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沒有人生來是廢物(1067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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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栩出國那天是大年初六,除了受托照顧烏龜?shù)挠H爺爺,誰都不知道他有離開的打算。他孑然一身,帶著往事和傷痕,走得痛痛快快。 真香公主回家的消息是新年后他爺爺百歲壽宴那天傳開的。 彼時晏栩西裝革履,彬 νíρyzω.cóм(vipyzw.)彬有禮地接待客人。 狐朋狗友們一開始沒認出來這位消瘦清秀的美人是誰,畢竟晏二少總是不分季節(jié)場合地嘚瑟他那一身膘悍的腱子rou。 這二逼瘦得肌rou都沒了,可真是被“大寶貝兒”傷徹底了。不過在座各個“情場浪子”都有經(jīng)驗,第一個嘛,都疼,都疼,以后愛得多了就沒感覺了。大家為了歡迎晏二公子重獲新生特意組了個局。 晏栩接了電話,淡淡地說,改天吧。 胡鵬只當二逼公子為情傷神這場戲還他媽演上癮了,也懶得接過他遞過來的燈光、話筒和舞臺,隨口敷衍了一句:“我通州那酒吧四月初開業(yè),你差不多行了啊。” 晏栩笑了笑沒有說話。 誰也沒料到晏二公子這一句“改天吧”,推遲了整整四年。京圈少爺們帶著小情兒準備出國跨年時,晏栩正和外教復習英語。他本就在英文環(huán)境出生長大,又在英國混了野雞大學,再撿起來英文不難。 晏爹晏媽聽說老二抽瘋似的練英文誰都沒當回事兒。畢竟二十多年來,這二百五別說“半途而廢”了,心血從來都沒“潮”過,早點接受自己兒子是廢物,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直到晏栩爺爺生日那天晚上,晏爸爸才意識到晏栩真的不一樣了。 2012年以后國家反腐打黑,官員的壽宴婚宴是重點觀察對象。前一天,省委書記的兒子結(jié)婚,開了三輛寶馬迎親就要被紀委檢查全國通報,翌日開國元勛的百歲壽宴仍然高調(diào)大辦了兩百桌。 晏栩推著老爺子的輪椅招呼賓客,晏mama站在樓梯上,使勁兒捅了捅晏爸爸問,那小帥哥是我兒子嗎?晏爸爸“哼”一聲,說:“被他哥練的唄?!?/br> 晏mama由衷感慨:“早知道斷他財路就能讓他變乖,老娘我一分零花錢都不給他。” 宴會上晏爸爸沒怎么吃東西,睡到半夜酒醒了就下樓覓食,只見平時宴會沒結(jié)束就和狐朋狗友們?nèi)霪側(cè)サ幕焓滥蹙谷徽舶察o靜地坐在大廳里發(fā)呆。 酒席結(jié)束,賓客散去,別墅大廳早就被打掃一新。但和白天的熱鬧相比,此刻寒風呼呼吹動窗戶,有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冷清。 晏栩坐在窗前,燈影勾勒出他筆挺的側(cè)影,十指修長搭在膝蓋上交叉,指尖泛出細碎的光。 這小子生得本來就跟著大姑娘似的,從前滿身肌rou不陰不陽不男不女的,看見就讓人生氣。這兩個月這兔崽子暴瘦了四十多斤,晏爸爸看著他,越看越覺得他像個文靜的小姑娘。 “你怎么沒滾???” 晏栩聞聲抬頭,淡淡說道:“爺爺喝了三杯,剛才血壓有點高,我等他睡醒再走?!?/br> 晏爸爸“哼”一聲:“裝模作樣?!?/br> 晏栩沒嗆聲,只問:“您下來干嗎來了?” “餓了,找廚師做點夜宵?!?/br> 晏栩擺擺手,說別麻煩廚師了,我來吧。于是他在晏爸爸震驚的目光中,鉆進廚房,洗手穿圍裙,熟練地煎了兩條秋刀魚,端盤上菜前擠了幾滴檸檬汁。 晏爹瞳孔劇烈顫抖,像看鬼似的盯著晏栩,差點沒守住共產(chǎn)黨員的唯物轉(zhuǎn)主義原則,問一句“你小子被什么妖精附身了吧”。 晏爸爸狐疑,拿筷子捅了捅魚:“能吃吧?” “我做魚一般,吃是肯定能吃的,”晏栩笑了笑,又道,“我燉牛腩很厲害,改天給您燉一次。” 晏爸爸對這兔崽子小時候往湯里尿尿的記憶太過深刻,遞了雙筷子給他:“你先吃!” 晏栩無奈,挑著魚尾巴的地方夾了一小塊送進嘴里:“行了吧?!?/br> 有詐! 晏爹的目光在秋刀魚和晏栩之間來回游移。 這熊孩子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嗆了他好幾句不僅沒懟回來,還會做菜了? “道理我都……就算懂吧……”晏爸爸抬頭,墻上掛鐘顯示著凌晨兩點半,他吸了口氣,疑惑道,“但是,你為啥不給我煮碗素面啊?!?/br> 冬季、深夜、面條,多適合父子倆推心置腹,煎了個外國菜算怎么回事? “您少吃碳水吧,”晏栩嘴里嚼著魚rou,“秋刀魚里有蛋白質(zhì)和人體必不可少的EPA和DHA等不飽和脂……” “繼續(xù)說???”晏爹又冷笑一聲,眼底閃爍著明晃晃的戲謔,“剛學兩招就和你老子賣弄上了。” “不是,”晏栩喉嚨上下滑動,似乎咽得很艱澀,“這魚有點苦?!?/br> “是嗎?我覺得挺好吃的,”晏爹清了清嗓子,裝作毫不在意,“但還是有進步空間的,你小子不要得意!” 晏栩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您喜歡就好?!?/br> 別墅內(nèi)燈光慘淡,映照得晏栩臉有點蒼白,晏爹嘴里塞著魚rou,含糊問:“你怎么了?” 晏栩搖了搖頭:“沒事,胃有點疼?!?/br> “讓你胡吃海塞,年紀輕輕胃就出毛病了吧,現(xiàn)在疼,就是你活該?!?/br> 晏爹話一說完就意識到了話里的漏洞,他做好了晏栩一定會懟一句“說得跟您年輕時候沒浪過似的,今晚兒上喝多那個不是我爹是我孫子唄”的準備,萬萬沒想到晏栩垂著眉眼,點點頭,輕聲回了一句: “您說得是?!?/br> “咳咳咳咳……”晏爹一口魚rou嗆在喉嚨里,幸好秋刀魚沒有多少細刺兒,否則明天天安門就要降半旗,微博一整天變黑白。 比起晏爸爸在深夜里窺到晏栩一絲變化,晏mama則晚了二十多天才發(fā)現(xiàn)兒子不對勁。 晏二公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養(yǎng)尊處優(yōu),長這么大沒吃過虧,從前難過的時候就躲進被窩里不出來,什么時候自己想明白、有勇氣面對世界能重新做人了再出來。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但這次,他正常到反常。 國人每次下決心改變不滿的現(xiàn)狀,朝向美好的未來邁步時,總是不約而同做兩件事,第一,健身;第二,學英語。 晏栩閉關練了兩個多月的英語,晏mama心滿意足地燉了兩個月的雞湯給寶貝“閨女”補豬腦子。 晏棧從小聰明懂事,一邊當著院里的混世魔王一邊占據(jù)年級紀第一名,從幼兒園小班到高三,從來都沒超過十點鐘睡覺。晏栩就不一樣了,從幼兒園小班到高三,從來不知道學習是什么玩意兒,他沒在凌晨前睡過覺,因為不是打游戲就是打群架,兩個兒子都沒讓晏mama找到過當個勤勞勇敢又善良的好mama感覺。 晏mama深知“女兒”的“二次高考”堅持不了幾天,只能每天對著灶臺祈禱再讓這小混蛋渾蛋抽幾天瘋,讓她把“mama癮”過完。某天晚上晏mama逼著晏栩喝完骨頭湯,忽然瞥見晏栩胳膊上青了一塊,問他怎么弄的他也不說,晏mama沒轍兒,只能讓大總管李叔去查查,這渾玩意兒是不是又和誰打架了,對方什么人,打成什么樣,多賠點錢,別上熱搜。 李叔回來臉色有點古怪,敷衍著說是晏栩自己摔的。 “摔得有什么不能說的?” “他在廣場上騎自行車,被憲兵攆的?!?/br> 晏mama半信半疑,畢竟這二逼孩子不是沒放出過軍犬,然后在天安門廣場上和狗比誰跑得快的光榮 νíρyzω.cóм(vipyzw.)歷史。 半個月后,晏栩脖子上又顯出一圈瘀青,晏mama還是感覺不對,怕不是被誰暗算了吧,這小王八蛋惹是生非這么多年,遲到的報應總算來了? 李叔回道:“都是年輕人的玩意兒,您放心吧。” 晏mama意識到,這件事怕是李叔不好說,她又雇了私家偵探。不久后私家偵探回來匯報,小少爺每周一三五去看心理醫(yī)生,二四六去性愛俱樂部當M。 晏mama年老貌美且摩登,又在國外長大,深知SM是什么玩意兒。她心里一驚,這才把晏栩的變化和前幾個月那場戀愛聯(lián)系上。 ……這孩子是心里有多苦,是遭了多大罪才花錢去找虐啊。 她委婉問過晏栩,這孩子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學會裝傻了,他淡淡說,最近想明白很多事,從前太渾蛋了,對不起家人,也對不起自己。趁著還年輕,想好好活一次,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吧。 北京冬天空氣干冷,母子二人并肩坐在四合院的搖椅上,院子里迎春花剛吐了黃蕊,花架子上的藤蔓投下蜿蜒的碎影。晏mama手里捧著熱茶,杯口冒著裊裊白煙。她悄悄低頭,一顆眼淚啪嗒落進茶杯里。 初三那天親戚們來串門,從前是大人們閑聊打牌,小孩子滿地亂跑,而現(xiàn)在是大人們抱著手機打牌,小孩們則是抱著手機亂跑。 小侄女搶了小侄子的手機,兩人繞著沙發(fā)打鬧,小孩兒一跟頭栽倒,手機頓時飛旋破空—— 晏栩正伺候爺爺喝茶,猝不及防被從天而降的手機砸了頭。 完蛋了。 全家人不約而同這么想。 晏二公子作為熊孩子之首平生最厭惡熊孩子,脾氣一上來不管今天是大年初三還是大年初九,也不管你是老子我親哥還是我表哥,大兔崽子當場就能把小兔崽子抄起來,對著屁股一頓猛揍。 倆小孩兒嚇傻了,打麻將的那邊也停下來了,空氣中驀然收緊。 然而晏栩卻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俯身撿起了手機,嘴角極其可怕地蕩起一絲微笑,就像暴風雨前最后的平靜。 他把手機遞給小侄子,小侄子哆嗦著不敢接。 晏栩無奈地笑了笑,眼睛往下一瞥,只見手機屏幕上循環(huán)播放著一只布偶貓的搞笑短視頻。 那一瞬間,晏栩瞳孔猝然緊縮,臉色煞白,冷汗“唰”一下流了下來。他抱著自己蜷縮著跪在地上,緊接著痛得渾身抽搐不止,送到送急診時人已經(jīng)昏迷不醒。 今年過年不收禮,因為今年過個了安穩(wěn)年。 大兔崽子還沒來得及掀桌摔碗,就先被小兔崽子的手機砸進了醫(yī)院。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哦不,是可憐晏栩,晏栩可憐。 拜常年健身的好習慣所賜,哪怕天天出去喝大酒,晏栩的胃和肝依然很健康。 醫(yī)生說胃痙攣不在生理,而是在心理。 晏栩這才意識到他對貓有應激創(chuàng)傷反應。 所謂應激性創(chuàng)傷反應,是指人在經(jīng)歷過情感、戰(zhàn)爭、交通事故等創(chuàng)傷事件后產(chǎn)生的精神疾病,會在接觸相關事物時會有精神或身體上的不適,避免接觸、甚至是摧毀相關的事物。 此后四年間,他對貓避之不及。 哪怕社交賬號上屏蔽了相關詞語,還是會猝不及防刷到貓的視頻或動圖,而每次意外看到貓,他心率立刻飆升至一百八,吞魂噬骨的痛從胸腔徐徐蔓延至四肢百骸,連頭發(fā)絲都痛得仿佛顫抖。 有一次晏栩晚上出門買煙,回家時遠遠看見幾只野貓在啃路中間不知道誰掉的雞米花。 那是十二月末的芝加哥,他腳上踩著拖鞋,刺骨的寒風不斷往脖頸里灌。五十米外就是公寓大樓,可他在寒風中站了二十分鐘,等優(yōu)步從五公里外開過來,載他五十米送到家門口。 他討厭貓。 貓這種生物無情無義,怎么都喂不熟,他這輩子最他媽討厭貓了。 從大年初三到大年初六,晏栩一個人住在VIP病房里躲清靜。初六那天早上,他和護士說下樓遛彎去,一會就上來。然而他穿著一身病號服堂而皇之地走出醫(yī)院大門,招手打車,回家拿起行李直奔機場。 沒有人送行。 根本沒人知道他要走。 從前他不論走到哪兒都眾星捧月前呼后擁,整日醉生夢死,燈紅酒綠。這趟低調(diào)出門,不是刻意裝神秘,只是害怕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會像生日愿望那樣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知道自己是廢物,廢物沒有毅力也沒有決心,再怎么立flag都只是說說而已。 所以他閉嚴嘴,關緊心,守住他唯一擁有的勇氣。 春節(jié)假期即將結(jié)束,航站樓里滿是送行和道別的人。晏栩孑然一身拖著登機箱,木然穿過淚眼依依的人群。 他想回頭,想回家。 他是沒經(jīng)歷過風雨的晏小公主,是恐懼孤獨的大齡男巨嬰。哪怕從前在英國讀大學,身邊也有很多說中國話的狐朋狗友。而這一次,他要面對的是全然恐怖的未知,再也沒有人為他解決麻煩,再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做過什么荒唐事,以及他拋顱灑血地愛過誰。 往前走,別回頭! 晏栩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抓著拉桿箱的手指泛出貧血的蒼白。 另一個陌生的靈魂支配著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回頭,讓他無法停步,讓他荒唐無度的廢柴人生就此落幕。 就算他念不了哈佛,讀不了生物,但他也不想再當個廢物了。 畢竟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廢物啊。 · 晏栩自稱他在英國念了個野雞大學,但他畢竟是中國高官的兒子,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捐兩棟樓捐幾千本書再將簡歷做得漂亮點——晏栩擅長劃船、打拳、帆船,只要是不動腦,他做得很好——依然進了一所相當不錯的學校,也足以讓他在那年秋季正兒八經(jīng)地念一次商科。 狐朋狗友對晏二公子去念書并不在意,“早上連床都起不來,念毛書?。俊逼堄险f這混渾球能讀完三個月,他就日了老毛的羊駝!老毛表示,晏二嘛,誰不了解他啊,性格驕縱霸道,一禮拜就得和同學打架被遣送出境。胡鵬大手一揮,哥們賭個大的,晏二能老老實實念完一個月,我酒吧對所有人免費一個月,他能念完倆月,我就免費倆月。 朋友們紛紛加碼,“一個月?用不上用不上,倆禮拜!”“倆禮拜?最多三天?”“三天也是夠折磨人的,一天!” 這場沒有莊家的賭局從一個月到三個月,然后變成半年,再然后再到一年、兩年、三年……直到新朋友入局,茍酉那位剛剛考進表演系的小情兒問了一句,誰是晏二? 大家才意識到原來晏二逼已經(jīng)離開四年多了。 閑出屁來才會矯情,人一忙,就他媽的沒空瞎想。 出國第一年,晏栩看慣了芝加哥凌晨四點的景色,除了上課、念書、寫論文、跟導師做項目,還嘗試獨立做點風險投資,以及幫家里的公司聯(lián)系進出口業(yè)務。 果然那一年海產(chǎn)品大豐收,全球海鮮價格暴跌。 但晏栩身處大西洋彼岸,在自由貿(mào)易的資 νíρyzω.cóм(vipyzw.) 本主義世界里,投資者除了可以購買未來有漲價的股票,還可以賭未來哪些公司會虧損。 他每天瞪著眼睛啃大部頭,囫圇吞下阿爾法和貝塔風險,但看線看圖始終像看天書,索性自己閉眼睛瞎他媽買。 起初一個月海產(chǎn)品價格跌到熔斷,晏栩五十萬刀的本金翻成了三百萬刀。但第二個月起,受宏觀政策影響,海產(chǎn)品價格回升。 做空的總比做多的慘,這他媽才真的是舉世公認的真理。 一夜之間,三百萬刀只剩了七萬刀,晏栩賠光了底褲,卻站在夜深人靜的芝加哥街頭,扶著電線桿笑了很久。 街上冷冷清清,路燈閃爍不定,滿地的破酒瓶和廢報紙被風吹得咯吱響動。時不時有飆車黨狼哭鬼嚎地路過,幾秒鐘后必然有一輛警車疾馳追上去。 流浪漢裹著棉大衣靠著尿sao味熏人的墻腳熟睡,酒鬼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從晏栩身旁經(jīng)過,頻頻回過頭看這個像羊癲瘋發(fā)作的亞裔男人。 科學家也并非料事如神。 哪個王八犢子說倒騰海產(chǎn)品不能賺錢的。 晏二公子這錢虧得渾身舒爽。 方才經(jīng)過的那三四個男人搖搖晃晃地掉頭回來,帶著滿身臭氣圍住了晏栩。 芝加哥是什么地方?哥譚原型,蝙蝠俠老家,暴力與罪犯的滋生地。 一個滿身名牌的亞裔大半夜站在路燈下傻笑,簡直就是向?qū)Ψ秸惺帧皝戆】旎畎?,趕緊來搶我啊”。 晏栩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站在中央環(huán)視了這幾個哥們。其中一個人沖晏栩yin笑,還歪歪扭扭地拉下褲鏈,嘴里含混著說著“臭婊子”“小賤人”什么的。 啊,不僅想劫財還他媽的想劫色啊。 這一年,晏栩念書學習做生意,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哪里還顧得上健身。當年讓晏二公子引以為傲的腱子rou早就不見了,此刻高級定制的西裝勾勒出他挺拔卻瘦削的身姿,路燈下他皮膚透著冷光似的白,黑眸森寒,朝那幾人咧嘴一笑,隱隱有些令人心驚rou跳的東西消散在深夜里的。 咚咚咚! 接連幾聲重物落地的悶響聲,街對面抱著酒瓶的流浪漢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繼續(xù)熟睡。 那群醉漢全部面朝下躺在馬路上,汨汨鮮血從他們身下滲出蜿蜒流向遠方。 晏栩迎著黑色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一只手插在褲袋里,一只手拎著西裝外套搭在肩膀上,夜風輕輕吹著西裝下擺,像一柄滿是煞氣卻自愿歸鞘的利刀。 新生活總是兵荒馬亂,最累的日子晏栩自己都忘記了是怎么撐過來的。一天連四五個小時都睡不上,咖啡濃茶輪番上陣,實在扛不住的時候就想前半生已經(jīng)把這輩子的覺都睡足了,所以現(xiàn)在不睡也死不了。 然后他就因為勞累過度暈倒在了電梯里。 他住在最普通的病房里,房間內(nèi)還有其他三個人,夜晚堵住耳朵還是能聽見老頭的呼嚕聲,沒有人知道他曾經(jīng)在北京一床難求的三甲醫(yī)院有VIP單間,稍微有點頭疼腦熱,院長都要組織一群主任醫(yī)生進行會診。 第二天下午,晏栩準時出現(xiàn)在新項目研討會上,被一個日裔同事用不標準的中文親切稱為“拼命晏二郎”。 晏栩一愣,好像上一次有人叫他“晏二逼”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 第一年年末,晏栩的投資有賠有賺,幫家里做成的幾單的生意收獲不錯,但他只抽取了合理的傭金,扣除了這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最后手里還剩下十萬刀。 他在州法院的網(wǎng)站上以十五萬刀的價格競拍到一輛法拉利Romo。出國后沒動過黑卡,也盡量少花家里的錢,他賣了一塊手表才把這法拉利開上密歇根大道橋。 那天傍晚,夕陽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從天幕向河面傾倒,深紫、深紅、金紅、橙紅的,一層層渲染著天際,將遠方林立的城市大樓映射出萬丈金光。 晏栩開到郊外,找了個空地,倒上汽油,將Romo一把火燒掉。熊熊大火倒映在他眼底,他俊美的側(cè)臉沐浴在夕陽光中顯得格外陰森。 呵,一輛法拉利而已。 第二年,晏栩終于把這一團亂麻收拾得干凈些,除了念書、幫家里做生意、進頂級咨詢公司實習外,還有精力在國內(nèi)開餐廳,就在胡鵬酒吧邊上,跟狗皮膏藥似的,胡鵬開一家,他黏一家,怎么甩都甩不掉。 胡鵬在北京有六家酒吧,是胡公子廢了七八年心血才熬出來的,而晏栩只用了一年就追平了這個成績。 主題餐廳除了創(chuàng)意優(yōu)秀,還有相當專業(yè)的管理團隊幫助晏栩遠程處理業(yè)務。 每次新店一開張他都要招呼朋友們?nèi)ヅ瘓觯胀腿藘r格公道,而晏二公子的朋友們“明碼標價”,得多交一半,明晃晃的殺熟宰客。 酒局開始時,晏栩這邊正是上午,一群公子哥坐一起喝得眼神迷離,口齒不清,手機放在桌面上,視頻連線一直不斷,晏二少要么背個書包在校園里匆匆趕場,要么西裝革履開車去談生意。 他把時間排得很滿,滿到?jīng)]有一絲一毫的精力去分暇給過去。不久后晏栩遞交了休學申請,他在項目中學到的東西足夠他去下海撈金,再在學校上課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他姓晏,他的價值不依附于一張畢業(yè)證書。看再多的書、寫再多的作業(yè),他也發(fā)不了SCI,當不了藤校精英。 出國第三年,晏栩正式接管了家里公司在海外的生意,硅谷扶持的兩個小項目也都被谷歌收購,那一年他賺得盆滿缽滿,要不是他姓晏,得低調(diào),都能榮登那一年杰出青年富豪榜。 他在西溫哥華買下一處豪宅,玻璃主體建筑,河流峽谷沿森林密布的斜坡蜿蜒而下,滿眼都是蒼青的云杉樹,幾縷陽光從縫隙間灑下,猶如置身靜謐的精靈王國。 房主是美國人,卻是個中國通,知道晏栩是中國高官的公子,暗示晏栩,他知道這是把資產(chǎn)轉(zhuǎn)移到海外,想成交就是一口價,反正錢都是貪污來的。 “買這個房子不為投資,也不為升值,”晏栩直挺挺地坐在白色沙發(fā)上,脊背仿佛被一柄利劍撐著,遙望著不遠處的樹林,眼底閃動著異樣的微光,“我們這種人是崖邊生長,上頭讓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我要是自己一個人怎么都無所謂,可總得給老婆孩子留條退路?!?/br> 對方上下打量他一眼,畢竟晏栩氣質(zhì)再成熟,亞洲人的臉看上去總是比真實年齡要年輕。 “你有老婆孩子?” 晏栩沒有回答,慢慢喝了口紅酒,很久以后才低聲道:“曾經(jīng)有過?!?/br> 出國第四年的春天,晏栩打算收購一家東南亞的造船廠,離家萬里的游子終于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三月末,正值玉蘭花期,長安街上一朵朵白玉蘭在朱紅城墻前靜靜綻放。 晏栩穿著修身的風衣,氣質(zhì)成熟,面色冷峻,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從國家大劇院向東,經(jīng)過人民大會堂,路過天安門再拐進金魚胡同,北京城春風拂面,路兩邊槐樹抽芽,樹底下站了個正抽煙的男人,本來勾著個年 νíρyzω.cóм(vipyzw.)輕漂亮的姑娘,驀然一抬頭瞥見晏栩,登時就愣住了。 狐朋狗友再次相聚,四年忽然而過。 胡鵬第三家店開在王府井,他端了杯威士忌推到晏栩面前,然后笑瞇瞇問了兩個字:“疼吧?!?/br> 這口酒,晏栩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良久,他笑罵了四個字:“你他媽的……” 晏二公子回來的消息迅速傳遍朋友圈,真八卦的、假關心的、拉關系的還有湊熱鬧的統(tǒng)統(tǒng)聚到店里。推杯換盞間狐朋狗友又開始相互調(diào)侃,非要晏二逼分享一下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 曾經(jīng)的晏栩是“這個世界不怕比爛,就怕沒有更爛的比爛”的那個“最爛”,而現(xiàn)在他是一眾二世祖里最有出息的那個。 有人想效仿晏栩開外貿(mào)公司,也做進出口生意。晏栩坐在吧臺前,聞言放下酒杯道:“別,一輩子當個二百五夠你揮霍的了,出去創(chuàng)業(yè)才對不起列祖列宗?!?/br> 晏栩說的是實話。 從“別人家的孩子”到“別人家的孩子”,這條路說起來簡單,只有他知道路上每一步都是坑。有人為他“姓晏”亮綠燈,但更多的人因為他“姓晏”把他當成敗家子糊弄。 他臉長得好,能力也強,懂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張弛有度,硬生生把自己那爺爺脾氣磨成了孫子調(diào)性。吃了兩回啞巴虧以后,晏栩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上孫子能談成的生意,爺爺一定能拿下,但爺爺都搞不定的事兒,孫子沒個卵用。好說歹說不理你,裝腔拿喬就往跟前送,所以他又從孫子變回了爺爺。 可是他發(fā)現(xiàn),脾氣這玩意兒磨沒了,就他媽磨沒了。他再怎么橫眉豎眼,也都只是表演。心氣已經(jīng)滅了,卻不是在生意場上磨滅的,而是更早以前——是他這四年多絲毫不敢回憶的那個時間。 大丈夫先成家后立業(yè),晏栩的業(yè)立完了也該成家了。 前些年晏二公子聲名狼藉,這些年他風頭太盛,人人都愛浪子回頭的故事。不少人知道二公子是為情傷遠走天涯,心里始終有一塊柔軟的白月光,但那也架不住被晏二公子這張臉迷惑的小姑娘前赴后繼。老年貌美的晏mama不堪其擾,連舞都不能跳得清凈,只能把兒子推出去喂狼。 “讓你都見,mama也不忍心,”晏mama坐在沙發(fā)上,翻了翻手機里那一百多張適齡適婚的名媛淑女的照片,“你提個要求,見個八九個、十來個就得了?!?/br> 晏栩沉吟許久:“懂事、情商高、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好不好看無所謂,重點是能過日子,孝敬父母,體貼老公,照顧孩子的?!?/br> “能過日子,孝敬父母,體貼老公,照顧孩子?”晏mama吸了口氣,上下打量著晏栩一眼,“你是自己找老婆啊,還是給婆婆找兒媳???你媽我這么開明,合著你回大清去了?” 晏栩搖搖頭:“我真喜歡這樣的。” “行吧……”晏mama猶豫了兩秒,又開始數(shù)落兒子,“你個討債鬼,就不能讓mama不cao心,哪怕你說你要個當過模特的性感名媛,老娘都能找到,你要個能過日子的,哪兒有能過日子的呢?” 還真有。 這姑娘的二大爺在中南海工作,她舅老爺曾在晏栩爺爺手底下打過仗,兩家稍微繞一繞還沾親帶故,算門當戶對。姑娘本人在日本長大,和京圈這些公子哥兒都不熟悉,性格也像溫柔可愛的的櫻花妹。 臨門一腳,晏栩反倒慫了,從見面的前三天開始就焦慮失眠,前夜里上吐下瀉,見面當天早上急性腸胃炎進醫(yī)院掛了三天水。這期間他加了姑娘微信,彬彬有禮地道歉,托人送禮物,還以自己狀態(tài)不好委婉拒絕了姑娘探病。 腸胃炎痊愈后,準備第二次正式見面,然后晏二公子又重復了焦慮失眠、上吐下瀉、急性腸胃炎的流程。 月末,晏栩第三次因為腸胃炎住院時,晏mama實在看不下晏栩這坑爹的相親應激反應,主動向姑娘說,我們家渾蛋玩意兒有病,配不上你,你是個好姑娘,我們不能眼睜睜看你往火坑里跳。 櫻花姑娘畢竟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淡淡說,知道了。 此后再也沒人提過相親。 · 晏栩四年不回家的借口都是忙,他時常和爺爺奶奶視頻聊天,問問龜兒子的近況。晏爹攜夫人在新聞聯(lián)播里四處訪問,晏栩與父母倒是有機會見面,可晏棧軍裝在身,出國一趟得一層層審批,煩不勝煩。 晏栩在國內(nèi)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晏棧在非洲執(zhí)行秘密任務,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五道口那處老房子的樓下,當時兄弟倆劍拔弩張,晏栩追著車跑,晏棧為了躲他,連車都沒掉頭,倒著就開出去了。再后來晏栩慌張出國,連親哥的“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四年后兄弟倆再次見面是在秦皇島的小別墅里,晏棧還沒脫軍裝,直挺地站在門口,逆光模糊了那張嚴肅又堅毅的臉。 晏栩懦懦叫了一聲“哥”。 晏棧這個身高將近一米九的中年男人一瞬間紅了眼睛:“關你倆禮拜,四年不理人啊,小兔崽子?!?/br> “我錯了,哥?!?/br> 晏棧沉默著,胸膛一起一落。 “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你說得全是對的?!?/br> “……” “哥,我小時候不懂事兒,讓你cao心了?!?/br> “……” “這么多年一直讓你給我擦屁股,我特別對不起你?!?/br> “……” 晏棧咬著牙,避開了晏栩的目光。 四年不見這渾小子,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成熟的男人是他弟弟。 從前的晏栩是只奶豹子,奶兇奶兇的,總是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可一開口就是一聲“喵”。而現(xiàn)在的他,一身柔軟的絨毛都被扒光了,皮囊上受過太多傷,淋漓鮮血退凈,就變成了猙獰的傷,傷痕一層蓋著一層,最后終于磨出堅硬的外殼,從此以后刀槍不入,是真正的萬獸之王。 他那么大一個弟弟、他不著調(diào)又愛耍無賴的弟弟、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又上天入地找不到更好的弟弟就這么消失在時間里,可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回他。 晏棧轉(zhuǎn)過臉,悄悄抹干凈眼淚。 “說什么傻話,你是我弟弟,再說,你小子當年那么有心,這四年我和你嫂子也沒虧待了你的小寶貝兒,”晏棧招手讓老婆過來,“過來看看吧?!?/br> “?。俊标惕蛎杀?。 大嫂拎著精致的木籃子,走到晏栩身旁,笑瞇瞇掀開了籃子上的蕾絲布。 晏栩狐疑著往里瞥了一眼,“嗝”了一聲,兩眼一翻,當場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臥槽?怎么回事?”“你給他看什么玩意兒?”“貓?。∷匾鉃榱说狼杆臀业哪侵回?!”“貓貓剛生小寶寶,晏棧說送小弟一只?!薄皼]心跳了?!猝死了嗎?”“晏栩?。?!” 應激性心肌病,是指人在重大的情感打擊下,短時間內(nèi)腎上腺素猛增,抑制心臟的心肌收縮功能,導致心臟泵血功能降低。 簡而言之,早已忘情絕愛的晏二公子距離猝死只差一步。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用孤獨與毅力建立的心理防線轉(zhuǎn)瞬間被一只布偶貓土 νíρyzω.cóм(vipyzw.)崩瓦解。 然后晏二公子又又又又又撒癔癥了。 他要見慕如笙。 不見面不交談,只遠遠看她一眼,當作對過去的徹底告別,這塊在心頭壓了四年的石頭就能放下了。 晏栩把車停在學校東門,坐在駕駛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從傍晚六點一直等到深夜十一點,都沒看到那抹機械般僵硬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六點,晏栩又換了一輛極其“低調(diào)”的輝騰守在胡同口。上班的人群往外走,晨練的大爺大媽往回遛,人潮來去匆匆,直到早高峰結(jié)束,臨近中午他依然沒有見到慕如笙出來。 晏栩狠狠碾滅了煙,下車重重甩上車門,木然地走進居民樓,停至五層,只見防盜門的門把手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門框上褪色的春聯(lián)還是他買的那副,看樣子這間房至少幾年沒有人住過。 樓道內(nèi)空蕩安靜,晏栩沉靜的側(cè)臉紋絲不動,春日陽光透過臟玻璃照進來,映得他皮膚素白細膩,眉眼唇鼻立體深邃。 他在門口怔怔站了一會兒,望著春聯(lián)出神,從外表很難看得出他在想什么。然后晏栩轉(zhuǎn)身下樓,直接開車進了清華。 實驗室門口掛著的負責人名牌換成了別人的名字,教職工姓名欄里也沒有她的照片。 “同學,你們有沒有一位叫慕如笙的女教授?”晏栩拉住一位從實驗室走出來的同學,“教生物的,長得好看,但是看著不太正常,像個機器人。” “沒有,生物系很久都沒有好看的女老師了。” 晏栩飛奔至辦公樓,直接找到黨委書記的秘書,問那個人為什么不在清華教書了?她什么時候離開的?因為什么事離職?現(xiàn)在去哪兒了? 當年追她的時候鬧得滿城風雨,晏栩擔心是不是分手之后,她被人排擠欺負,叫她豪門棄婦。 管人事的老主任推了推眼鏡,恭恭敬敬將晏栩領到檔案室,在晏栩的眼皮子底下,將“慕如笙”三個字輸入系統(tǒng)。 晏栩心底頓時一痛。 這三個字,字字如刀。 幾秒鐘后屏幕上彈出提示欄: 【查無此人】 “您看到了,清華從建校至今的人事記錄都在系統(tǒng)里,”老主任攤手,“不好意思,幫不上忙了?!?/br> 沒……沒有這個人? 晏栩慢慢走出辦公樓,站在樓門口望向校園。正午陽光刺眼,勾勒出他緊繃而堅冷的側(cè)臉,另外半側(cè)則隱沒在陰影中。 總不可能是一場夢吧。 他赴大茍的酒局,路上去便利蜂買了打火機,短短瞥了一眼那個催他結(jié)賬的姑娘。 從此以后都是他的幻想? 也許他確實一見鐘情,但并沒有裝逼中暑當眾昏倒,也沒有抽瘋跳陽臺。那么這四年,他是因為什么遠走異鄉(xiāng),又是因為什么不想再當廢物? 春風裹挾著校園內(nèi)的喧嘩人聲盤旋直上,消失在偌大的的鋼鐵森林之中。 晏栩越想越冷,烈日正午時分,駭然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