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沈陌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跟著下了車。 到了門前,他心中緊張起來,說道:“你說,陸伯伯不對怪你吧!” 陸文茵笑道:“怎么會?陸伯伯從未責備過我一句!待我可好呢!” 沈陌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越發(fā)緊張得眼皮一個勁地跳,敲開府門,頓時覺得自己大可不必。 因為他察覺,仆役奴婢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壓根對陸文茵的存在似乎無可無不可。 沈陌心中一陣酸澀,他原想著陸文茵擅自外出,回去會不會挨罵。但是,現(xiàn)在看來,晉國公府眾人對他沈陌比對這個孤女還要親熱百倍。他心里便知道,陸文茵今日離開還是沒離開,估計這個府里除了晉國公陸澤這個做爺爺?shù)腸aocao心,其余的人都是不上心。 沈陌在晉國公府眾人的目光一路注視下,滿臉洋溢著世家公子的儒雅矜貴,面帶微笑,一一點頭示意。 他見了陸榮,陸榮壓根不知道陸文茵出去的事情,所以沈陌為陸文茵外出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因為陸順對陸文茵的漠不關(guān)心,沈陌反而不用撒謊了,于是十分恭敬禮貌地拜別了陸順,心中唏噓不已,心道:怪不得文茵老想著跑到五原去呢! 馬車回到雍國公府,下了大多半天的細碎雪渣消停起來,連天邊都露出一絲亮光。 沈陌忙到沈致院中,將孫慶云圍截他和沈婳,以及薛川相救之事一一都說了。 沈致聽了,倒是再沒說什么,在沈陌告退之前,滿臉沒好氣的表情,囑咐了一句:“以后出府,必須帶侍從!沒有侍從跟著,不準出府!” 沈致的強勢霸道不容置疑,沈陌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只得應(yīng)了是。 沈致還要說話,韓延秀端著茶點笑意盈盈地進來了。 沈致見韓延秀進來,連忙從將搭在膝蓋上的二郎腿放下,從塌上爬了下來,一張笑臉堪比向日癸,笑道:“秀秀!” 沈陌見過韓延秀,恭敬端直,一看就讓韓延秀心疼不已,不由地瞪了沈致一眼。 沈致幾乎立刻權(quán)衡出了輕重緩急,十分知趣地閉上了嘴,換上一副慈祥和藹的大哥形象,對著沈陌笑得如沐春風,說道:“好了,你回去吧!” 沈致的變臉術(shù)精湛地讓沈陌渾身一顫,他忙對著沈致和韓延秀躬身一禮,逃一般地退下了。 韓延秀伸手擋開沈致伸過來的大手,沈致二話不說直接猛地一用力,扣住她的肩膀,一只手就把牢牢地按在塌上,整個人覆了上去,目光流轉(zhuǎn)多情。 韓延秀有些氣惱,忙掙扎著側(cè)身起來,被沈致一按按了回去。 韓延秀惱道:“你坐好,我有話對你說!” 沈致的臉已經(jīng)貼近韓延秀,笑道:“你說便是,你說的,我都會聽!” “你先起來,坐好!”韓延秀豎起秀眉怒道。 沈致見她果真惱了起來,忙翻身坐起,將韓延秀也拉了起來,面對面坐著,認真地說道:“你說,我聽著!” 韓延秀猶豫起來,頓了頓才說道:“呂世騫給我寄了信,說是我爹爹身子最近不好,讓我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沈致明亮深邃的眼眸中深情地映著韓延秀的影子,他攬了她的細腰:“秀秀,岳父……我每年都帶你去看他,都是進不了門。這些年,你憋在心里,委屈你了。這次我送元素和親,你便混入送親隊伍中,回來的時候,我們順道去一趟北燕,你看可好?” 韓延秀被說中心事,不由地低聲抽泣起來。 沈致愈發(fā)憐惜起來,起身定睛看著她的臉,“待到送了親,我便告假,和你到岳父那里住一段時間,可好?” 韓延秀抱緊沈致,大聲哭泣起來,二人相顧無言。 沈陌別了沈致,就挑著燈一路到了元康屋里。 他見元康對著昏暗中的一點燈豆發(fā)呆,知道他又是想著他們元府的是是非非。 元康抬頭一看是他,恍惚的意識回過了神,忙喚道:“陌兒,你來了!” 沈陌笑道:“今日來晚了,天色都黑了,讓表哥就等了!” “其實你也不必每日過來號脈、看傷,我現(xiàn)在都好了,行動自如,不信你看看!” 沈陌忙伸手將他攔下,說道:“表哥,我知道。您的脈象已經(jīng)正常,肋骨上的傷也基本已經(jīng)愈合了,燒傷燙傷也正在長新rou,估計過幾天也就痊愈了,就是……就是可能身上會留下疤痕!” 元康見他眉頭微皺,拍了拍他搭在腕上的手,笑道:“堂堂八尺男兒,身上有些傷算什么,大哥沈致十年前在戰(zhàn)場上受的傷,比我重的多了,這才是讓你敬仰的印記嘛!” 沈陌笑得不可開交,道:“大哥的印記,就目前而言,就是博得大嫂的同情,好讓大嫂少罵他兩句吧!” 元康聽了,哈哈大笑起來,面上陰郁的神情一掃而空,笑得胸口處都有些痛了,強忍著笑,說道:“你這個小陌兒!大哥不在眼前,便開始編排起來。小心大哥聽到!” “這么晚了,大哥怎會過來?你少拿大哥嚇唬我!我才不怕呢!大哥若是欺負我緊了,我便告訴我娘去,再不行,我就去大嫂那里告狀!” 元康咯咯咯地又笑起來,說道:“你大嫂可是個奇女子呢!聽我爺爺說,她是前燕丞相韓季瑗之女!” “我只知道她是燕地人,是前燕貴族之后!是元穆的義姐,王爺認了大嫂做了義女的!” “這事情估計京城除了幾個國公爺,和皇室中人,沒幾人知道的。估計沈爺爺也下了死令,不準任何人提起吧!” 沈陌心中疑竇叢生,這又有什么可以隱瞞的,他好奇的雙眼盯著元康。 元康只得繼續(xù)說道:“那時,大嫂的爹爹是北燕丞相韓季瑗,家族世代為官,身份顯貴,北燕歷代對韓家都有封賞,深得前燕皇帝信任,榮寵無雙,是十足的高門大戶。” 沈陌低頭沉思起來,說道:“北燕十六年前被我大魏所滅!那韓家?” “自然是你大哥的功勞了!北燕太子呂世騫和大嫂從小一起長大,他一心迎娶,但是世伯韓季瑗深知宮中艱辛,不忍大嫂進宮受苦,也是防著北燕皇帝忌諱功高結(jié)黨,對二人的婚事多加阻撓?!?/br> “那大嫂呢?她是否也……”沈陌不由得笑了起來,不好意思繼續(xù)說下去,忙轉(zhuǎn)移了話題道:“大哥和大嫂離了萬里之遙,怎會結(jié)成連理?” 元康知道沈陌心中所想,看了沈陌那閃著好奇光的眼睛,笑道:“大哥那時才十幾歲,隨著舅舅一起出使北燕,在他們國宴上遇到了大嫂,便一心要求娶!” “這怕是不容易吧!”沈陌頓了頓,欲言又止, “是?。∫粋€大魏世家子弟,一個北燕丞相貴女!這婚事似那萬水千山,荊棘險阻啊?!?/br> “算起大哥大嫂結(jié)婚的時間,那時北燕還沒被我大魏所滅!還真是艱難呢!”沈陌雙手支起下巴說道。 “所以呢,大哥不知因為此事受了舅舅多少捶楚啊!聽聞韓季瑗當年也將大嫂趕出了府!” 沈陌心中暗自想著大哥大嫂這段往事,還真是不容易!自己和陸文茵跟大哥大嫂比起來,真是容易的多了。爺爺、父母,甚至大嫂都是大體同意這樁婚事的,大哥對這門婚事有些顧忌,但是也算是默許了他二人的來往的! 沈陌想起小時候自己剛有些記憶時,記得爹爹對大哥動輒責罰,家法板子動不動就請了出來,將大哥教訓的幾日下不了床,到如今見了,也是沒什么好臉色。 元康繼續(xù)說道:“最終,還是不負有心人,兩家長輩同意了這樁婚事。但是,韓季瑗在抬禮送親當日,斬釘截鐵地對女大哥大嫂說,既然你二人情比金堅,今日離去,終生不可再進我韓府半步?!?/br> “大嫂……竟然……”沈陌震驚得圓睜雙眼,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于是不再言語了。 元康笑道:“是??!大哥大嫂真的很不容易才到今天的!所以想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必須要有勇氣啊!表弟!” 沈陌見元康意有所指,也呵呵地笑了起來,裝作什么都沒聽懂,忙說道:“是??!那是肯定的啊!今日,我聽程管家說,姑父又派人叫你回去!” 元康神色立刻暗淡了下來,英俊的臉上映著那豆燈閃爍的昏暗黃光,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我爺爺留下的店鋪和田產(chǎn)的事情,我明日里回去一趟,將這些事情一股腦全都交代清楚!” 沈陌哀嘆道:“這些事情哪里還交代的清楚呢?” “有張管家和朱大哥幫我,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明日過去看看再說吧!” 沈陌真是有些擔心,道:“我聽說他們將那趙氏失蹤的事情怪到你的頭上,姑父就罷了,那元崇和元望也極是難纏的呢!” “清者自清,我將事實說清楚就回府!有朱震在,他們不敢把我怎樣的!” 沈陌想了想,朱震和跟著元毅的人都到了抱一山莊,始終維護著這個表哥,于是他說道:“也是??!有朱大哥在!我還想著陪你過去呢!” 元康英俊的圓臉上再無一絲多愁善感,沈陌覺得最近元康變了許多,經(jīng)歷過這么多生離死別和骨rou離心,他越來越能獨自面對許多事情了。 元康堅定的神情讓人動容,他慢悠悠穩(wěn)穩(wěn)說道:“其實這些都是些小事!爺爺留給我的已經(jīng)很多了,多了少了也沒有關(guān)系,爹爹拿走不拿走也不打緊的!但是,以后我該怎么辦,這才是我應(yīng)該想清楚的,我總不能一輩子什么也不做,躲在抱一山莊度過一生吧!” 沈陌不知為什么,心中又生出一絲恐慌和擔憂來,忙道:“表哥,你……” 元康悠悠地看著窗外投過來的暗影,說道:“長這么大,我還沒離開過京城,我想出去看看?!?/br> 第六十九章 斯人已逝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向大地,樹間的鳥雀飛舞跳躍,從一片葉子到另一片葉子鉆進鉆出,早晨令人清新的寒意尚未退去,地上的土壤散發(fā)出昨日雪后潮濕的泥土清香。 沈陌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去演武場練功,他以前只是和師父學習套路,可是最近和許多高手過招,他才深深意識到自己的不足,這清醒的認識讓他不再似從前練功偷懶,自己一有時間便琢磨起來。 沈陌練完功,洗了澡,換上一套藍白色祥云蝠紋勁裝,腰間一條深藍底色祥云鑲邊錦帶,鑲嵌了白色美玉,墜著一枚淡黃色金絲玉,一身裝扮顯得精神十足,又雍容貴氣。 沈陌每日里出來都是一張閃閃放光的笑臉,叫人見了忍不住地想要和他說幾句話來親近親近,浸染他的喜悅和滿足的快樂,家中的長輩都是十分喜歡他。 沈陌照例給長輩們挨個請安問好,說了好些話,逗著長輩樂得開懷,和他們用了早餐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送長輩回去休息,才回到自己房內(nèi)。 剛一進門,他便在伏在桌上,隨手寫了一張方子,到自己專用的藥房里面配了些藥,吩咐下人送到晉國公府陸文茵那里,才開始安心地做起其他事來。 抱一山莊的土木開始動工了,沈陌看了看桌上寫得工程進度,他很不滿意。 但是,最近府中的收賬越來越少了。 元毅生前便和趙維莊斷了一些生意,這里面都有沈家分成,再加上去年河西道路阻隔,白圭堂式微,卓氏坊針鋒相對等等,沈府的進項的確是不如往年了。好在相對于元驤和趙維莊這些人,沈府也算是好的了。 沈陌看了看抱一山莊的復(fù)修計劃,覺得必須要加快進度了,遂將商原和張管家叫了過來,準備商議此事。 二人還沒過來,程道琛倒是慌慌張張地過來,說道:“小少爺,不好了。桐姑娘不見了,康少爺這會急得厲害?!?/br> 沈陌雙腿一蹬,立馬站了起來,念道:“姑姑!趕快去問問李婆婆!” 程道琛忙說道:“已經(jīng)問了,李婆婆也不知道!” 沈陌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即便是焦急萬分,也會顯得十分地柔和,不似沈致那般硬朗,他此刻正壓抑著心中不良的預(yù)感,他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蘊藏了許多東西。 他沉思了片刻,忙道:“程伯,我這就去問李婆婆!” 沈陌一旦想好了,做起事情立竿見影。 沈陌、元康、程道琛和張管家將李婆婆圍住。 四人的目光盯著,李婆婆一點也不著急,對眾人的詰問非常淡定地說了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沈陌見李婆婆那鎮(zhèn)定自若的神態(tài),知道她肯定隱瞞了些什么,不似其他三人的咄咄逼人,沈陌安安靜靜地轉(zhuǎn)身做了下來,沏了一杯茶,遞給故作鎮(zhèn)定的李婆婆,又返回坐了下來,慢悠悠地說道:“李婆婆,姑姑從你那里聽到康表哥今日要去姑父那里,所以瞞著大家自己前去了,是嗎?” 李婆婆猛地抬起頭,驚恐的眼睛閃爍不定,道:“這……” 沈陌氣定神閑繼續(xù)說道:“其實姑姑去一趟姑父家也沒什么,為什么要瞞著大家呢?你想過沒有?” 李婆婆一看沈陌這般說了,倒是竹筒倒豆子,說道:“我昨日,將姑爺那里過來人請康少爺過去一趟,康少爺答應(yīng)了。姑娘問起,我便照實說了??墒牵也恢拦媚镞^去做什么,不會有事吧!姑娘和姑爺畢竟夫妻一場!” 沈陌剛剛對李婆婆說的話都是自己的猜測,這是他最不想看到,他想著用這個說辭,讓李婆婆否認這個猜測,可是真是要命,他的猜測是對的。 這個前姑父……自己也真是琢磨不透了??墒牵宄氖?,這個前姑父最近和趙維莊走的越來越近,趙維莊現(xiàn)在和沈府可真是水火不容了。 沈陌叫表哥元康后面跟著過去,他和商原先趕到元驤那里去找找。 沈陌和商原一路策馬飛馳過去,沒有順著大門進去,他二人直接從西墻翻身而過,進了元驤新般的宅院。 這個宅子,沈陌從未來過,他只是憑著直覺往宅院的正房里去,沈陌避開雜役,一路和商原二人摸著墻根不斷前行,不知道路的時候,沈陌便一躍飛上墻頭屋頂瞧個仔細,將這府上的小徑記得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