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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圓橙在線閱讀 - 第115節(jié)

第1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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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法庭調(diào)查結(jié)束過后, 很快進入質(zhì)證環(huán)節(jié)。

    蔣成卻突然接到數(shù)個電話,連連掛斷,又連連打來。他瞄一眼來電人, 眉頭微蹙, 但到底還是沖舒沅打了個手勢, 隨即躬身離開觀眾席。

    她只來得及看清那備注上赫然一個“霍”字。

    還待再想, 審判長緊隨其后的“提醒”,已然奪去她所有注意力——

    “下面開始法庭質(zhì)證環(huán)節(jié)。首先, 由原告按照證據(jù)清單所示序號出示證據(jù), 被告質(zhì)證”

    聞聲, 原告方代理律師很快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著手中文件, 隨即抬手向法官同各審判員示意。

    “首先, 我方共有四項書面證據(jù)列舉, 分別為:證據(jù)1、2009屆城南中學畢業(yè)生同學紀念冊;證據(jù)2、2009年6月,葉某華同學墜樓身亡案,警方調(diào)查原件檔案及相關(guān)方證詞;證據(jù)3、《fight myself》在豆瓣、知乎、微信讀書等網(wǎng)絡平臺的評論區(qū)截圖, 早在2017年,就有人提出原書內(nèi)容疑似取材于真實事件;證據(jù)4、《fight myself》同名電影改編的授權(quán)編劇之一提供證詞,證實在改編過程中,確實有收到關(guān)于個人隱私的暗示。”

    “其中, 雖年代久遠,但證據(jù)1的內(nèi)容可以側(cè)面證實,被告舒沅女士, 實際曾多次在畢業(yè)寄語和同學錄中留言,并無被全班抱團排擠的跡象,相反,還有個別同學反復對其遭遇表示鼓勵與同情,是否存在校園欺凌的問題顯然存疑;證據(jù)25,則建構(gòu)起一套具體的行為邏輯,被告是如何從真實事件中不嚴謹取材,并以此牟利,包庇縱容,不顧昔日同學情誼,是顯而易見的!”

    對方話音不高,但抑揚頓挫。

    一套慷慨陳詞下來,包括法官在內(nèi),各審判員均面色凝重。

    直至輪到顧益華律師對證據(jù)質(zhì)證時,復才齊齊抬眼,滿面考究意味。

    “首先,原告所出示的證據(jù)1,無論是從證據(jù)的來源,還是實際有效性上,都僅能證明,或許有某一段時間內(nèi),被告曾被有限度的接納進班群體,個中理由,在其書《fight myself》英文原版第98頁已經(jīng)寫到,‘我開始意識到人類是很奇怪的一種群體,當他們以自我認同為標桿建立小群體時,帶有天生的排他性;但當他們被呼告需要團結(jié)一致對外時,也能心照不宣的把你團成一個分子、一枚必要的零件。仿佛只需要兩句留言,三句安慰,就可以輕描淡寫的把自己撇清,換來你的誠惶誠恐感激——于是我順從了,因為厭倦?!@樣的特殊性不能抹滅我方主張的普遍性日常情境中存在的欺凌,亦不具備充分的客觀性。

    證據(jù)2,真實性認可,關(guān)聯(lián)性不認可。當年的跳樓事件雖客觀存在,但如不是豆瓣高樓將其對號入座,少有人會將這一事件與原書緊密聯(lián)系起來。在此順帶一提,經(jīng)警方檔案,實際可以看出,當時葉某華同學選擇輕率結(jié)束生命,很大程度上是因其無法面對自身對我當事人造成嚴重身體損害、將面臨民事訴訟的情況。雖當時,因?qū)W校和各方施壓,我當事人未能留存證據(jù)提出訴訟,但警方調(diào)查足見當時確有此事,望各位審判員審慎看待。證據(jù)3與證據(jù)4同上,關(guān)聯(lián)性不認可。同時需指出,原告所援引證詞的編劇本人,在版權(quán)改編的會議初期,就已經(jīng)因為和我當事人產(chǎn)生分歧而被開除出團隊,其證詞難免具有主觀故意的先入為主,真實性存疑?!?/br>
    與對方的慷慨激昂不同,顧益華律師言辭懇切,態(tài)度平靜,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樣,引得法官不住小幅度微微頷首。

    舒沅見狀,高懸的心隨之微微落定。

    然而對方手握的“證據(jù)”及相關(guān)證人顯然不僅于此。

    片刻過后,審判長起身示意,“原告繼續(xù)出證。”

    很顯然,與舒沅的“捉襟見肘”不同,隨著輿情對該案的關(guān)注指數(shù)增長,居高不下,葉文倩等人,已然與學校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合作共生”關(guān)系,獲得了一定的“贊助”。

    原告方代理律師后期排布出的證據(jù)511,概都取材于當時的學校檔案,試圖再度論證校園生活的“和諧美滿”,卻被顧益華律師一一以太極四兩撥千斤駁回。

    雙方你來我往,各執(zhí)一詞,一時間□□味十足。

    末了,原告方在簡單休庭商議過后,選擇舉手示意,申請證人出庭證言。

    “我方向法庭申請,傳喚證人聶耀國,即雙方當事人當年高三班主任出庭作證——”

    *

    分明是再簡單直白不過的流程,甚至早已做好直面的心理準備。

    舒沅仍驀地怔怔當場。

    連緊握掌心的手機頻頻小幅震動也一時不覺,腦子里的情緒轟然紛亂,說不清到底是該先慶幸自己沒在打擾老朱之余,再去叨擾這位班主任,還是難過,雖然早知道葉文倩他們會拿學校的事做文章,也沒有想到,聶老師竟然會答應直接出庭作證。

    她本以為自己不至于這樣“萬人嫌”的。

    “……”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口悶氣哽在喉口。

    她忍不住回頭去看法庭側(cè)門,試圖找見蔣成匆匆入內(nèi)的身影,然而那里空無一人,就連手機也“偃旗息鼓”,再無動靜。

    只有孤零零數(shù)條短信,躺在她收件箱里。

    發(fā)件人無一例外是宣展。

    話題圍繞著道歉,顛三倒四的中文語序,以及最后,丟下句沒頭沒尾的,“我會安排他們盡快過去,希望那對你有幫助?!?/br>
    幫助什么呀?

    與聶耀國入座證人席的同時,她靠向椅背,沉沉嘆出口氣。

    不遠處,聶老師看起來六十來歲年紀,微胖,啤酒肚,戴著副文縐縐的銀邊眼鏡,倒也與她記憶里,當年那個苦口婆心、勸她不要與人為難,最好能和葉文華“重歸于好”的偽善面孔堪堪重合,別無二致。

    他正按照程序自我介紹:“我叫聶耀國,57歲,漢族,上海市城南中學骨干語文教師,是原、被告當年高二至高三班主任?!?/br>
    隨即,審判長當庭宣告證人所肩負的法律責任和作偽證之嚴重后果,并反復問他是否明確,是否聽清,過后,則由原告開始,對證人進行發(fā)問。

    原告律師:“聶老師,你好。首先我想請問,你對本案被告和原告代表葉文倩女士,在兩人入學期間,分別留下怎樣的印象?”

    聶耀國:“舒沅……舒沅她比較不愛說話,成績是比較優(yōu)秀的,這點有目共睹。但是她確實很孤僻,不太愛與人交流,我很多次都發(fā)動班級其他同學,比如王瑩啦、方晚晚啦、霍婷啦,等等這些比較活躍的女同學去多跟她交流,但她很排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葉文倩,因為她meimei在我們班上,所以雖然她高一屆,但我們接觸還比較多,這個女孩子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多次代表我們學校在市級省級頒獎典禮上發(fā)言,擔任禮儀、主持人……總之屬于我們那時候老師都非常欣賞的同學,包括高考,也考得非常優(yōu)秀。對比起來,她meimei就比較可憐了——”

    話音未落。

    “反對!”顧益華瞬間舉手打斷,并向法官示意,“原告證人反復談論與本案及問題無關(guān)的人員,主觀導向明顯!”

    “反對有效,請證人謹慎用詞?!?/br>
    聽得法官發(fā)言,聶耀國瞬間噤聲,賠笑點頭。

    沉默間,眼神不經(jīng)意晃過觀眾席上、臉色晦暗不定的舒沅,不過半秒,又飛快掠開,表情微妙。

    原告方繼續(xù)發(fā)問:“好的,那么我還想請問,作為班主任,聶先生,當年你是否有過親眼目睹被告所述的,如‘被人惡意反鎖在器材室’、‘關(guān)在洗手間一下午’、‘體育課上被當沙包’、‘反復語言羞/辱’……等等,諸如此類的情況?”

    “沒有!絕對沒有?!?/br>
    聶耀國正色搖頭,“我們當年,這個班是非常優(yōu)秀的,不是我說,當時排除出境深造留學和因故缺考的情況,一本升學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七點九,這是什么概念?我不說,想必大家都很清楚,表彰榜上掛了整整一年。像這樣的班級,學校是花了大力氣在培養(yǎng)的,抓學風,抓班風,包括舒沅,她當年是我們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不出意外那是要上清北的!我至今還很為她感到……怎么說呢?可惜吧,其實她和葉文華之間的矛盾,現(xiàn)在看來,都是女生團體里的小打小鬧,我可以很誠懇的說,如果當時她主動來找我解決問題,是很容易調(diào)解的!最后鬧到一個跳樓一個缺考,其實不是什么所謂的校園暴力,就是賭氣,真的非常讓人惋惜!至于你說的那些情況,我確實沒有看到過,作為老師,我也不相信我的學生會做出這種事?!?/br>
    “最后一個問題,您此前是否看過《fight myself》一書,作為知根知底的老師,您認為書中的暗示和指向是否足夠明顯?”

    ……夠明顯嗎?

    里頭聲聲血淚的控訴,他是她的授業(yè)恩師,親手教她記敘文、議論文……此刻她的學生交出了如此“答卷”,旁人問他,能看懂嗎?夠明顯嗎。

    發(fā)言向來暢達無比的聶耀國,忽而沉默了數(shù)秒。

    直到原告律師揚高聲音提醒,再度詢問,他這才恍然夢醒。

    一下挺直了背,又一次堅定表態(tài):“是的,我看過,而且,我確實覺得里面有很多指向性強烈的暗示,如果曾經(jīng)在學校就讀過,肯定會產(chǎn)生聯(lián)想,包括我自己也有一個……呃,角色。我看過之后很驚訝,舒沅對于我們這些老師竟然會有這么大的偏見,并且馬上跟當時的一些科任老師……嗯,交流了一下——他們都覺得很、很不好,這也讓我們感到寒心,畢竟是當時飽含期望的學生,也不知道她是為了藝術(shù)加工還是有別的考慮,但肯定是對里面重點描寫的一些同學,存在名譽上的損害?!?/br>
    “好的,謝謝。”

    見原告律師不再發(fā)問,審判長復又轉(zhuǎn)向顧益華律師。

    “被告對證人證詞有無異議?如有,可進行提問?!?/br>
    “有的?!?/br>
    顧益華當即把握機會起身,徑直面向聶耀國。

    “請問聶老師,您對于‘小打小鬧’的定義是什么?”

    “呃,就是,我們當老師這么多年,女生之間的一些小團體啦,可能存在的一點無傷大雅的推搡,你玩你的我玩我的,這些都很……”

    “那么請問打到zigong出血,造成永久性后遺癥,差點對薄法庭,這樣也算小打小鬧嗎?”

    “反對!反對被告律師在無證據(jù)的前提下對證人進行逼問!”

    “報告法官,我方剛才已經(jīng)在質(zhì)證環(huán)節(jié)中有所表述,當年雖未走到訴訟環(huán)節(jié),但我當事人保留有接近八年的婦科檢查記錄,可以證實在高中期間存在外傷導致的身體侵害,此處我并未點明葉某華。”

    “……反對無效,質(zhì)證繼續(xù)?!?/br>
    “聶老師,請你直面回答我的問題,‘小打小鬧’是否包括將人打到zigong出血,一生飽受其害?”

    “這……其實當時并不是文華一個人的責任,雙方都有責任吧,而且在場的也不只是兩個人。”

    “也就是說您對這次事件是知情的?——您不認為這樣的聚眾毆打?qū)儆谛@暴力嗎?!在您看來,是否只有高樓一躍而下,才是最能證明自身煎熬的方式?為何您對同一班級的兩個學生,有如此大的偏見和差異化對待?”

    “反對!反對被告律師預設(shè)情境,證人僅需陳述事實,無需表述個人觀點!”

    “反對有效,被告律師,注意你的措辭?!?/br>
    “好的,多謝審判長提醒。但相信對于聶老師心中,所謂‘小打小鬧’的標準如何判定,大家都有了一定的認識?!?/br>
    顧益華不卑不亢,微微躬身。

    很快,卻又再度面向聶耀國,舉起手中的《fight myself》原著,微笑發(fā)問:“那么聶老師,我還想請問,在您看來指向性尤其明顯的本書,是怎樣傷害了您作為老師的心情?”

    “嗯,我指的是,里面有一個叫‘老吳’的班主任,我覺得舒沅塑造這個形象,就是在暗示我本人。”

    “您是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就里面描寫的一些習慣語、口頭禪啊,還有一些做事方法,包括和這個所謂女主角的溝通過程,”聶耀國擦了擦額角汗意,“……我就覺得,大概是有一些‘內(nèi)涵’的意思,和我們當年的一些聊天談話都能對應上。我覺得這已經(jīng)是明示了??梢哉f,從另一個角度,了解到當年的學生原來只覺得我們是在‘和稀泥’,心里有些受傷吧?!?/br>
    “好的,謝謝你的回答,我也想簡要向大家介紹一下,在本書中,出現(xiàn)過的‘老吳’這一角色具體形象——一個和稀泥的、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比較偏愛家世好的漂亮女生的‘好老師’,至于聶老師為什么會對號入座,我覺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明涵。

    這才是真·明涵吧?

    聶耀國也不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原本還心虛著,瞬間怒從心起,猛地一拍桌案。

    “你——”

    你什么你。

    審判長最不喜公然吵鬧的案件人員,對方聲量一高,登時眉頭緊蹙,開口打斷:“證人,請勿在法庭喧嘩?!?/br>
    “……”

    “被告律師還有要問的嗎?”

    “沒有了,謝謝審判長?!?/br>
    這話落定。

    按照程序,證人必須先行退場。他聶耀國就是再不平再不滿,也只得屈從,順帶一路垂頭,避開舒沅打量的目光,沉默不語。

    等待書記員記錄過后,審判長這才又一次向顧益華方向擺手。

    這是到被告舉證環(huán)節(jié)了。

    想起己方手中堪稱稀缺的證據(jù)材料,舒沅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隨著這一擺手而瞬間揪緊。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