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動著身子靠上床頭，黎詡從擱板的一排書中抽出個牛皮本。里面的紙張皆已泛起毛邊，大半個本子里寫盡白霜遇見黎文徴后的故事碎片。越到后面，紙張上字跡被暈染開的程度越明顯，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在寫下日記時淌過多少淚水。

    他是倔嗎？黎詡問自己。

    他只是在為自己的母親感到不值。

    第31章 你恨我吧

    墓園在寒風(fēng)蕭瑟的深冬中顯得格外凄冷，外面即將過年的喜慶氛圍在抵達墓園大門時便戛然而止。

    兩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一前一后登上臺階，在白霜的墓碑前停下。黎詡拿抹布將墓碑前的臟泥擦凈，往花瓶里插上新鮮的白菊，掏出火機點燃香，分出一炷遞給黎文徴。

    上完香后黎詡就退開了一段距離，他不想聽到黎文徴要對白霜說什么惦念她的話，也不想看到黎文徴滿臉深情地凝視著墓碑上的黑白照。

    很諷刺。

    他沒有等太久，黎文徴很快就過來了，帶著一身的香火味。

    “不和你媽說說話？”黎文徴問。

    黎詡扣上衛(wèi)衣的連帽，揣著兜走下臺階：“昨晚在夢里說過了?！?/br>
    “是嗎？”黎文徴詫異，“她說什么了？”

    看這樣子，白霜肯定是沒走進過黎文徴的夢里。黎詡還挺高興，笑了笑說：“你自個兒問她啊?！?/br>
    中午兩人在一家中餐館解決了午飯，黎文徴難得和黎詡出來這么一回，盡管對方不怎么說話，他還是想找機會和這個兒子多呆一會：“市博物館去年翻新過，要去參觀下嗎？”

    “不去?！崩柙傁胍矝]想地回絕，招手喊來服務(wù)生買單，黎文徴按住了他的手：“我來?！?/br>
    走出餐館時黎文徴接到了姚以蕾的電話，他隨便應(yīng)了幾句，掛線前說：“我現(xiàn)在回來?！?/br>
    “才一上午不見，狐貍精就來查崗??？”黎詡挑著最難聽的話問，“擔(dān)心你出去鬼混？”

    黎文徴刀槍不入：“小訣發(fā)燒了，我回去看看。”

    “你回去能幫得上啥忙啊，你又不是醫(yī)生，”黎詡拉開車門坐上副駕，“去博物館吧，我突然又想去參觀了?！?/br>
    黎文徴知道黎詡在跟他慪氣，但若是黎詡這邊和姚以蕾那邊發(fā)生沖突，他必定是順著黎詡的，不為什么，就憑姚以蕾不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更憑他打心眼里偏愛這個大兒子。

    實際上黎詡也確實對參觀博物館沒多大的興趣，他這走走那看看，不時地拍幾張照片傳給舒愿。

    黎文徴大概也能看得出黎詡的心不在焉，在一個人少的展廳，他停下腳步指著玻璃展柜里的鐵劍問：“你有沒有聽過這把鐵劍背后的故事？”

    黎詡抬了抬眼：“沒了解過?！?/br>
    “我看你一直在拍照，”黎文徴俯身看鐵劍下的簡介，“感興趣么？”

    “還行，”黎詡繼續(xù)低頭打字，“我發(fā)給同桌看，他挺喜歡歷史。”

    “同桌？”黎文徴從展柜上移開眼，“是上次和顧往一塊兒來家里的男孩？”

    “是他，”黎詡頓了頓，想起自己沒向黎文徴提起過舒愿的名字，也不清楚對方在幫他弄到那篇報道的時候有沒有聯(lián)想到，“他學(xué)習(xí)很好。”

    “我知道，”黎文徴笑道，“你們崔老師說他在學(xué)習(xí)上幫了你很多，聽聞你還打算在期末中和他比個高下?！?/br>
    崔嬋娟從哪里得出的這個結(jié)論黎詡不太清楚，而至于誰高誰下，光榮榜上的年級排名便一目了然。

    散學(xué)典禮那天回學(xué)校，校園里最熱鬧的一角永遠是展現(xiàn)期末考試成績排名的光榮榜，榜上有名的是各個年級前一百名的學(xué)生，而其中前三十名的學(xué)生又用紅星特地標(biāo)記出來，若非主動申請讓位，否則重點班的名額非他們莫屬。

    有的人在榜上看不到自己的名字便散了，臨走前還要艷羨一句他人的成績；有的人聚在榜前遲遲不走，抱怨自己差幾分就能擠進重點班。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聲激動的叫喊，黎詡偏頭望去，他們班的學(xué)委興奮得臉都紅了，兩手握著拳高舉頭頂做了個勝利的姿勢：“老子的努力沒白費！老子進重點班了！老子牛逼！”

    全皓朗呼了把學(xué)委的腦袋：“就你僥幸，剛好排在三十了，瞅瞅人家舒愿！”

    舒愿——

    黎詡別過了臉，正要擠出人群，學(xué)委擴音器似的大嗓門卻把消息精準無誤地送進了他的耳朵里：“靠——第二！”

    第二。

    與第四十二名隔了40個人的第二。

    黎詡惡狠狠地瞪向噪音制造者，對方還渾然不覺，搓著手高興道：“等我進了重點班，就向老師申請跟他做同桌……”

    “閉嘴吧你?！比├视檬种馔蓖睂W(xué)委的腰，“詡哥盯著你呢?！?/br>
    黎詡知道自己不該把怒氣發(fā)泄在無辜的人身上，更何況是在對方與他毫無任何過節(jié)的情況下?？僧?dāng)學(xué)委不知是安慰還是巴結(jié)地說“詡哥你考了42名進步好大”的時候，他的怒火抑制不住地集聚到右手，用力揪住對方的衣領(lǐng)輕而易舉地將人提離了地面。

    四周的人噤若寒蟬，沒有誰再去關(guān)心光榮榜上的幾分幾名，但也沒人站出來把兩人拉開，盡管紛紛為那被校霸欺壓的男生捏了把汗，八卦心理仍致使他們選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旁觀。

    勒緊的衣領(lǐng)使得方才還興奮得吱哇亂叫的學(xué)委憋紅了臉，呼吸不順導(dǎo)致的咳嗽嗆在了喉嚨不敢沖出口，怕不聽話的唾沫星子玷污了黎校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