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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天鵝rou在線閱讀 - 第103節(jié)

第103節(jié)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的,只記得有很長、很長的滴答聲……

    迷迷糊糊中,耳邊的聲音變了,是鳥兒,很近,偶爾一下,這里,那里,然后,慢慢地,變得多起來。應(yīng)該是早晨了,想起那年在云南山中,鳥鳴隨著晨曦瞬間爆發(fā),好像早早地都在等,一場隆重的洗禮,驚為天人。高原的鳥沒有那么多,但是鳴聲清亮,劃過天空,不睜眼都能感覺那湛藍的清澈和高遠。

    窩在睡袋里,季萱深深吸了口氣。露營就是這么舒服,一醒來就是新鮮的空氣。慢慢睜開眼睛,手有點僵,伸出來,手機上滿格的電,空白的信號,依然不知所蹤。

    這么點雨應(yīng)該不是問題,一晚上,營地的夜燈沒有熄,也沒有等來他。

    大若說,“沒事兒,不用攔著他,慢慢兒的,就好了?!?/br>
    這是已經(jīng)慢慢地,好了么?

    正出神,聽到帳篷上有手指敲,是大若。季萱爬起來,腦袋鉆出帳篷,“嗯?”

    大若下巴往遠處一點,“看。”

    不遠處的湖水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霧,藏青色的山浮在起伏的云海中,活了一樣,飄飄繞繞;風(fēng)馬旗像牽著的彩繩,似乎拽不住就要飄遠;鳥兒穿梭著,云紗中忽隱忽現(xiàn);虛無,真切,近在咫尺,天堂降落的一瞬間,人就這么入定了……

    “這霧最多兩個小時,上山么?”上去就是一天,去不了鎮(zhèn)上了,錢方若有必要問清楚。

    “上!”

    ……

    凌海。

    十月江南,最后一點暑熱都已褪盡,秋高氣爽,風(fēng)景明媚。

    從凌海設(shè)計院出來,岳紹輝站在路口等街燈。對面就是e,兩邊高大的法國梧桐遮著狹窄的老街,熙熙攘攘,都市的繁華總是伴隨著擁擠和忙碌,習(xí)慣野外和海邊的人,眼中泛著燥熱。

    為了長風(fēng)項目的最后競標(biāo),兩個月前他回到了凌海。e 首個政府基建大項目,能被選中參與競標(biāo)已經(jīng)是重大突破,結(jié)果并不重要??墒沁@對星野來說完全不夠,第一次沖刺就要勢在必得??稍跇?biāo)書上,面對王牌設(shè)計院,他卻決定走穩(wěn)妥路線,用這邊的話來說叫“八股”設(shè)計。

    岳紹輝堅決反對,這樣的方案將e的優(yōu)勢完全抹去,平庸而毫無競爭力!星野卻說e早已名聲在外,拿到入場券不是進去show off,而要低下頭來、彎下腰去,讓老學(xué)究們知道我們會做他們的作業(yè),會做好,會按時完成。

    what the hell is that??于是,兩個人爭論,日夜不休。

    在專業(yè)方面,這些年星野已經(jīng)生疏,從來不會這樣堅持,總是以他岳紹輝的決定為準(zhǔn)??蛇@一次,這家伙頑固到極點!到最后一刻,所謂的讓步是讓岳紹輝帶一隊人馬做一套方案,而另一套,由常年在體制內(nèi)、出身國家科學(xué)院的南嘉樹主持。

    兩套方案出爐,不存在什么激烈競爭,當(dāng)看到嘉樹的方案,岳紹輝就似乎明白了那句“做作業(yè)”是什么意思,正經(jīng)的學(xué)院派,這作業(yè)完全做在格子里,卻精益求精,教科書一般毫無瑕疵。稍作融合后,提交標(biāo)書,并且由嘉樹帶隊出征。原因很顯然:只有嘉樹才會說他們的語言。

    公開招投,結(jié)果出來得很快,意料之中意料之外:e中標(biāo)了,與凌海設(shè)計院共同承擔(dān)主設(shè)計,設(shè)計與現(xiàn)場施工由南嘉樹出任總工程師。

    這是業(yè)界的一個大新聞,從此e就不再是一個掙扎生存的民營企業(yè),而是官方御用epc??上В鱽淼臅r候,星野昏迷不醒,而他,守在icu外,完全的空洞……

    秋天的陽光并不刺眼,可是綠燈亮起時,岳紹輝竟然頓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

    上二十八樓,電梯打開,正是午餐時候,整個樓層靜悄悄的。走過去,旁邊的辦公室門開著,辦公桌后的人握著筆,姿勢一如既往地端正,筆卻沒有碰到紙。人瘦了很多,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可是,好好地活著。

    岳紹輝不由輕輕吁了口氣。

    這一次,真的太險。

    一個月前,一通來自高原醫(yī)院的電話把岳紹輝半夜驚醒,連夜趕路,趕到時,已經(jīng)進不去icu,看不到那個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人。

    這幾個月星野每到周末就會趕去四川、去西藏,開始很好,一點旅途辛苦和見到萱的欣喜相比只是添加的作料,讓他更興奮。后來,路越來越遠,海拔越來越高,他幾乎每次都會出現(xiàn)高原反應(yīng)。

    高反對于健康人來說只要應(yīng)對恰當(dāng),并不特別也不可怕??墒牵且笆敲恐芙?jīng)歷一次,這種頻率,讓他幾乎沒有適應(yīng)和恢復(fù)的時間,就像過山車,不停地上去,下來,反復(fù)地跳。

    星野從不提,岳紹輝開始也沒察覺,直到有一次順路接他的飛機,發(fā)現(xiàn)人還在低燒,沒出機場就在衛(wèi)生間吐了。

    這一次,海拔四千多米,沒等到目的地,他就在加油站突然暈倒,幸好有人及時救助,給他吸氧才撐到了醫(yī)院。

    為了長風(fēng),連軸工作,日夜顛倒,這家伙本來就不強壯的身體抵抗力肯定下降,離開時已經(jīng)有點感冒,按平常藥都不需要吃,誰知到了高原直接導(dǎo)致他呼吸困難、呼吸道感染,加上一直沒有停止的高原反應(yīng),引發(fā)了急性肺水腫。

    更糟糕的是,他小時候得過急性呼吸功能不全,當(dāng)時治愈并沒有留下后遺癥,可沒想到極端條件下身體任何一點瑕疵都被再次引爆,拖到了幾個小時的奪命線上。

    神志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告訴醫(yī)生通知兄弟。

    生平第一次,岳紹輝見到了病危通知書的樣子,星野沒有親人,早就立了委托書式的遺囑,他是唯一授權(quán)的簽字人,包括生命垂危時所有的決定,和是否繼續(xù)讓他活下去。當(dāng)時是為了e,怕有意外發(fā)生,形式與保險并不覺得怎樣,待到筆在手中,岳紹輝才明白這簽字的分量。明知道一分一秒都是星野的生命,可他卻突然害怕,看不清白紙黑字上寫的是什么,哪里還談得上決定,判斷……

    守在icu外,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是學(xué)醫(yī)的,想不出一個肺水腫為什么會搶救那么久。星野當(dāng)然不會死,這個家伙命特別硬,他說他克死了所有親人,加起來,他得活好幾輩子才夠本。而此時此刻,岳紹輝整個思維都被清空了,完全不存在理智和邏輯,只認定他說的就是真的,他是貓,九條命的貓。

    大夫出來時,說了很多,岳紹輝到現(xiàn)在都還一字一句記在心里。來之前,他是決定要包機把星野接回凌海接受最好的治療,可是后來改變了想法,高原醫(yī)院的條件雖然相對差一些,但是醫(yī)生專業(yè)素質(zhì)也很強,治療高反,他們的經(jīng)驗更豐富。

    星野出了icu,岳紹輝才想起跟公司和家人聯(lián)系。而最后,握著手機,幾個小時,一直在想該不該通知季萱。在星野生命垂危、神志消滅的最后一刻,給出的聯(lián)系人是千里之外的兄弟,而不是近在咫尺他的萱。即便如此,岳紹輝知道他不應(yīng)該替星野做這個決定,可是,醫(y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他的心悸很久不能平復(fù),所以,還是發(fā)出了那個信息。

    岳紹輝:季萱,星野出現(xiàn)高反,在高原醫(yī)院搶救,目前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在休息。

    季萱:你在么?

    岳紹輝:我在。

    季萱:多謝。

    那天,守在病床邊,岳紹輝盯著手機屏幕上這短短幾行字,很久都沒有動。心里的感覺就像看到錢方若那幅畫,這女孩子的言語一樣具有沖擊力,很簡單,讓人猝不及防就開始又結(jié)束,可似乎又說了很多,很多……

    岳紹輝不覺得自己能準(zhǔn)確傳達她的意思,所以,面對星野,選擇隱瞞。

    高反來勢兇猛,治療及時,恢復(fù)起來也很快,只是肺造成了永久性損傷,雖然不會太影響今后的生活,可星野他再也不能跳水、不能潛水、不能做任何高空運動,至于高原缺氧的地方,去就是搏命。

    也許他們兩個真的有默契,自從他醒來,就沒有提過她一個字。

    岳紹輝知道這是一件無法消失的事,追不上,又放不下。季萱不會回來,更不會為了他放棄自己的路。這女孩才華天生,性格孤傲,脾氣古怪,所有這一切都造就了她的畫筆。這次追隨,星野的手機里滿是作畫的女孩,偶爾看到畫布,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那種色彩和視角幾乎就是變了個人,也或者,這才是離開顧辰和凌海后,她最真切的本身。

    天才,不能束縛,不能歸屬。這個道理,星野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了。

    此刻看他握著筆,好幾分鐘依然一個字沒寫,岳紹輝抬手叩門。

    “你回來了?”

    “嗯,”岳紹輝走進去,“今晚你得去吧?”長風(fēng)的慶祝會,只是e 內(nèi)部給項目組的,他可以不去,不過現(xiàn)在,岳紹輝覺得他需要一點酒精。

    “嗯。”張星野擱下筆,“你什么時候的飛機?”

    “還沒定。”

    “還不走???再不走讓嘉樹換你去?!?/br>
    岳紹輝笑了,“行啊?!?/br>
    張星野也笑笑,起身繞過他開冰箱拿了瓶水,打開,“走吧?!?/br>
    岳紹輝從他手里拿過,仰脖子就喝。

    張星野看著手里落下的瓶蓋,空轉(zhuǎn)了轉(zhuǎn),笑了,“我不去了,放心吧?!?/br>
    這一點,岳紹輝沒有不放心,畢竟,他不能死在季萱面前,即便她愿意看著他死。只是,張星野,這家伙這么久不開口不行動絕不是個好訊號,只能說明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想再得到任何人的意見,不再需要任何理由。

    “季萱怎么樣,有消息么?”岳紹輝問。

    “到布達拉宮了?!?/br>
    只有地點,沒有內(nèi)容。岳紹輝等了一會兒,皺了眉,星野到現(xiàn)在都以為季萱不知道那場生死一線的意外,而她似乎也根本無意提起。時間拖得越久,岳紹輝越猶豫究竟該不該告訴他:其實他的萱已經(jīng)知道他死過了,在她去布達拉宮之前……

    死都無所謂,還有什么能讓她害怕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們,么啦么啦。

    老張就是在這個時候拿下了長風(fēng),成就了某工,有小天使一定知道誰在現(xiàn)場做小翻譯啦。^_^

    不要嫌棄我哈,隔離中的人依然有工作要做。抱住蹭蹭

    感謝在20200411 09:50:48~20200512 05:54: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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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3章

    傍晚。半城山色半城湖。

    從拉魯濕地回到旅館的時候, 剛過了晚上六點,時差兩小時的拉薩在深秋已經(jīng)體現(xiàn)不了那么多,夕陽斜落, 天要晚了。對工作組稍作安排錢方若就奔上樓,小旅館三樓被他們包了下來, 徑直走, 走到盡頭的房間。

    旅館酒店的盡頭一般都是不去住的, 迷信也好,講究也罷,出門在外總有點禁忌, 于是他們就把這里做了臨時工作室, 誰知有個人進去就沒再出來。

    車剛拐入巷子就看到這里亮著燈,此刻握了門把手,錢方若真想一把推開, 明知道絕不會驚了她的筆,然而心還是頓了一下, 抬手叩門。

    叩了幾聲, 推開。窗前畫架邊的女孩仿佛剛意識到門聲,頭低了一下, 這才回過來。

    錢方若眉頭一皺,走過去。

    一個多月了, 張星野自從那次色季拉山露營爽約后,再也沒有追來過。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她接受起來也似乎沒那么困難, 他們還是會通電話,話很少,有時只是問候一聲, 十幾秒而已。

    日子沒有停下來,她的筆也沒有,顏色更濃,維度更深,心更靜。旅途非常順利,按照計劃出了拉薩就往高原深處去了,在雪下來之前找一個地方安頓,然后組里兩個人就要返回凌海繼續(xù)打理工作室,剩下的人安心過冬。

    高原的冬是很多人畏懼、很多畫手不會采到的點,也是他們商量后決定住下來的關(guān)鍵,從陽光下的日喀則到冰封荒原的牧區(qū),一定有從未觸碰過、終生難及的東西。目的地就在眼前,錢方若已經(jīng)興奮起來,可這兩天這更改興奮的丫頭卻突然不再離開旅館,不肯往任何沒有信號的地方去,哪怕半個小時。

    必須得繼續(xù)往前走,無論如何。

    畫布上只有底色,調(diào)色盤也干了,錢方若問,“怎么著?”

    季萱丟下筆,另一只手還握著手機,倒換一下,揉著酸澀的手指,“沒怎么?!?/br>
    “還沒電話來?”

    “嗯?!?/br>
    “打給他。咱得把這事兒了了,不能總干等著?!?/br>
    說著錢方若就去拿她的手機,他的手不重,季萱抝了一下就松開,抬頭看著他笑笑,“干嘛啊,他可能有事,打了也接不了。”

    “不管他是不是有事,咱不一直在等這一天兒么?怎么真到了,你還不信了?”

    “不是。”手機揣進兜里,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就是什么也沒說,有點怪?!?/br>
    “怪?非要千山萬水、今生有憾地道別?這么消失,對誰都好?!?/br>
    “是好,可那就是個千山萬水矯情的人,有憾可以,消失不會?!?/br>
    錢方若有點失笑,“這個時候了,還重要么?琢磨他?”

    無話反駁,季萱只能抿抿唇,輕聲自語道,“我只是說,我知道他。”

    “你不知道?!边@張寡落的小臉看得人無奈,錢方若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在她身邊,“需要的時候,男人什么話都能說,也什么事都能做,更何況是張星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