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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山雖有幾許不舍,但斷不會感情用事,話別之后,轉身離去。 正殿里,晉安王等候已久,不想等到的卻是一紙供詞,字字句句皆道蕭玉琮罪狀。 晉安王性本忠良,早年不顧身家性命,為先帝擋一杯毒酒,后受命輔政,雖有倚老賣老之嫌,但并無錯漏之處。現(xiàn)如今,其子蕭玉琮竟暗中謀逆,教晉安王如何再有顏面站在皇帝跟前? 蕭玉山只將供詞及卷宗交予晉安王細看,并不多言,他也想借由此事,探一探這位賢名遠播的皇叔的心思。忠君與護子兩難全時,他當如何抉擇? 晉安王看罷卷宗,竟行大禮,叩首以后顫聲說道:“證據(jù)既已確鑿,老臣懇請陛下從嚴審理?!?/br> “皇叔怎不為玉琮辯言?” 晉安王如此果決,倒教蕭玉山心下存疑了——謀劃暴/動、雇兇/殺人,單拎出一個來,都算得大罪。但這兩個罪名,較之私調兵卒、礦石外流,又只算得小打小鬧。 人心隔肚皮,蕭玉山自要多留些心思,只想著,如若晉安王也參與其中,棄車保帥不無可能。 晉安王長跪未起,只答道:“若是玉琮遭人栽贓,本是無辜,陛下自會還他一個清白?!?/br> 晉安王回得滴水不漏,蕭玉山竟瞧不出究竟是真情抑或假意,口中周旋道:“皇叔深明大義?!?/br> 朝堂猶如一方朱臺,你方唱罷我登場,幾番斡旋之間,注定要有人敗亡。晉安王世子以謀劃暴/亂之罪下獄一事,不消得半日,已傳遍朝野。 可憐晉安王一世賢名皆被毀去,惱怒之余,更生出許多羞愧,自云無顏面對世人,稱病不出。 蕭玉山借此機會重整蕭山礦場,將掌管鐵礦之權收回得名正言順。時至今日,再怎樣糊涂的人也該曉得,皇帝明知礦場暴/亂一案牽連甚廣,也決意徹查,原不只是為懲治互通勾結的門閥貴胄,更是在尋良機收回鐵礦。 這點子心思不僅安風不曾看穿,連葉文卿也只猜到一半。 等到皇帝命他徹查礦場賬簿之時,葉文卿才徹底明白過來,瞧著蕭玉山堪稱燦若春華的臉,只覺得這皮相之下的心里頭,藏著千溝萬壑,哪里是坊間那一句“醉玉頹山”所能囊括的? 出宮路上,安風再伴他走一程,一路默默無言,只這般并肩而行。 許是耐不住沉寂,葉文卿率先開了口:“咱們陛下當真有才略,蕭山礦場收回得名正言順,任憑誰人都置喙不得。” “陛下的心思深藏不露,自幼便是如此?!卑诧L與蕭玉山年幼相識,算得上相伴長大,豈會不曉得這人心性。 在此事情上,他倒是更關心葉文卿處境:“陛下交給你的差事不比上一樁好辦,你須得分外謹慎?!?/br> 一本賬簿牽連多少權貴,其中利害非一言能道盡,縱使從前安風接手時,也須得先好生掂量自家背景。 安風屢次想問他,用身家性命來賭青云直上之機,究竟值不值得? “多謝安大人提點?!比~文卿見著安風欲言又止,心下生疑,思來想去,卻不知這人為何猶疑,轉而說道,“晉安王世子也不好審,安大人與下官不同,身負安氏一族,更要分外小心,莫教有心人抓住把柄?!?/br> 他們二人,一個出身草芥,一個出身朱門,同是風浪之中行船,也不知哪一個背負更多。 他們便這般一路無言,只管相伴走下去,皆是飽含心事。 眼見著宮門在前,就在出去的檔口,安風忽教人喚住。安風回眼一瞧,依稀記得此人,似是跟在蕭玉山身邊的小宮奴。 見他氣喘吁吁,如此匆忙,安風便猜得定是蕭玉山那處情況有變,忙不迭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人答道:“陛下只請安大人即刻歸去,并未說旁的。” 葉文卿亦察覺到不妙,方要跟隨安風回去,卻被通傳之人阻攔:“陛下說了,葉大人不必跟隨?!?/br> 聽得此話,安風的冰塊臉也不免略略蹙眉,流露幾許狐疑之色。葉文卿聰慧,與二人施一禮,繼而轉身離去。 安風原路回去,只見王公公守在門外,面色不太好看。安風駐足,低聲問他:“如何了?” “晉安王世子出事了?!蓖豕嗍菈旱蜕ひ?,雖說得言簡意賅,但也是重中之重。 安風聽得,不免大駭,面色愈發(fā)不好,忙不迭推門而入。 蕭玉山支著額頭,眉宇深鎖,全一幅勞思不已之態(tài)。他知曉安風到來,卻未抬首,只說道:“蕭玉琮自盡了?!?/br> “怎會如此!”安風驚愕不已,晉安王世子在天牢死得不明不白,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風波來。 如此一來,審不審得出礦石外流一事已非當務之急,如何壓制門閥借此反戈一擊,才是重中之重。 “服毒而死?!闭f此話時,蕭玉山嗓音壓在喉珠間,幸而習慣于喜怒不形于色,否則此刻必是怒比驚濤,“天牢之內,如何有見血封喉之毒?” 此話正也道出安風之惑,只因蕭玉琮身份地位著實特殊,連飯菜都經(jīng)專人烹調,專人傳送,事無巨細。如此情形之下,怎可能給他服毒自盡的機會? “旁人我信不過,你再去細查一番天牢?!笔捰裆诫m震怒無比,心思卻未被干擾,思緒清明得很,“再查一查蕭琮死因,究竟是自盡,還是他殺?!?/br> 蕭玉琮雖身犯要案,但憑著他皇親國戚之身,晉安王一族如參天古樹之勢,必會免于一死。他此次亡故牢獄之中,若非遭人暗害,便是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