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如數(shù)家珍起來，說他們家做的主要是倒買倒賣的跨國生意，他們跟匈奴買牛羊，然后轉(zhuǎn)手賣到應(yīng)天府去，因?yàn)槟抢镔F人多，他們最愛吃匈奴養(yǎng)的牛羊，買賣牛羊的時候，他們還會收獸皮，順便再往東邊的女真走一趟。

    孟昔昭說匈奴的時候，還只是一板一眼的敘述，等說到女真，他立刻話多起來，說女真到處都是寶藏，山貨無比多，入秋的時候，山上到處都是松塔，而且因?yàn)榕娌蛔R字，也不怎么會算數(shù)，所以收購價十分低。

    匈奴這些年一直卡著女真的脖子，兩國關(guān)系不好，于是他也會用從匈奴收來的獸皮，跟女真換人參，女真那里的人參不僅多，還特別大，他曾用一張大漠里才有的狐皮，跟女真換了一個人小臂這么大的人參。

    羅薩花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又沒去過北方，哪知道孟昔昭說得對不對，但她是聽過傳聞的，而且很多都能跟孟昔昭說的對得上，就算有對不上的，聽起來也完全找不到虛假的痕跡。畢竟孟昔昭連女真那邊的地貌什么樣，都說得十分詳細(xì)，自己沒去過的話，是不可能條條都說得上來的。

    孟昔昭說得自己嗓子都快冒煙了，把當(dāng)年去長白山旅游的經(jīng)歷挑挑揀揀說了一遍，孟昔昭還等著羅薩花問他月氏和夏國的事，自然，因?yàn)樗贻p，不太可能所有國家都去過，所以，這回他準(zhǔn)備用“下人去過、我聽他們講過”的理由，來給羅薩花科普地理知識。

    但羅薩花壓根沒問他這些，聽完女真這邊，她就已經(jīng)徹底相信孟昔昭商人的身份了。

    羅薩花制止了他的侃侃而談，她說：“我們南詔，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貴為公主，更是不會以怨報(bào)德，看在你為我解決了一個難題的份上，即使你是一個齊國人，我也不會介意你的身份，若你愿意留在我身邊，為我效力，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br>
    孟昔昭一聽，立刻問：“我能回齊國去嗎？”

    羅薩花：“……不行！你死了這條心吧，進(jìn)了南詔，還想出去，除非你躺著出去！”

    孟昔昭：“…………”

    前面裝的都挺好，一說這個就暴露本性了，好家伙，羅薩花這一厲聲呵斥，嚇得他頭發(fā)絲差點(diǎn)豎起來。

    僵了一下，孟昔昭做出一個委屈又膽怯的表情來，然后試探著道：“小人是惦記著家里跑商的事情……不回便不回了，那、那我能不住在大牢了嗎，還有我家里人，他們也被抓來了，我們能住在別的地方嗎？”

    前面有回齊國這種讓羅薩花神經(jīng)一跳的選項(xiàng)，再聽這個想出來住的要求，羅薩花頓時覺得不叫事，“可以，我讓人給你安排一座宅子，你就住在那，白日的時候，便到西宮來?！?/br>
    說到這，她對著孟昔昭微微一笑：“本宮從不養(yǎng)閑人，金先生，若你還想過好日子，那以后，可一定不要偷懶啊。”

    孟昔昭看著她，對她無比真誠的點(diǎn)頭：“殿下請放心，為了我自己的小命，我絕不會浪費(fèi)您對我的信任?！?/br>
    聞言，羅薩花滿意的笑了一下，而孟昔昭，也對她感激的笑了一下。

    謝謝，謝謝。

    要不是你禮賢下士，我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摸不到皇宮來。

    羅薩花公主，您真是我的貴人！

    第79章 攤主

    應(yīng)天府。

    孟昔昭被擒這件事, 影響頗多，天壽帝本來是想在常朝上說出來，讓大家集思廣益的, 但這種事怎么能大張旗鼓的告訴所有人呢，南詔簡直就是個間諜窩, 哪哪都有他們的細(xì)作, 秦非芒都看不過去了，這天壽帝, 是真的一點(diǎn)活路都沒給孟昔昭考慮過啊。

    虧你之前還那么欣賞他！

    天壽帝沒良心，秦非芒卻有那么一丁點(diǎn), 看在孟昔昭往日給錢很痛快, 又送了他那樣一幅畫的份上，秦非芒便勸了勸天壽帝, 告訴他知道的人太多，南詔那邊得知以后可能會撕票，那你老人家想的, 利用他被擒這件事鼓舞士氣, 不就黃了么。

    天壽帝心說，人死了更容易鼓舞。

    不過秦非芒說的也有道理, 而且, 他擔(dān)心孟舊玉那個護(hù)犢子的，在崇政殿里跟他沒完沒了的鬧。

    罷罷罷, 那就私底下開小會吧。

    于是，常朝結(jié)束之后，幾位大佬一同被請到了昆玉殿里。

    嗯, 這不是五月了么，天壽帝他怕熱, 天氣剛熱一點(diǎn)，他就命人把昆玉殿收拾出來，擺放冰盆，當(dāng)然，因?yàn)檫€沒熱到那種程度，所以沒有擺放冰山。

    被天壽帝請來的人自然都知道他驕奢yin逸的性子，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但看見太子也站在這的時候，某些人就露出了有些驚愕的神情。

    不過，都是人精，不管心里想什么，很快，他們也擺出了一副波瀾不驚的面孔。

    到場的有孟舊玉，兩位相公，甘太師，尚將軍，耿樞密，還有從山東回來，給他老丈人過生日的三司使，邱肅明。

    很好，所有jian臣都在這了。

    天壽帝讓孟舊玉把情況說一遍，然后就問他們，都有什么想法。

    這群人互相看看，然后下意識的看向甘太師。

    他最老，地位也最高，要開口的話，肯定讓他先來，但甘太師琢磨了一下，南詔打仗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這些年勞民傷財(cái)?shù)?，也不是傷他的?cái)?，F(xiàn)在商量的是要不要解救孟昔昭的問題，在甘太師看來，不救，孟昔昭就死定了，可要是救，也有六七成的可能是死定了，只剩下三四成，或許他能回到齊國，可因?yàn)樗粋€人，搞出這么大的陣仗來，天壽帝肯定認(rèn)為根子都在他身上，以后也不會再寵愛他了。

    好家伙。

    這是個穩(wěn)贏的局面啊。

    那甘太師還開口干什么，不如做出一副低調(diào)識趣的模樣，把戰(zhàn)場留給別人。

    于是，他轉(zhuǎn)過頭，對孟舊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孟參政不要太著急了，相信諸位會想出一個辦法來的。”

    說完，他揣起袖，閉嘴了。

    孟舊玉：“…………”

    罷了，不添亂就是好事。

    大家看見甘太師不想表態(tài)，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有一人站出來。

    這回是樞密使耿文錦。

    他一站出來，就特慷慨激昂的對天壽帝說：“陛下，南詔人好大的膽子！孟知府可是我大齊的肱股之臣，是陛下的得力干將，他們把孟知府捋走，還夜闖府衙，砍殺衙役，這就是把我大齊的臉面放在地上踩?。∥⒊家詾?，應(yīng)即刻發(fā)兵，再派五萬大軍，前去協(xié)助丁將軍，將贛韶兩州，一舉拿下！”

    孟舊玉瞪著他，用力的咳了一聲。

    耿文錦看他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激動之下把他給忘了，趕緊又補(bǔ)充一句：“同時，也把孟知府解救出來?！?/br>
    孟舊玉：“……”

    沒一個靠譜的！

    這耿文錦跟別人一樣，也是不顧他兒子的死活！

    他想打仗，想派更多的兵出去，別人不知道為什么，他還不知道嗎？大軍行動，后勤輜重就要跟上，錢糧動輒以百萬千萬計(jì)，齊朝以文官治武官，可文武兩行實(shí)際上的運(yùn)作，還是分開的。像軍務(wù)這種事，只要得了天壽帝的首肯，耿文錦就能一人安排上下所有事務(wù)，根本不用經(jīng)過三省。

    也就是說，里面貓膩大著呢，他貪了多少錢，別人根本看不見。

    孟舊玉憋了一肚子氣，卻還不能反駁他，畢竟他是主張去救自己兒子的，總比說廢話的甘太師強(qiáng)。

    耿文錦想打，然而另一人有不同的意見。

    這人還不是某個文官，而是按理說最為英勇的驃騎大將軍，尚西關(guān)。

    他也站出來了，一個勁的對著天壽帝搖頭，話卻是對耿樞密說的：“不妥，不妥，耿樞密，那韶州如今已經(jīng)改名了，是南詔現(xiàn)今的國都，你派五萬人過去，也打不下來那樣的銅墻鐵壁啊?！?/br>
    見耿樞密要張嘴，尚西關(guān)立刻截住他的話頭：“你是不是想說那就再繼續(xù)派？耿樞密，打仗有這么打的嗎，你是打算把應(yīng)天府的官兵派出去，還是打算把西北的駐軍叫回來，南詔雖然重要，可其他邊境照樣重要，不然的話，南詔這邊打起來了，那邊又有其他國家趁虛而入，耿樞密，你是想做大齊的千古罪人嗎？”

    耿文錦：“…………”

    死胖子。

    滿朝文武，最討厭的就是你！

    身為一個武將，生平一場仗都沒打贏過，偏偏在撿漏上有極好的運(yùn)氣，先靠著撿漏當(dāng)上將軍，然后又靠撿漏當(dāng)上大將軍?，F(xiàn)在官做到頭了，沒法再撿了，便變著法的勸說皇帝不要打仗，你是這么愛好和平嗎？你是怕仗打的太多，皇帝把你這個水貨派出去領(lǐng)兵！

    ……

    同行是冤家，這話不假。

    很快他倆就吵起來了，一個力主要戰(zhàn)，一個又說不戰(zhàn)，還把孟昔昭搬出來當(dāng)借口，說戰(zhàn)亂一起，孟昔昭的存活率就又要下降了。三司使站在甘太師身邊，默默的瞅著這倆人，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來是干什么的。

    要不要打南詔，關(guān)他什么事，雖說他還管著鹽鐵，打軍器要從他這過賬，可天壽帝對打仗這種事看得很重要，搞得他根本沒法在里面作假。

    雖說也能貪，但貪的數(shù)目不多，他現(xiàn)在闊了，已經(jīng)看不上這仨瓜倆棗了。

    右相閆順英也看著這倆人，不過，他的想法還是比較公允的。

    畢竟打仗與他沒有利益牽扯，他是文官頭子，和武將幾乎沒什么來往，錢糧流水劃分出去，也流不到自己的腰包里。

    他仔細(xì)的斟酌了一番，感覺這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怎么打的問題。

    大軍一直停留在吉州，沒有班師回朝，那就是天壽帝想讓他們再繼續(xù)往前打的意思，所以不管有沒有孟昔昭這個事，戰(zhàn)事都是不會停的。而想救孟昔昭，其實(shí)也沒大家說的這么麻煩，還非得出動大軍，其實(shí)，派上十幾個、或者幾十個身手好的死士，讓他們?nèi)ツ显t找孟昔昭，然后悄悄的、在不驚動南詔人的基礎(chǔ)上，把人偷回來就是了。

    不過，有個問題。

    死士這東西，只有皇宮才有，而且只有直屬于皇帝的殿前司，才能培養(yǎng)。

    也就是說，這事需要天壽帝來點(diǎn)頭。

    可他到現(xiàn)在也沒提這件事，而且一直認(rèn)真的聽著耿文錦和尚西關(guān)吵架，這就說明，他壓根不想派，他就想利用這個事做文章，他還是沒放棄用孟昔昭調(diào)動將士情緒的想法。

    閆相公默了默，心里嘶了一聲。

    這事還真是不好辦啊。

    支持皇帝，就得罪孟舊玉，支持孟舊玉，就得罪皇帝，閆順英覷了一眼孟舊玉，發(fā)現(xiàn)他臉上有慍怒，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忍了，從剛才開始，就沒像他往常那樣，暴跳如雷，立刻加入進(jìn)去，把這倆人全都啄的滿頭包。

    閆順英：“……？”

    老母雞今天改性了？

    讓他相信孟舊玉能改性，還不如讓他相信公雞能下蛋。

    他瞇著眼，感覺事出反常必有妖，干脆也跟甘太師一樣，揣著手，就是不說話。

    而耿樞密和尚將軍吵著吵著，就吵出實(shí)話來了，耿樞密說尚將軍其心可誅，不愿意跟南詔打仗，就是因?yàn)槿缃癯心茴I(lǐng)大軍的，只剩他一個人了，他這是不想離開應(yīng)天府。

    尚將軍自然不承認(rèn)，他臉紅脖子粗的反駁，先表功，再說自己負(fù)了多少傷，再說府里請了多少個大夫，總之，一句話，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這身子骨不答應(yīng)。

    耿樞密：“…………”

    臭不要臉！

    他正想發(fā)揮一下自己文人的風(fēng)骨，直接在這氣死尚西關(guān)，誰知，突然，有人插了一句嘴：“尚將軍身體未康復(fù)，確實(shí)不宜前去南詔。但增兵不能不派主將，父皇，兒臣愿為主將，愿領(lǐng)五萬將士，前去吉州，親征南詔?！?/br>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懵逼的看了過來，孟舊玉也懵逼，不過眼睛瞪的太大了，他平時哪有這么夸張的表情。

    閆順英看著他，心里感覺越發(fā)的古怪。

    天壽帝看著崔冶，不言語。

    他想要的就是將士們士氣大漲，告訴他們孟知府被抓了，他們會生氣，士氣是會漲這么一截，可之前孟舊玉說的沒錯，孟昔昭受他爹的牽累，在軍中真的沒什么好名聲。但是太子不一樣，太子是儲君，是隱龍，是不明就里的人們心中，不出意外的下一任皇帝，而且他之前還去過匈奴，給齊國人大大的長了臉，現(xiàn)在他又來南詔了，人們很容易想到他之前的成功經(jīng)驗(yàn)，然后，信心倍增。

    不管怎么想，這事都是好處多多。

    可是，天壽帝不想答應(yīng)他。

    因?yàn)樗麚?dān)心，崔冶真的能從南詔那邊建立功績，當(dāng)初他只親征了那么一回，失敗的無比慘烈，而崔冶身為他的兒子，要是他成功了……

    天壽帝繃著臉，不說話。

    下面的人心思各異，連剛剛吵架的兩人都不吵了，因?yàn)樗麄儾恢肋@是什么情況，明明在吵要不要打的問題，怎么一下子就變成太子要去南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