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紋玉的鐲子。品相一般，不值什么錢?！?/br>
    柳如漪如數(shù)家珍，蔥白指尖從各色貨品上一一點(diǎn)過，“要買鐲子的話，你不如瞧瞧這個。上好的昆侖玉，碧沉沉的，像是截了一段溪水纏到手腕上。這玉鐲還有清心靜氣的功效，你摸一摸，是不是涼冰冰的？”

    舒鳧被她說得有些心動，剛要抬手觸碰，卻見一只手從旁伸出，不由分說地?fù)谱吡四侵挥耔C。

    “老板，這個我要了?！?/br>
    齊新蕾嗓音脆亮，末了還得意地瞥她們一眼，“你盡管開價，我付得起。你在青城做生意，總不會不認(rèn)得我吧？”

    得，這是鐵了心不讓她們買東西了。

    根據(jù)舒鳧的閱讀經(jīng)驗，惡毒女配一般都有個“送人頭”屬性，百分百會來主角面前跳，跳完就被拍扁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磥碓谶@個世界，這條規(guī)律也在照常運(yùn)轉(zhuǎn)。

    唉，這又是何苦呢。

    舒鳧倒也沒怎么生氣，她們和齊新蕾相看兩厭，變著法兒惡心對方都很正常。她們狠狠惡心了齊新蕾一把，禮尚往來，齊新蕾自然也能惡心她們。

    這種事沒什么道理可講，就看誰魔高一丈。只要你的招數(shù)比對方更惡心，讓對方更難受，那就算是贏了。

    要論這一點(diǎn)，舒鳧一向很有自信。

    她飛快地和柳如漪咬了會兒耳朵，然后互相一點(diǎn)頭，轉(zhuǎn)身去了隔壁另一家稍小的店鋪。

    柳如漪放眼環(huán)視一圈，伸手從貨架上拿起一副耳環(huán)，盈盈笑道：“舒姑娘你看，這珍珠耳環(huán)……”

    “我要了！”

    驕橫的女聲從旁響起，果然是齊新蕾不依不饒，在送人頭屬性的驅(qū)使之下，又追著她們來了這家店鋪。

    柳如漪揚(yáng)眉一笑：“好罷，給你便是。舒姑娘戴什么都好看，我們盡可以隨便挑。”

    說著她又點(diǎn)了一枚玉簪：“你看，這簪子……”

    “我要了！”

    “這黃金鳳凰步搖……”

    “我要了！”

    “這鑲嵌七色寶石的瓔珞……”

    “我要了！”

    ……

    一番“禮尚往來”之后，齊新蕾財大氣粗，喊得又快又干脆，幾乎承包了小半個貨架的首飾。

    胖老板笑得見牙不見眼，親自將首飾一樣一樣包好，又不停地沖她鞠躬道謝，像個圓滾滾的皮球。

    成堆的黃金珠寶放在一處，流光溢彩，幾乎能把人的眼睛晃花。齊小姐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面色紅潤許多，下巴也抬得越發(fā)高了。

    老板看出她們之間暗潮洶涌，忙不迭地奉承道：“這樣的好東西，戴在齊小姐身上才能顯出光彩，相貌平庸、氣質(zhì)粗俗的小人物可配不上?！?/br>
    “可不是么。像我們這種粗人，戴些什么石頭、骨頭也就夠了?！?/br>
    柳如漪莞爾一笑，沖他們微微道個萬福，然后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走吧，換個適合我們的地方?！?/br>
    齊新蕾一怔：“你們不買了？”

    柳如漪淺笑不答，身形一閃間，人已經(jīng)到了門外。

    就在此時，舒鳧一派天真地開口問道：“柳道友，你剛才給我看那珍珠耳環(huán)，是很稀罕的物件嗎？”

    “自然是稀罕的?！?/br>
    柳如漪眉眼舒展，笑意更深，“東海有種比目魚，眼白沒有一絲雜質(zhì)。死后翻了白眼兒，眼珠子堅硬如玉石，就被人拿來做了首飾。到了大半夜，這眼珠還會盯著你瞧呢?！?/br>
    之后也不等舒鳧再問，她便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那枚黃金鳳凰步搖，其實(shí)是鍍金的，鍍的也不是真金，而是一種‘黃金草’榨成的汁液，能夠以假亂真。只是佩戴久了，身上各處都會出現(xiàn)黃斑，幾年也消不下去?！?/br>
    “那副鑲嵌寶石的瓔珞，寶石都是最次等的，只是用一種名叫‘瓊枝玉兔’的妖獸血液反復(fù)浸泡，看上去通體晶瑩，光彩奪目。但上頭留有玉兔血液的味道，在城鎮(zhèn)里還好，若是到野外被玉兔族群發(fā)現(xiàn)，多半會被蜂擁而來的兔群咬死?！?/br>
    “那副手鐲……”

    “那枚玉簪……”

    ……

    最后她幽幽一嘆：“這都是些新奇玩意兒，好玩得很，只可惜對人體無益。我就是想讓你看看，也沒想讓你買?！?/br>
    舒鳧：“……”

    她知道刺激，但沒想到這么刺激！修仙界的兔子也太猛了！這是傳說中的鋼牙小白兔??！

    齊新蕾：“……”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全都買了。

    第六章 護(hù)短

    看見這個男主了嗎？好的，現(xiàn)在他不是了

    之后這一路，毫不意外的，齊新蕾成為了舒鳧她們的快樂源泉。

    她雖然嬌蠻任性、眼高于頂、口無遮攔，但好在沒什么害人的花花腸子，只要對她的垃圾話置之不理，也算是個人畜無害的吉祥物。

    用舒鳧的話來說——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賞心悅目，陶冶情cao。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快樂。

    她們在商業(yè)街上逛了一路，齊新蕾咬牙切齒地跟了一路，卻不敢像之前一樣見什么搶什么，總擔(dān)心又是柳如漪誆她。

    方才那位胖老板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認(rèn)自己賣假貨，她賠了笑臉，放了狠話，最后祭出“告訴我爹讓你關(guān)門”大法，愣是沒能退貨，只好梗著脖子吃了這個啞巴虧，氣咻咻地盤算著回家找爹告狀。

    舒鳧和柳如漪就輕松多了，自由自在地挑，開開心心地試，空留齊新蕾一個人漲紅著臉杵在一邊，一路上欲言又止三百次，想給她們添個堵又怕反殺自己，活生生地把自己給堵死了。

    就這樣，在齊小姐敢怒不敢言的視線中，兩人痛痛快快地買了個爽。

    柳如漪眼光毒辣，砍價生猛，挑選的都是物美價廉的優(yōu)質(zhì)法器。舒鳧不愿無功受祿，執(zhí)意自己買單，從中精挑細(xì)選了幾件最合意的，又給留在客棧的芳菲打包了一些，堪稱滿載而歸。

    其中，舒鳧最喜歡的是一支玉蝶發(fā)釵，晶瑩剔透的碧色蝴蝶在發(fā)間飛舞，栩栩如生，迎著日照反射出一層溫沉柔潤的光澤。

    “這發(fā)釵上有天衍門的護(hù)符，能夠抵御法術(shù)，一向很受女修歡迎?！?/br>
    柳如漪同樣愛不釋手，一邊幫她試戴，一邊言笑晏晏地稱贊道，“果然精致。舒姑娘，你知道么？天衍門制作的法器，每一件都是由門中弟子設(shè)計，從材質(zhì)到做工嚴(yán)格把關(guān)，呈報長老過目后才能批量生產(chǎn)，絕沒有一件粗制濫造的。他們就擅長做這個。”

    ……做什么？開發(fā)門派周邊？

    舒鳧無言以對，再次對當(dāng)代修真界的業(yè)務(wù)范圍感到震驚。

    “好了，這便妥當(dāng)了?！?/br>
    柳如漪將舒鳧打扮成了一棵珠光寶氣的圣誕樹，心滿意足地長舒一口氣，又將這口氣化作豪氣傾吐而出：“老板，結(jié)——”

    舒鳧急忙搶答：“結(jié)賬！我結(jié)我結(jié)?！?/br>
    “慢著！”

    就在此時，憋了一路的齊新蕾終于找到機(jī)會，迫不及待地?fù)屔锨皝恚焓窒蚰侵в竦l(fā)釵一指，“這個我要了！老板，無論她們出多少錢，我都付她們雙倍的價格。”

    “這……”

    老板左右為難，兩邊都是花一樣的漂亮姑娘，他覺得自己像個夾在發(fā)妻和情人之間的罪惡渣男，“小店經(jīng)營不易，請幾位客官不要為難……”

    “我怎么為難你了？”

    齊新蕾一臉不悅地瞪大眼睛，“我多給你錢，有什么不好的？”

    ——你給我錢，我怕別人要我命??！

    老板在內(nèi)心發(fā)出無聲的哀號。

    他是個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舒鳧這把劍和柳如漪這個人都不一般，沒準(zhǔn)兒是什么隱姓埋名的大人物。

    齊家他惹不起，這兩個過路的他也惹不起，他能怎么辦？他只能表演一個鐵鍋燉自己。

    不過短短一息間，無辜又無助的老板已經(jīng)汗透重衣，覺得自己不僅是個渣男，而且老婆和情人都懷了他的孩子。

    他左顧右盼，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盼望其中有一方能夠醍醐灌頂，領(lǐng)悟到“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的人生哲理，主動息事寧人。

    然而遺憾的是，在場三個人的座右銘都是同一句話——“忍一時無法呼吸，退一步不如暴斃”。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之際，忽然間，琉璃珠串成的門簾噼里啪啦一陣響，有道長身玉立的人影撥開珠串走了進(jìn)來。

    舒鳧循聲望去，還沒來得及看清他長相，就只聽見齊新蕾喜出望外地喊道：“軒哥哥，你來了！”

    舒鳧：？？？？？

    不是，這個男主的出場是不是有點(diǎn)隨便？？？

    出場很隨便的（原）男主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diǎn)，他在堂妹身邊站定，保持著世家子弟溫文爾雅的風(fēng)度，向舒鳧和柳如漪見禮道：

    “在下齊玉軒。兩位道友，有禮了?！?/br>
    齊玉軒和姜若水，幼時常常玩在一處，算是半個青梅竹馬。后來楚簫上位，立刻把姜若水關(guān)在家中，再也不許她出門見人，自此兩人便斷了聯(lián)系。

    如今重逢，兩人面貌體態(tài)變化頗大，一個是翩翩少年郎，一個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齊玉軒又早已心有所屬，對這位白給的“未婚妻”漠不關(guān)心，自然半點(diǎn)也認(rèn)不出來。

    姜若水一直念念不忘地惦記著他，實(shí)屬媚眼拋給瞎子看，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對，也不算一場空。他倆最后he了。

    回想起那個令人發(fā)指的he，舒鳧背后又密密麻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下意識地退后一步，與男主保持三丈距離。

    齊玉軒顯然已在門口聽見了她們的爭執(zhí)，也不拐彎抹角，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兩位，實(shí)在抱歉。舍妹從小任性，無論什么吃的、玩的，只要她看上了就志在必得，給兩位添麻煩了?！?/br>
    這句話說得落落大方，禮數(shù)周全，舒鳧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這真是那個讓她氣得生吃鍵盤的男主嗎？

    是不是……太正常了？

    然而，只聽他下一句便道：

    “不知兩位能否割愛，給我一個面子，將這玉釵讓給新蕾？她是個小女孩兒脾氣，這玉釵對你們來說只是尋常首飾，對她來說卻是一段念想?？磧晌荒隁q，應(yīng)當(dāng)比舍妹大上一些，想必心胸寬廣，不會與她計較這點(diǎn)小事?！?/br>
    ……好吧，他確實(shí)是。

    唯一的區(qū)別是，舒鳧現(xiàn)在不想吃鍵盤，只想把男主的臉按在鍵盤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