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除了養(yǎng)傷便是留意著二王與太子一脈的爭端。

    可幾日過去,雙方依然膠著沒什么進(jìn)展。

    張幺幺也有些心急，她記得王伯說過，他一定會讓二王一脈付出代價(jià),她猜想他手里一定還有什么證據(jù)，若二王一脈沒有落罪，便說明他還不曾現(xiàn)身，那她到哪里去找他？

    好在又等了幾日,這天張幺幺正在大堂用午飯,外面突然鑼鼓喧天,有人在大聲喧嘩?？偷昀锖檬碌目腿艘姶孙堃膊怀粤?一窩蜂似的沖了出去，七嘴八舌地打聽發(fā)生了什么事。

    張幺幺沒動,聽外面喧鬧了幾句,當(dāng)先沖出去的人突然回身朝后面喊道：“天大的消息！慕大將軍找到了二王謀反的證據(jù)，分別從紫云府、商州、贛州等地運(yùn)回了足以供數(shù)萬大軍使用的兵器馬匹！據(jù)說這些都是二王私藏在這幾處的秘密倉庫里的！”

    “嘩！”

    百姓們震驚異常。

    雖則之前早已傳出太子與二王不合，但很多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又一場皇家內(nèi)部的權(quán)勢爭奪,卻怎么都沒想到二王竟做到如此地步——悄無聲息的招兵買馬，連造反的糧食兵器都準(zhǔn)備好了。可見這是打算有朝一日要與太子兵戎相見。

    但老百姓誰都不喜歡打仗，若之前還是看熱鬧的心情，如今眾人漸漸都開始譴責(zé)二王。

    張幺幺也早已停下筷子，安靜地聽著眾人議論。雖二王造反證據(jù)確鑿，可她一時卻不敢確定到底是王伯獻(xiàn)上了什么證據(jù)抑或當(dāng)真是慕大將軍找到的。

    眾人都在等著圣上的判決，客店這些地方正是消息集散之地，不過一會兒就涌進(jìn)來許多人，張幺幺也不得不與陌生人拼桌。

    她這桌上坐了三個漢子，叫了半斤酒，兩斤rou牛邊喝便說。她倒也沒什么意見，只是待那酒味兒竄進(jìn)鼻端時，她竟一陣反胃險(xiǎn)些吐了出來。

    見此三人十分嫌棄，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她幾眼，皺著眉道：“一個男人瘦骨伶仃的就算了，不過二兩白酒，聞著怎么了？竟還惡心欲嘔，怎么的，你像那婦人一般有了身子?。俊?/br>
    同桌的兩個忙勸他：“你少惹事，有些人腸胃弱聞不得酒味兒也是有的，你何必咄咄逼人?！?/br>
    那人冷哼：“老子就是看不慣娘們兒唧唧的男人！”

    張幺幺不欲惹事，她聞著那酒的味道也的確有些難受，邊搬了凳子坐到窗邊，將桌子讓給了幾人。至于那人說的什么有了身子的話她壓根兒沒放在心上，只覺得自己是一時不適罷了。

    可惜的是這日沒什么消息傳來。

    想來也是，意圖謀反這樣的大事一時半會也下不了判決，尤其二王也是圣上親子，讓他下手殺了兒子，只怕也是艱難異常。

    第二日張幺幺便不在客店里等消息，她出去找了些自己要用的東西，路上好險(xiǎn)遇到了錦衣衛(wèi)在四處搜尋什么，張幺幺也不敢大意，能避則避，好在有驚無險(xiǎn)的回到了客店。

    后來客店里也有官府的人前來搜查，張幺幺的那張戶籍起了不小的作用，之后她也不再隨意出門。

    三日后，判決終于下來了。

    所有與案人員，其中主使者，像曹相普公公等人，誅三族，其他的，有抄家滅族的，也有流放千里的。

    所以說當(dāng)今圣上仁慈，這等判決對于謀反的罪名來說并不算重。

    而其中房垚、王伯等人因提供有力證據(jù)，免除死罪，房垚被判流放北疆三千里。

    他上次重傷后得到太子的全力救治，有幸活了下來，他的女兒曹方詩也在早前被郁林肅派人接出曹府秘密安置起來，這算是張幺幺唯一還有幾分惦記的事，如今得了結(jié)果便也放開了。

    她更想知道的是王伯的消息。

    他果然手里有證據(jù)，且想必是足以對二王等人造成致命打擊的證據(jù)，因此判決下來后，他不僅沒有獲罪，還被太子保下，據(jù)說如今已是太子門客。

    她不知道郁林肅是否已經(jīng)知道王伯曾和她說過的那些話，是否知道害死她父母兄長的兇手正是王伯，她也不愿意深想，畢竟如今再想那些，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管郁林肅對王伯是什么態(tài)度，但她是一定要?dú)⒘怂摹?/br>
    太子府上她暫時沒法進(jìn)去，她思索著王伯可能外出的時機(jī)。

    王伯背叛了二王等人，雖如今二王一脈已盡數(shù)落罪，但難保外面沒有漏網(wǎng)之魚，說不得這些人對王伯已經(jīng)恨之入骨，都想殺之而后快，因而王伯暫時不會隨意露面。

    但他為了給裴家報(bào)仇準(zhǔn)備了足足五年，不，或許更久，連她這個漏網(wǎng)之魚都沒有放過，更何況曹相等人，那可是將裴家推入深淵的直接推手。

    她想，曹相等人行刑那日，他一定會去觀刑。

    正好，斬首之日定在秋后，如今距離秋分只有五日。

    張幺幺靜靜等待著。

    此時，郁林肅正在求見太子。

    “求殿下將王伯交給微臣。”

    太子嘆了口氣：“林肅，王卿已與本宮說了裴家和張家的事?；蛟S你不知道，當(dāng)年張老提出‘改革’之后，是本宮在他背后一力支持，又將他的改革舉措上呈了父皇，這才有了后來的‘文正改革’。我大林朝也才因此日漸穩(wěn)固?！?/br>
    “說起來，本宮是十分感激張老的，當(dāng)年聽聞他逝世本宮也很痛心，若那時得知是王卿下手，本宮定會為張老報(bào)仇?！?/br>
    “可林肅，如今王卿卻是有功之臣。他既然求得本宮的庇護(hù)，本宮自然不能袖手。”

    之前王伯以‘知道張幺幺的蹤跡’為由威脅郁林肅，叫郁林肅當(dāng)時不敢動手。之后他將王伯上交的證據(jù)交給太子后，經(jīng)人查證卻發(fā)現(xiàn)有些倉庫卻找不到，太子便提出見一見王伯。

    郁林肅這才這道王伯竟還留了后手?？勺匀皇窍葘⒍醯热耸帐盀槭滓袅置C便將王伯帶去了太子面前，之后經(jīng)過王伯指點(diǎn)，那些地圖上標(biāo)記的所有秘密倉庫皆被成功找到。

    這也是為什么張幺幺等了好些日子才等來二王一脈徹底落馬的消息。

    王伯獻(xiàn)上的這些證據(jù)對太子來說極為關(guān)鍵，因而當(dāng)時他提出求太子庇護(hù)時，太子也必須答應(yīng)，否則便是叫人寒心。也因此，自那之后郁林肅再未見到王伯。

    如今聽太子如此說，郁林肅心中憋悶異常，自張幺幺失蹤后，他已經(jīng)許久不曾好好休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氣勢也愈發(fā)冷厲，被他瞧上一眼也忍不住心驚rou跳。

    他冷聲道：“您答應(yīng)了要庇護(hù)他微臣沒有意見，可是他此前抓走了微臣的妻子，她已經(jīng)消失了半個多月了，微臣日日都在找她……”胸口一陣悶痛，他不得不停下來緩了一口氣：“殿下，微臣只要他告訴微臣的妻子到底在哪里，定不會傷及他的性命！”

    “看在微臣一直為您盡忠效勞的份上，微臣求您！”郁林肅五體投地。

    郁林肅的確是太子這幾年來用的最順手的手下，忠心耿耿，敢拼敢做，為他做了不少事。他也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主子，相反他很有些欣賞郁林肅，有意要培養(yǎng)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郁林肅這人有個叫他十分看重的優(yōu)點(diǎn)，那就是重情重義，雖他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弄得實(shí)在不像樣，可這樣的人用著才叫人放心。

    他近來也是瞧著他的氣勢一天天變化，如今當(dāng)真似個冷面修羅，太子忍不住想，若沒有他妻子的約束，也不知這人最后會變成什么模樣。

    思慮再三，太子道：“你且再等幾日吧，等到秋后問斬，事情都塵埃落定了，本宮讓你見他?！?/br>
    郁林肅知道這已經(jīng)是太子的讓步，他不可能得寸進(jìn)尺。

    離秋后問斬還有五日，其實(shí)不長，可每一日對郁林肅來說都是折磨。

    他不僅要擔(dān)心張幺幺的安危，更怕她得知了張家滅門的真正原因之后她再不會見他。

    實(shí)則他有預(yù)感王伯并不知道張幺幺在哪里，她或許正躲在某個地方，就是不愿回來。

    可他不敢這樣想，他只愿意相信幺幺的確是被王伯藏起來了，等著他去解救，否則，他的心一刻都無法平靜。

    回到侯府已是傍晚，自張幺幺失蹤后郁林肅便不再回韶華苑，那里如今交給流茴照看著，他則搬到了前院。

    張幺幺失蹤沒幾日府內(nèi)外就傳出了各種消息，有好些甚至不堪入耳，什么張幺幺與人私奔的流言都有?？捎袅置C根本就不在意，只要能找到張幺幺，他什么都不在意，如今大半個月過去，流言漸漸消逝，根本沒起到什么作用。

    他不在意卻叫荀氏和李嫚等人坐立難安。

    郁林肅剛轉(zhuǎn)進(jìn)院子，就發(fā)現(xiàn)門口的長青樹旁有個纖瘦的女子著一身素雅的長衫，提一盞燈籠，淺黃的光芒籠罩著她，看不清她的模樣，可那個身形像極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郁林肅大喜，眸中爆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想也不想便張開雙臂沖了過去：“幺幺！”

    那女子臉上露出一抹溫柔淺笑，含羞帶怯的帶起頭來：“世子。”

    郁林肅的手在即將碰到她的剎那猛地停下，臉上的笑容驟然消逝，眼里的光芒散去，深淵一般的黑暗浮上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誰給你的膽子扮做少奶奶的模樣?！?/br>
    李嫚臉色一白，眼中閃過懼色，卻忙又穩(wěn)住了心神勉強(qiáng)笑道：“世子，小女知道您想念少奶奶，小女也不奢望取代少奶奶，小女只想在少奶奶未歸的這段日子里，暫且代替少奶奶照顧您。”

    郁林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代替她？你哪點(diǎn)配？”說罷也不顧她驟然變色的臉，冷冷丟下一句：“往后再讓我看見你做如此裝扮，決不輕饒。”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

    李嫚半邊身子站在黑暗里，全身都在發(fā)抖，待郁林肅轉(zhuǎn)身背對她時，李嫚眼中兇光一閃而過，突然一把扔了燈籠，舉起一把匕首狠狠朝他背心刺去：“郁林肅，你去死！”

    曹榭等人大驚：“世子小心！”

    然而郁林肅臉色未變，極快轉(zhuǎn)身隨手抽出腰間繡春刀向后刺去，‘噗嗤’刀劍入rou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是李嫚痛哭的慘叫，她手中的匕首離郁林肅的后背尚有半尺距離，郁林肅的刀卻已經(jīng)刺穿了她拿匕首的那只手。

    曹榭忙招呼侍衛(wèi)將她壓住，郁林肅冷漠抽刀，李嫚又是一陣慘叫，疼的險(xiǎn)些暈了過去。

    “拖下去，審問清楚是誰派來的，府里可有她的同伙?！庇袅置C吩咐了兩句便再不看李嫚一眼，直接進(jìn)了院子。

    不到半個時辰曹榭便來回話：“原來這李嫚竟是當(dāng)初被押解進(jìn)京的云州府的知府李重明的女兒。她父親伏法后，她被曹家買下，之后便以伺候夫人的名義送進(jìn)府里來了?！?/br>
    竟是曹相安插的一枚棋子。

    “后來被大奶奶收買，協(xié)同她害死了夫人。之后她便留在大奶奶身邊，目的便是為了有朝一日替她父親報(bào)仇。她還交代，之前少奶奶失蹤的消息便是大奶奶鼓動她傳給三房，然后三房給散播出去的?！?/br>
    “她說這一切都是大奶奶在背后為她出謀劃策。還有當(dāng)初三夫人的死，好像是三夫人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落在了大奶奶手里，因而她寧愿自戕承認(rèn)殺害了夫人，也要保住大奶奶?！?/br>
    “此番也是他們?nèi)健竽棠?、李小姐還有三房有了協(xié)議，若李小姐成功殺了您，大奶奶便以先世子夫人的名義從三房過繼一個嗣子，到時候由嗣子繼承侯府，大奶奶便是侯夫人?！?/br>
    郁林肅面無表情的聽著，手里擦著繡春刀：“看來還真是小瞧了大嫂，野心不小，手段也狠，往日，還是我太善良了些。”

    冰冷的刀身映出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將李嫚的尸體扔給大嫂，限她一日之內(nèi)搬出侯府，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br>
    “是?！?/br>
    當(dāng)初之所以留下大房母女，不過是因?yàn)殓坨蹞?dān)心對他名聲不好，可他何時在乎過這些呢。如今幺幺不在，這些人又還有什么手段能制住他。

    竟還妄想侯府，這里是他與幺幺的家，他豈會叫別人奪去，簡直是癡人做夢！

    荀氏母女搬出去后，侯府愈發(fā)安靜了。郁林肅這幾日哪里也沒去，安靜等著秋分到來。

    轉(zhuǎn)眼五日過去，這日竟然秋陽高照，從早上起，菜市口便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第73章 結(jié)局

    菜市場被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榭不通,周圍也布置了好些警戒的京衛(wèi)及錦衣衛(wèi)。

    郁林肅因守制的原因并沒有穿公服，然他一身黑衣，一雙冷沉的眼淡淡注視著四周,身邊護(hù)衛(wèi)環(huán)繞,氣勢迫人，周圍的百姓們雖有些好奇,但也并不敢圍上前打擾,都能感覺這人并不簡單。

    旁邊的一處茶樓里，二樓面對法場的一間包廂里，臉色蠟黃一身男裝打扮的張幺幺取出早就藏在此處的弓箭，她試了試弓弦,又做了些調(diào)試，便拿好弓箭站到了窗前。

    窗戶只開了一條縫，但因位置好,下面的情景幾乎盡收眼底，但圍觀的百姓太多，一時想要找出王伯倒有些困難。

    她并不懷疑王伯今日不會來，畢竟對一個暗中謀劃了至少五年的復(fù)仇者來說,看到仇人人頭落地的那一刻是怎么也不會缺席的。

    張幺幺把目光落到了刑場上,曾高高在上視她如螻蟻的曹相此時身穿囚服跪在那里,臉色灰白,沒有一絲生機(jī)。

    誰曾想十幾年前這個人還一腔熱忱地支持父親的改革，十幾年后,又因舍不下權(quán)勢把自己送上了絕路。

    想當(dāng)初……

    張幺幺咧嘴,蒼涼的笑了笑，時移事易，滄海桑田,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想當(dāng)初。

    若真有，她當(dāng)初絕不會和郁林肅回到京城。

    這世上，應(yīng)該沒有什么是永遠(yuǎn)的吧……

    張幺幺的思緒一時復(fù)雜，卻突然聽見下面?zhèn)鱽硇[，此時可還未到午時，她忙朝外面看去，只見原本擠擠攘攘看熱鬧的人群突然亂了起來，好些百姓突然就變成了劊子手，對身旁的人提刀就砍，毫無防備的百姓們不過片刻就倒下了十幾個。

    一時慘叫驚天。

    圍觀的百姓有五六百之眾，誰也不知道身旁的人是不是刺客，一時法場大亂，眾人不要命似的四處逃竄，周圍的京衛(wèi)們想要沖進(jìn)去抓刺客，可幾次突破都沒能成功，反而有百姓見刑場上暫時安全便拼了命的往上面擠去，雖劊子手拿刀不停威懾，可生死之間誰管這些，囚犯們很快百姓們包圍看不見了，而監(jiān)斬官急的滿頭大汗卻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