng)朝禮部侍郎的頭顱。

    這頭顱雙目含情，未有異樣，顯然死前不曾意識(shí)到自己性命將近。

    頭顱的破口處積著淺淺的一洼鮮血，更多的鮮血淌在文帝身上，文帝躺在軟榻之上，而那尸身則在距軟榻一丈開外，尸身身著淺粉色的衣衫，腰腹、心口處附著數(shù)不清的腳印子，瞧來應(yīng)當(dāng)是文帝所為。

    想來文帝原在與陳氏少年玩樂，乍見陳氏少年失了頭顱，驚懼交加之下，便用力地將陳氏少年的尸身踹遠(yuǎn)了去。

    距陳氏少年的尸身大約半丈，即是陳氏少女被割了喉的尸身，這具尸身卻是呈半裸狀，不知是生前還是死后遭人侵犯過。

    顏玙見顏珣立在內(nèi)殿門口，不言不動(dòng)，笑著解釋道：“這陳氏姐弟蠱惑父皇，死不足惜，本宮將他們除去便是為了清君側(cè)，為了我蕓朝的社稷，為了我蕓朝的百姓，我心昭昭，可鑒日月?！?/br>
    “將陳氏姐弟送到父皇身邊的是你趙家，將陳氏姐弟殺了的又是你趙家。”顏珣不由嗤笑道，“趙家將這陳氏姐弟送到父皇身邊，一則是希望父皇不再為你輕薄韓婕妤一事對付趙家，二則便是為了演今日這出清君側(cè)的鬧劇?！?/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圣誕節(jié)快樂，么么，愛你們，筆芯

    第103章 一更·番外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番外為平行世界，在這個(gè)平行世界里先生上一世沒有死，倆人在阿珣十七歲生辰那一日成了親，但三年過去了，都沒有夫夫之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