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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西幻】女巫女巫在線閱讀 - 完結番外二

完結番外二

    阿蓮妲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她動了動縮在被子里的腿腳,腳上一片冰冷,還癢癢的。

    家里陳舊單薄的被褥只能為這個小姑娘提供不被凍死的溫度,凍瘡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小毛病,她沒有管,也沒錢管。

    女孩從低矮的窄床上爬起來,該去干活了。

    破木板拼起來的勉強可以撐為床的東西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響亮的吱呀聲,她已經屏住呼吸竭力放輕手腳了,可還是吵醒了一墻之隔的男人。

    “你這個蕩婦生的婊子,給我滾出去!”一個裝過酒散發(fā)著難聞氣味的杯子從隔壁房間扔出來,打碎在臟兮兮的地板上,碎片彈到了她的腳上。

    她縮了縮腳趾,隔壁的男人還在罵:“沒用的東西,等你十四歲生日過了我就把你嫁給蓋爾換兩桶酒!”

    這個叫喊的酒鬼是她爸爸,一個和妓女玩出后代又不得不養(yǎng)下來的可憐蟲。

    蓋爾是另一個酒鬼,和爸爸唯一的區(qū)別是他還是個鐵匠,比爸爸高、壯,打人會更痛。

    阿蓮妲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因為注定悲慘的未來皺一下眉頭。她只在心里盤算著今天能割多少藥草,如何在和收藥人的拉扯中多要幾個子兒。

    簡單地洗漱一下,披上破爛的外套擋住餓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她就急急要出門。

    今天只是糟透的生活中平凡的一天。

    ……不,也許不太平凡。

    她張大嘴看著門外那個精致的女孩。

    那是個擁有著一頭整潔漂亮茶褐色卷發(fā)的貴族女孩,臉頰雪白而豐潤,帶著他們這種陰溝里的下等人永遠不會有的矜貴而溫和的氣質,暖棕色的眼神亮亮的,就站在自家破爛的大門口看著她。

    阿蓮妲遲疑地左右看了看。確實是她家的門口沒錯,臟兮兮的地面丟著不知名的垃圾,對面同樣破爛的低矮瓦房窗邊探出老亨利閃爍探究的眼神。

    這個和環(huán)境完全不和諧的仙女一樣的女孩,就像是掛在一團破布上的寶石一樣引人注目。

    “阿蓮妲?”仙女說話了,用帶著雪白絲綢手套的纖纖玉手提著自己蓬松并且流光溢彩的裙擺,不讓它們落在地上。

    “……是我?!毕膳尤恢雷约旱拿?,她心里不知道是茫然還是喜悅,也可能是震驚和恐懼,整個人迷茫地站在家門口,短短的指甲局促地摳著木門,疑惑地想著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接下來的事情像是一場更大的美夢。

    仙女帶來的幾個隨從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出現,叫醒醉醺醺的爸爸,在他堆起的廉價笑臉里用二十個金幣買走了她,這足夠他喝叁十年酒。

    然后她被仙女帶著坐進了一輛豪華的馬車,那輛馬車由兩匹雪白高大的馬兒拉著,像是夢中生物一樣纖塵不染而美麗,她也從來沒有摸過這么柔軟的地毯,而此刻那塊毯子在她腳下,被踩出了黑黑的印記。

    “……我,我會洗干凈?!卑⑸忔塘送炭谒?,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新主人,一個連頭發(fā)絲都閃著光香噴噴的公爵小姐。

    那位小姐失笑,輕輕搖了搖頭,豐盈的卷發(fā)在初升的陽光里反著光:“不要害怕……我們以后,會有更好的?!?/br>
    當時的她聽不懂小姐的話,后來一切的一切,她也只是茫然地跟隨著小姐一起。

    哦,小姐不讓她喊“小姐”,她說她們是平等的摯友,讓阿蓮妲直呼她的名字,利切。

    她和利切一起上課,讀書寫字,還有念那些不知所云的奇怪詩句,利切教她最流行的卷發(fā)手段,讓自己那頭蓬亂的紅色長發(fā)泛著珍珠的光澤,她們要好的像是連體嬰。阿蓮妲自己、公爵夫婦還有府上的下人,都不理解公爵千金如此的厚愛。

    阿蓮妲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好。

    直到那一天……利切在晚餐時忽然化成了影子。

    公爵夫人手里的餐刀“當啷”一聲掉在盤子上,她發(fā)出了刺耳的尖叫。公爵大聲喊著衛(wèi)兵們還有家養(yǎng)的牧師,讓他們進來處置這個黑暗生物,利切的兄弟姐妹們雖然也驚慌落淚,但那雙雙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眼眸中是化不開的幸災樂禍。

    阿蓮妲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膽子,拼命推開了牧師的圣水,哆嗦著手臂撈起了地上那團躁動的黑影,又像泥鰍一樣在衛(wèi)兵們尚未合攏的包圍圈里逃跑了。

    黑影入手涼涼滑滑,沒什么重量,她卻像抱著什么重逾千斤的寶物一樣雙手哆嗦,一路摔了幾跤才跑出城外,心跳的快要吐出來。

    手上的影子輕輕地蹭了蹭她。

    她們開始了東躲西藏的逃命生活,兩個十叁歲的女孩無法在沒有人煙的荒野生活下去,可在城市里又到處是公爵的眼線和教廷的爪牙,他們都想把這個勛貴家族的污點抹掉。

    好在阿蓮妲是個在泥溝里活了好久的貧民女孩,她游刃有余地帶著利切在邊緣地帶討生活,在錦繡華府里有著淡淡隔閡的兩個人在暗無天日的破舊瓦棚下相依為命,卻真正地成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過了兩年,阿蓮妲也覺醒了。她捏著耗子的尾巴想把它從兩人住的小木屋里丟出去時,心念一動,老鼠慘叫了一聲就死去了。

    她傻眼,呼喊著讓利切來看,卻發(fā)現對方暖棕色眼眸里跳躍著的興奮之意:“太好了,我們終于可以出門旅行了?!?/br>
    “……?”紅發(fā)碧眼,已經長高的阿蓮妲狐疑地看了看一臉溫柔笑著的利切,總覺得她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怎么會呢?”利切柔柔地笑了笑,腳步輕快地去收拾她們兩人為數不多的行李。

    十五歲那一年,兩人開始游蕩的生活。

    利切沒有食言,她們后來,果然見識過了好多好多更加美妙的東西。

    她們走過山川湖泊。去過極北的冰原,磕磕絆絆地抵御著狼群,又險些一腳踩空落進冰洞里凍成雕像,利切掙扎著把她撈出來,兩人哆哆嗦嗦地在矮人族的小屋里寄住,幫忙做藥付房租飯錢。

    也看到了極低冰原最中心的海洋,深藍色的海水像是來自地獄的注視,巨大的浮冰上臥趴著白胖胖的魔獸,懶洋洋地看她們兩個呆瓜一眼,“撲通”一聲跳進水里。

    她們還去過暗無天日的西部雨林,被會唱歌的巨木、會跳舞的藤蔓嚇得尖叫,還有好多好多沒見過的美麗植物,像是一頂頂小帽子一樣的黃色花朵,在月光下會爆開一團團煙霧的紫色花苞,還有一團團半透明的漂浮小花。

    利切告訴她摘一朵黃帽子花放在頭上,月上中天的時候,她們兩個都穿過了一片大霧進入了妖精的宴會。指頭大小的小妖精們頭戴一頂頂黃色的小帽子,圍繞著她們轉圈唱歌,有一個鼻子紅紅的小家伙還羞澀地親了親阿蓮妲的側臉。

    后來她們還混進了好幾座不同的城邦,裝作魔法師學徒,替魔藥店打工。炸了幾個藥瓶后被罰了一大筆工資,最后只剩下寥寥幾個銀幣,干脆混進商隊里假裝護送的傭兵,路上砍翻了幾只魔獸,這才賺到了足夠兩人吃喝玩樂的錢。

    兩個年紀還不大的女孩掃蕩了附近幾座城邦的貿易街,長裙、短裙、長褲、高靴、短靴、不同樣式的斗篷,都買點都買點,塞得儲物道具滿滿當當,剩下的錢再去吃一吃城里最昂貴的酒館。

    她們換上新買的衣裙和首飾,將頭發(fā)卷的精巧漂亮,再帶上貴族小姐們鐘愛的面紗,大搖大擺地踏入,十幾個侍應生圍著這兩個一看就是肥羊的客人打轉,利切小聲地給她推薦貴族們喜歡的菜色,阿蓮妲聞言裝模作樣的點餐,兩人在面紗下都笑成一團。

    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從前那個被困在泥濘里的小女孩永遠也想象不到的美好。在那個陰沉的小屋里,沒有花朵,沒有湛藍的天空,也沒有人會和她一起歡笑。

    即使是后來去了公爵府上,坐享錦衣玉食,華貴的床褥遠比野外的枯草堆要舒適,但那時她懵懵懂懂,利切也不快活,她更喜歡現在這種命運在自己手里,風一樣廣闊的感覺。

    在又一次護送商隊時,她談戀愛了。

    那次利切因為自己有事沒有一起去,走到半路時,大強盜團殺了出來,將他們商隊打的七零八落。阿蓮妲和幾個傭兵一起逃竄,不時有箭矢從背后射來,刺進同伴的后背。

    紅發(fā)女巫跑的喉嚨冒火,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終于忍無可忍,準備拼著暴露女巫身份干脆回頭把那些窮追不舍的強盜殺掉算了,沒想到腳步一慢就被跑在前方的一個同伴察覺,那人彎腰扛起她,繼續(xù)瘋狂逃跑。

    對方是個憨憨的大個子傭兵,平時沒什么存在感,不愛說話,這種時候忽然暴起反而讓阿蓮妲吃了一驚,一時沒有出聲阻止……接著就被顛得七葷八素面色青白,一張嘴要說話又磕在他肩甲上把嘴咬破了。

    就這么跑了好久,大個子始終沒有丟下她。

    ——她給利切講的時候,嘴唇還結著痂,平時溫溫柔柔的前貴族小姐忍笑忍得嘴角抽搐,看看面色無辜站在旁邊的大個子,終于憋不住放聲笑了出來。

    這段愛情讓她感到新奇又喜悅,像是第一次嘗到蜜糖的孩子,害怕退縮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阿蓮妲活了這么久,前十二年都被困在沼澤一樣的腐水里,接著利切找到了她,畏縮的硬殼開始逐漸張開,感受這個新奇的世界。

    而這個呆子的愛情,像是給松餅澆上的那勺熱熱的楓糖漿,讓她快要融化——原來被愛是這樣的感覺。

    雖然后來還是分手了,可阿蓮妲并不失望,兩人道別的時候沒有不甘也沒有后悔,像是一場美夢醒來的清晨。沒有留下傷痛,只有美妙的回憶陳酒一樣貯存在腦海里,一絲絲的不舍和惆悵,給這封存的美酒添上了幾許沉淀的回味。

    “你真的不難過嗎?”利切請她喝酒時小心翼翼問她,琥珀色的眼睛帶著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紅發(fā)女巫已經長成了一個身材修長的美人,一手支著下頜,毫無芥蒂地輕笑著:“只有一點點不舍得,但沒法一起走下去也不要緊,我們之間的甜蜜不是假的,我永遠記得這樣一個人愛過我,我很感謝他的鐘情,也愛過他,就夠了。”

    仍然溫柔的利切笑瞇瞇地看著她。

    后來阿蓮妲救了一個在荒原上跌跌撞撞的小女巫,還掛著鼻涕,哭著喊她mama,麻煩極了,但是又不能把她丟在這里等死,只好硬著頭皮養(yǎng)了下來。

    她還還遇到了自己的第二個伴侶,一個內向的卻善良的星象女巫涅伊爾。多虧了這個心靈手巧的伴侶,她們才能把這個小女孩安安全全帶大。

    只是有一天她亂摸涅伊爾的道具時,無意被吸進了一面鏡子里。

    鏡子里的她還是從那個老鼠洞一樣的地方出生的,但是這次沒有利切來帶走她。

    十四歲的女孩被丟給了鐵匠蓋爾,終日在酒精和毆打中度過,活得像一個扭曲痛苦的笑話。直到她覺醒了血脈,毅然決然地毒死了自己的丈夫,拖著青紫的身體逃出家門,吃盡苦難,終于適應了黑暗危險的世界,而她也變成了一個冷漠警惕的女人。

    接著這個陰毒的女人遇到了利切,溫柔的利切變成了她唯一的執(zhí)念,知道對方要結婚生子以后,鏡子里的阿蓮妲崩潰了,虐殺了利切的丈夫和女兒,又執(zhí)著地想要為因為救人而衰弱的利切續(xù)命。

    鏡子外的阿蓮妲挑著眉看著。又一次實驗失敗之后,鏡子里的紅發(fā)女巫坐在一座小鎮(zhèn)的房屋上發(fā)呆。

    這個小鎮(zhèn)今年遭受了雪災,糧食收成慘痛,幾乎家家都吃不飽飯。她聽著周圍每一棟房屋里都傳來像她和曾經的丈夫一樣暴躁無用的爭吵抱怨,心情越來越陰沉。

    直到她聽到一家人嘻嘻哈哈的笑聲,忍不住分心看過去。

    那是普通的一家叁口,母親和女兒都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父親長著一把順滑的小胡子。他們叁個圍坐在火爐前,分吃一個小小的烤紅薯。明明只是填不飽肚子的一丁點食物,他們叁個卻吃的眉開眼笑,好像那是一頓頂級大餐。

    不知道出于怎樣的心理。她帶走了那個女孩,將利切女兒的魔紋移植給了她,又把她放了回去,等待著這顆種子開花結果。

    接著是各種嘗試,失敗的實驗,她越發(fā)冷漠偏執(zhí),曾經撿來的流著鼻涕的女孩再也沒有叫過她mama。

    收獲的那一天,藍眼睛女孩長大了。長成了一個厲害的女巫,但是鏡子里的利切不愿意用她。她將自己的靈魂補給了那個女孩,然后靜靜地消散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那個阿蓮妲暴怒崩潰,她像一陣肆虐的狂風,撕碎了藍眼睛女孩的父母,硬生生挖出了當年修補這個女孩靈魂時用到的利切女兒的碎片,躲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里,用盡一切辦法,想要復活自己的執(zhí)念。

    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好多年,她的學生偶爾回來看看她,告訴她那個藍眼睛女巫還活著,只是快死了,正在滿大陸地找她,想要復仇。

    鏡子一幕一幕地播放著,最后的時候,實驗終于失敗的阿蓮妲在外出時被藍眼睛女巫迎面追上,她們打了山崩地裂的一場,四散紛飛的鮮血染紅了無暇的雪地,紅發(fā)的女巫先倒下了。

    可是藍眼睛的那個呆呆地看了雪地上的尸體一會,也倒了下來。

    在真正打起來之前她的氣息就潰散衰敗了,撐著走到這里并獲勝已是強弩之末。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里涌出了淚水,還有不知對誰的深深眷戀。

    可惜這一切都被凍結在了無生氣的臉上。

    “……”阿蓮妲被猛地彈回了自己的身體里,她拿著那面普普通通的鏡子,滿腦子都是剛剛黑暗瘋狂的劇情,心情復雜。

    她去問涅伊爾,涅伊爾根本抓不住重點,只因為劇情里她那么愛重利切而狂吃飛醋,整整叁個晚上不跟她說話。

    阿蓮妲簡直莫名其妙,又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放下了這件事情。后來利切帶著自己的丈夫來拜訪她們家時,干脆像講個好玩的故事一樣給她講來聽。

    她們坐在路邊的酒館里,涅伊爾逗著利切的小女兒,利切的丈夫在門外整理著馬車。暖棕色眼睛的女巫看著她,語氣輕輕地分析:“也許是某個世界里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吧,誰知道呢?”

    阿蓮妲聳了聳肩,翹起腿來露出一截豐潤的雪白:“也許是吧,我總感覺當時要是真的放我自由生長……啊,或者說讓我繼續(xù)吃那些苦頭,我還說不定還真會變成那樣?!?/br>
    一只纖纖玉手伸了過來。涅伊爾在桌子下面掐她,她強忍著,額角一跳一跳:“……不過多虧你,還有我前男友,我才能遇到真愛,哈哈?!?/br>
    她沒有說假話。曾經的阿蓮妲滿身泥污,是利切帶著她洗凈那些禁錮著她的絕望,讓她知道了風的清涼花的芬芳,再后來她懂得了尊重與自由,愛與被愛,珍惜與放手,這些都讓她變成一個更好的、更真實的人。

    利切又在對面笑了起來。

    隔著兩張桌子,一個年輕的女性法師正在興致勃勃地和同伴討論著哪里的東西好吃哪里的東西便宜,下一程要去哪里不去哪里。她長著一頭漂亮蓬松的黑色卷發(fā),生機勃勃的藍眼睛像小鹿一樣閃亮。

    她的同伴是個蜜棕色皮膚銀灰短發(fā)的男人,表情嚴肅不茍言笑,只在金色的眸中閃爍著笑意。他似乎是留意到她們這桌的黑暗氣息和阿蓮妲的打量,不著痕跡地擋在女法師面前。

    那個法師莫名其妙地看過來一眼,是鏡子中那張熟悉的臉蛋。

    阿蓮妲吃驚地看著她,隨即又笑了起來,向她眨眨眼睛。

    女法師不明所以,也禮貌地對著她笑了笑,甜滋滋的。

    “……現在這樣,真好呀。”紅發(fā)的女巫懶洋洋地靠在座位上,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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