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栗若仰頭，看清頭頂“青陽客運(yùn)站”幾個字時，她有些犯懵。

    姜云圻下巴一點(diǎn)，抬眉笑講:“這里人多，跟緊我?！?/br>
    一腳踏進(jìn)售票大廳，與步履匆忙的行人擦身而過，環(huán)視廳內(nèi)一圈，各個售票窗口隊(duì)伍冗長，都在等待買票。

    大廳里擁擠嘈鬧，嬰孩啼哭，泡面餿味，前排中年男人嘴里叼著的二手煙味，惹人無端躁郁，悶熱透不過氣。

    而眼前，姜云圻在某個窗口的隊(duì)伍末端站定，目光所及處是少年清瘦挺直的脊背，和偏頭時，干凈的下頷線與清爽笑意。

    “去哪里？”栗若問他。

    這是姜云圻拉著她從教室跑出來后，她自喉嚨冒出來的第一句話。

    少年的額發(fā)微潤，外套耷在手臂，黑色t恤背后，小塊布料被薄汗浸濕。

    “你想去哪里？”

    “我們不回去嗎？”

    姜云圻揚(yáng)眉反問她：“回去嗎？”

    栗若稍頓一瞬，搖頭。

    姜云圻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卻很快給出一個隨意答案。

    “那我們?nèi)タ慈粘霭?。?/br>
    到最后，隊(duì)伍排到他們，姜云圻買好兩張長途汽運(yùn)票，栗若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也沒有問，等待他的安排，心臟有什么東西在躁動，驅(qū)使她不做多想，就這樣不管不顧。

    走出售票大廳，看見一家開在客運(yùn)站的超市，姜云圻提議去買點(diǎn)東西。拉開門邊的冰柜，姜云圻挑了兩瓶冰礦泉水。

    他付完錢后，感嘆：“難怪總有人說，去車站前提前買好零食和水。”

    “我終于見識到車站內(nèi)的東西價格——”

    栗若慢吞吞接話：“貴得離譜?！?/br>
    姜云圻輕笑了下，一瓶礦泉水拋向栗若懷里。

    “沒辦法，跑了一路，口渴了?！?/br>
    買完水移步候車廳，半小時后，栗若和姜云圻捏著車票，檢票入站臺。

    找到乘坐車次的大巴車，其他乘客還在往車下行李艙搬挪行李箱，他們兩個人捷足先登，闖進(jìn)空蕩的大巴，找到位置坐下。

    票根是挨著窗戶的二人連坐，姜云圻站在過道里，手臂搭上椅背。

    “你坐里面吧。”

    栗若彎腰落座，姜云圻在她旁邊坐下。

    他兩手抄進(jìn)外套口袋，摸索半天，掏出一個錢夾、手機(jī)、ipod、還有耳機(jī)線。手機(jī)和錢夾塞回兜里，他斂下眼瞼，還捋著耳機(jī)線，一只耳機(jī)就遞到栗若的眼前。

    “聽歌嗎？”他提議。

    栗若愣了一瞬，抬手接過，歪頭塞進(jìn)耳朵里。

    耳機(jī)里傳來的舒緩旋律，是那首<未命名>。

    栗若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夜色濃稠，像介于黑與藍(lán)的顏料，她聽到啟動引擎的聲音，司機(jī)轉(zhuǎn)動方向盤，大巴駛離客運(yùn)站。慢慢開上主干道，匯入車的洪流里。

    窗外景象倒退，霓虹流光一掠而過，正通往一場未知的旅途。

    身側(cè)的姜云圻一直沒有動靜，也無對話，栗若后知后覺轉(zhuǎn)眸看他。

    肩膀驀地一沉，少年闔著眼簾，腦袋一下栽進(jìn)她的頸窩。窗外昏昧浮光掠過他睡著的臉，栗若感覺到他綿長而溫?zé)岬暮粑?/br>
    栗若的肩膀慢慢僵硬，呼吸也放輕了，只是想著不要驚醒他。不知過了多久，耳機(jī)從他的耳窩垂落下來，耳機(jī)線掃過栗若的手背。

    長途客車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綠燈通行的斑馬線上，一對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中學(xué)生嬉笑打鬧著經(jīng)過。

    —— 我說，都看不到嗎？

    栗若驀然想起幾個小時前，在教室里的種種。

    少年沖上講臺，替她解圍，拉著她踏出教室，跑出學(xué)校，逃離青陽。

    兩手空空，這是一趟出走。

    沒有行李，沒有練習(xí)冊，也沒有沉默幫兇，只有交握的手腕，少年拉著她奔跑時鼓起的外套，與夏夜晚風(fēng)。

    栗若悄悄抽走掉落的耳機(jī)，也從自己耳朵取下另一只，將ipod關(guān)機(jī)，整理好耳機(jī)線，妥帖收進(jìn)了自己口袋里?？鞗]電了，就由她暫且保管吧。

    大巴車進(jìn)休息加油站，窗外漏進(jìn)通明的燈光，栗若借著這一束光，垂眼看了眼腕間手表，時間近凌晨兩點(diǎn)。車廂里由嘈雜漸漸寂靜，大多在休息補(bǔ)眠。

    大巴上高速，平穩(wěn)而無聲地行駛。

    肩膀已經(jīng)沒有了知覺，毫無睡意，栗若一直看著黑黝黝的窗外，什么都不去想，放空思緒。

    司機(jī)大叔平緩?fù)＼?，下車，去休息站上廁所?/br>
    回來時身上帶了煙味，他低聲問車內(nèi)。

    “有沒有人要去上個廁所，不上我就走了，快到目的地了?！?/br>
    立馬有幾個乘客壓著嗓子回：“我，我，憋了一路了。”

    姜云圻是被這窸窸窣窣的對話吵醒的，他耷拉著眼簾，雙眼帶著剛睡醒的微茫，似乎不知身處何處。

    揉著發(fā)酸的后頸，意識逐漸清明，他喃喃自語，嗓音是初醒的低啞微沉。

    “我居然在車上睡著了……”

    他轉(zhuǎn)頭看栗若：“你沒睡嗎？”

    栗若搖頭：“車上，睡不著?！?/br>
    姜云圻笑意很淡，像是自嘲：“這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次。”

    栗若頓了頓：“為什么？”

    “因?yàn)??！苯欺呗熘彪p腿，“失眠？”

    栗若一時不知說什么表達(dá)安慰。

    “小事兒，睡不著吃褪黑素?！彼f得云淡風(fēng)輕，不留痕跡轉(zhuǎn)移話鋒，“你要不瞇一會兒？”

    “我不用的?！崩跞粢琅f搖頭，“其實(shí)，這是我第一次離開青陽，我還挺……”

    “挺興奮的？”

    一番斟酌，女孩兒說這句話時表情卻是淡漠。

    姜云圻眉梢微抬，笑了笑。

    凌晨兩點(diǎn)半，大巴車終于抵達(dá)終點(diǎn)站。

    下車，走出客運(yùn)站，栗若抬頭看站牌：s市客運(yùn)站。

    她有些恍惚，還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逃掉了晚自習(xí)，從青陽來到了s市。

    第一次離開小城，第一次來他省，這里是繁華大都市。

    出口的地方停著一排排亮著“空車”綠牌的計(jì)程車，司機(jī)不在車內(nèi)，大多在花壇邊圍坐，叼著煙蒂打牌。

    姜云圻朝人群走去，引得司機(jī)們抬頭，甩下一對2，問：“搭車？去哪兒？”

    姜云圻：“江灘?！?/br>
    栗若亦步亦趨跟緊他，這里人流疏蕩，不會走丟。但在一個陌生城市，她只認(rèn)識眼前的少年，只能無條件依賴他。

    計(jì)程車駛上高架立交橋，在車水馬龍里穿梭。

    栗若透過車窗遠(yuǎn)眺，江灘夜景迷絢。

    橋下是一條浩蕩長江，對岸高樓大廈叢立，燈火璀璨，如同一條霓虹星河。那最高的濱江大廈幾乎戳破墨色穹頂，試圖與月亮比攀。

    在江灘公園的出入口下車，已是凌晨三點(diǎn)。

    的士司機(jī)往下黑黝黝的綠化公園，不由出聲提醒：“你們這么晚，要往江邊去？這里公園椅上很多流浪漢睡覺，你們要小心……”

    姜云圻：“放心?！?/br>
    的士司機(jī)不再多說什么，開車絕塵而去。

    一件外套驟然拋進(jìn)懷里，栗若險險接住，抬眸就看見少年穿著單薄的t恤，朝她勾手。

    “放心，不會有危險，那大叔說得很夸張?！彼ｎD一瞬，“況且我在你旁邊?！?/br>
    少年往前帶路，oversize的t恤晃晃蕩蕩，頎長身姿是天生的骨架子。

    他熟門熟路，好似來過很多回，栗若一直抱著外套跟緊他。

    姜云圻回頭時，眉梢略揚(yáng)，無奈一笑：“不是讓你當(dāng)拿衣服的跟班小妹的，江邊冷，套上?！?/br>
    栗若臉一熱，匆忙給自己穿上外套。幸好夜?jié)怙L(fēng)涼，可以吹散躁意。

    今夜的姜云圻哪里不一樣，笑著開她玩笑，眉宇皆是少年意氣。

    他很開懷，也很放松，不如學(xué)校給人的矜冷疏離，還有栗若隱隱感覺到的，一些說不上來的壓抑低沉。

    不知不覺，繞出綠樹林蔭的公園街道，視野陡然開闊，迎面吹來咸腥卻清涼的江風(fēng)。

    目之所及處，是磅礴壯闊的江面。對岸璀璨燈火倒映流光，輪渡郵輪緩緩駛?cè)胍暰€，撞碎這一面粼粼水波。

    “可能遇到了點(diǎn)麻煩?！?/br>
    少年的嗓音模糊在江風(fēng)里，他揉著后頸，朝栗若投以尷尬笑意。

    “通往江堤的通口關(guān)上了，我們……可能要爬欄桿?！?/br>
    栗若抬眼望去，層層臺階順坡往下，是修飭齊整的曠長江堤。倘若要通往下面，勢必要跨過上方圍著的，一片綿延的鐵索欄桿。

    “爬吧。”栗若回。

    “不害怕？”

    “害怕什么？”

    姜云圻被問住了。

    頓了頓，看她沉靜不驚模樣，笑意濃了幾分。

    “也是，你怕什么?！?/br>
    公園還不覺得，臨近江邊，穿著外套也感到夜里風(fēng)涼。

    栗若問姜云圻：“你不冷嗎？”

    “不冷。”

    “真話？”

    “好吧，有點(diǎn)冷。”姜云圻笑著聳肩，面對女孩的較真脾性，索性坦誠，“但從小家人教導(dǎo)我，男士須得紳士風(fēng)度，不能懈怠女生?！?/br>
    栗若愣了一瞬。

    很快，她沒推拒，領(lǐng)悟其用心，接受他的好意。

    “謝謝。”

    “其實(shí)，我不怎么怕冷，也很少感冒，不用擔(dān)心我?！?/br>
    “好?！?/br>
    慢步走著，就到了欄桿跟前，姜云圻目測高度，還好，對于他輕而易舉。

    看向栗若，還在思索，栗若就雙臂撐起，跨過欄桿，動作利落地翻了過去。而后垂眼看下，掂量腳下高度，就面不改色地、利落跳了下去。

    女孩兒穩(wěn)步落在江堤石階上。

    姜云圻愣了一瞬，驟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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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見，我回來更這篇文了。

    很抱歉，那段時間狀態(tài)很差，所以試圖寫點(diǎn)別的轉(zhuǎn)換心情。

    給最初的讀者（忘記了就重新看一遍吧）：

    前十二章有修文，大致劇情相同，細(xì)節(jié)有細(xì)微改動。

    大改動的是楔子，增添了更多的都市戲份。

    手速很慢，寫東西總要琢磨很久，三次元的精力也得平衡，所以我目前隔日更，時間是晚九點(diǎn)。此文慢熱，讓我慢慢寫完它吧。

    接下來還會修文，一般為捉蟲和改bug，不用點(diǎn)進(jìn)去。有大改動會在作話說明，提醒大家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