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在忠勤伯府停下之時(shí)，便見伯府大門緊閉，孫釗理了理官袍上前叫門，很快門房將門打開，一看到是孫釗，竟然行了禮便道：“孫大人，老夫人交代過了，二小姐的案子無需官府查處，您來若是為了二小姐的案子，便先請(qǐng)回吧?！?/br>
    孫釗一愕，他貴為京兆尹，專為問案而來，竟然連話都沒說便被堵在了門外？

    “你……你去通報(bào)老夫人，就說有至關(guān)重要的疑問需要解答，不會(huì)耽誤時(shí)間，也不會(huì)損了伯府名聲，便問她還想不想抓出那謀害二小姐的兇手了?！?/br>
    孫釗態(tài)度有些強(qiáng)硬，門房卻苦著臉道：“大人請(qǐng)饒了小人吧，不是小人不去通報(bào)，實(shí)在是老夫人早早便料到大人還會(huì)再來，所以一早吩咐了，小人此刻若去通稟，只會(huì)惹得老夫人不快的，到時(shí)候是要受罰的?！?/br>
    孫釗不由瞪大了眸子，有些氣惱，“你這……那本府并非來文案的，你令本府進(jìn)門去見見老夫人?！?/br>
    門房卻還是不愿，“大人莫要哄騙小人了，小人今日當(dāng)真不敢讓您進(jìn)來。”

    孫釗簡直氣的眼前白光簇閃，抬手指著門房，卻一聲不知該說什么，“罷罷罷，陛下未同意讓繡衣使接管此案，老夫人便想如此耗著嗎？你且將此話帶給老夫人，本府也不進(jìn)你們府門了，只可惜伯爺不在，若是他在京城，哪里會(huì)有這些事?！?/br>
    孫釗說完便走，門房倒是連連致歉，卻如何能平息孫釗之怒，可就在此時(shí)，府門內(nèi)傳出一陣說話聲，這時(shí)，門房將門打了開。

    門內(nèi)走出一人，孫釗還未走到馬車跟前，便聽身后有人輕喚。

    “孫大人？”

    孫釗駐足，回身一看，唇角扯出了兩分薄笑，“竟是你。”

    薄若幽本也要上馬車，聽到那句“孫大人”只覺聲音有些耳熟，不由也回了身，這一眼看去，卻是微微一訝，出言之人，竟是林昭。

    林昭的目光亦落在了她身上，他一愣，滿臉驚訝，“薄姑娘？”說著便快步走下來，先對(duì)著孫釗拱了拱手，然后看看二人面帶不解。

    孫釗見林昭和薄若幽相識(shí)亦有些意外，薄若幽福了福身，“林公子，沒想到會(huì)在此處再見面?！?/br>
    孫釗看著二人，“你們……”

    薄若幽便道：“侯爺在洛州辦案之時(shí)，林公子亦在法門寺內(nèi)?！?/br>
    孫釗頓時(shí)恍然，“竟有這般緣故?！?/br>
    林昭亦望著薄若幽，“薄姑娘怎會(huì)和孫大人在一處？”

    孫釗笑道：“林公子想來知道小薄是做什么的，她回京之后，被侯爺舉薦到了京兆府衙門，這兩日已來衙門應(yīng)卯了?！?/br>
    林昭欲言又止，似乎沒想到薄若幽竟在京城衙門做起了仵作，可想到伯府之事，還是問道：“你們來此，可是為了伯府二小姐之事？”

    孫釗笑意一淡，“正是如此啊，你想來知道了，不過老夫人不愿衙門插手，知我來問案，竟是連門也不讓進(jìn)?！?/br>
    林昭略一猶豫，“我亦是奉父親之命來探看的，老夫人想讓繡衣使接掌這案子，適才面見，老夫人面有余悲，也未多言?！?/br>
    孫釗嘆了口氣，“此事陛下若是交給繡衣使，我倒也覺輕松了一分，可若陛下不愿，我還要見見你父親，看令你父親出面，老夫人能否配合一二?！?/br>
    林昭掃了薄若幽一眼，“既是如此，不若現(xiàn)在便去府上見父親？”

    孫釗聽到這話心生意動(dòng)，見時(shí)辰不早也快到了下值之時(shí)，便點(diǎn)頭，“那也好，你父親可在府上？”

    林昭熱忱的道：“這般時(shí)辰，當(dāng)也出宮回府了?！?/br>
    孫釗很快做了決定，卻又看向薄若幽，薄若幽見此便道：“大人且隨林公子前去，我便先回家了，明日再去衙門。”

    孫釗和藹的應(yīng)聲，林昭欲言又止，薄若幽卻已福了福身往自己馬車走去。

    等薄若幽上了馬車，林昭到底也未能出聲相留，孫釗見他神色有異，便嘆道：“是不是沒想到侯爺會(huì)舉薦個(gè)小姑娘來京畿衙門？便是我也未想到，只不過你在法門寺見過她，當(dāng)知道她是厲害的?！?/br>
    林昭扯出一絲笑來，“是，我是知道的?！闭f完又問，“她如今在衙門當(dāng)值，可是日日皆至？”

    孫釗應(yīng)了一聲，“的確如此，這小丫頭頗為盡心力，實(shí)在令人十分欣慰，早前我還當(dāng)她和侯爺關(guān)系匪淺，后來才知只是侯爺惜才?！?/br>
    林昭一聽這話下意識(shí)便道：“不是，侯爺只是賞識(shí)她罷了?！?/br>
    他言語著急，也不知是在為誰開解，孫釗想他是小輩，忙笑著應(yīng)道：“那是那是，侯爺可不是公私不分之人。”

    若是別的吏治之事，孫釗大可不必前來見林槐，可此番乃是命案，若當(dāng)真懸而不破，遲早也要令刑部問責(zé)，他自然早些來見林槐為好，林槐身份在他之上，且與伯府相熟，令他出面斡旋，方可令伯府老夫人松口。

    孫釗同林昭一起到了林府，一問門房，林槐果然回來了，門房又道：“老爺今日是同武昭侯一起回來的，二人如今正在書房議事。”

    此言令孫釗和林昭都有些意外，孫釗一喜，“那正好，再問問侯爺?shù)囊馑肌！?/br>
    林昭略一思忖，倒也沒想那許多，帶著孫釗往書房去，二人到了書房門口，經(jīng)了稟告才入內(nèi)，果然見霍危樓在房內(nèi)坐著，二人行了禮，霍危樓面色松快的令他二人免禮。

    林槐見孫釗一臉苦色便問：“孫兄這是怎地了？”

    孫釗落座，唉聲嘆氣的道：“林兄不知我適才受了哪般委屈，伯府的事想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今日得了些線索，我要去伯府問詢，誰知老夫人早有交代，連府門都不讓我進(jìn)，我和我們府衙上仵作姑娘，竟就被阻攔在了門外。”

    霍危樓聽見孫釗說起伯府之事并不在意，可聽到孫釗提起薄若幽，劍眉不由微揚(yáng)，可他卻也不曾出聲，懸而未決的民間要案，州府衙門大都先遞去刑部，如今孫釗來找林槐乃是尋常，他做為孫釗上峰的上峰，只需靜觀其變便好。

    林槐一聽此言便皺了眉，“當(dāng)真如此強(qiáng)硬？”

    孫釗苦笑，“我亦是沒想到，可這般下去，案子如何破？案子破不了，便是底下人的過錯(cuò)，哎，林兄，莫不如你登門試試？”

    林槐不由擰緊了眉頭，“此案還未走流程，刑部還不便直接過問?！?/br>
    孫釗嘆了口氣，還未開口，一旁林昭道：“父親，適才我去拜見老夫人，老夫人的確頗為忌諱府衙探問，只怕憑著京兆府衙門，是難讓老夫人松口的。”

    這便也是在勸林槐，林槐蹙眉：“你懂什么，各衙司皆有章法，哪能亂了規(guī)矩？”

    林昭便不再插言，可面上卻有些欲言又止之色，霍危樓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忽而問孫釗：“你同林昭是在伯府門前碰上的？”

    孫釗頷首道：“是啊，小薄本是跟著的，見下官要過來，便先回家了?！?/br>
    霍危樓的神色頓時(shí)意味不明起來。

    林槐聽的心底微動(dòng)：“小??？”

    孫釗還未解釋，林昭先忍不住道：“父親，就是在法門寺的薄姑娘，她被侯爺舉薦，如今在京兆府衙幫忙做仵作?！?/br>
    林槐聽的一訝，不由轉(zhuǎn)眸看向了霍危樓，“侯爺竟有如此安排？”

    霍危樓不動(dòng)聲色的，“她驗(yàn)尸尚可，此前青州洛州兩處辦的亦算合心，既有此才，荒廢了也是可惜，本侯便令她有個(gè)地方施展所長?！?/br>
    孫釗忙道：“小薄姑娘的確精于仵作之道?！?/br>
    林槐咂摸了片刻，“小薄姑娘也是個(gè)奇女子了，此前她要回京，我還當(dāng)她回了京城便不再行仵作一道了，卻不想仍然執(zhí)著此道，當(dāng)真是難得?！?/br>
    霍危樓看著林槐父子，心底明知薄若幽與此二人也算故舊，卻就是不說出口，反而神色淡淡的轉(zhuǎn)了話頭：“伯府的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事關(guān)幾條人命不說，魏伯爺如今守著邊關(guān)，老伯爺又埋骨沙場，若衙門手段強(qiáng)硬，又或者久難勘破，倒是讓伯府中人和滿朝武將心寒?！?/br>
    伯府爵位雖不高，卻是忠烈之門，宮里太后和陛下尋常也都頗為體恤，孫釗苦著臉道：“可不是如此，若是尋常人家，案子既出，也容不得如此不配合，如今下官當(dāng)真進(jìn)退兩難，強(qiáng)硬是強(qiáng)硬不得，可這般拖著又當(dāng)如何交代？”

    林槐見霍危樓開了口，便知他心有所決，“侯爺怎么看？”

    霍危樓輕嘆一聲，似有些被逼無奈的道：“此事本侯和陛下說，便如老夫人所愿，令直使司分派些人手出來盡快將案子破了吧?！?/br>
    第69章 四和香09

    連著碰壁也令薄若幽有些頹唐, 回了家中，想到兇手還不知在何處逍遙，更或許已開始尋覓下個(gè)獵物, 便覺心底發(fā)沉，晚膳時(shí)分說起此事, 程蘊(yùn)之倒也不意外。

    “世家總是如此, 此番案情若傳開, 多半有些不好的言辭，忠勤伯府如此也在意料之中?！背烫N(yùn)之略一蹙眉，“兇手好惡明顯, 且明知官府已開始查馮家姑娘的案子, 卻還是下了手，想來心性極是狠辣無畏?！?/br>
    薄若幽眉眼間便又染上了沉色，“今日離開伯府之時(shí), 孫大人說要去見刑部林侍郎，只希望明日有林侍郎相助, 能讓伯府老夫人改了心意?！?/br>
    “刑部林侍郎？”程蘊(yùn)之眉頭微皺。

    薄若幽頷首, “孫大人也是沒有法子了?！?/br>
    程蘊(yùn)之眸色沉凝，一時(shí)不知在想什么, 薄若幽狐疑的看了他片刻，“義父, 林侍郎可是相熟故人？此前女兒說起林侍郎時(shí)你也頗為關(guān)注。”

    程蘊(yùn)之抬眸望著薄若幽，“與我算不上故人, 可與你父親母親卻算是舊友?！?/br>
    薄若幽聞言也不覺意外, 當(dāng)初父親在朝為官，既是同僚，自該相識(shí)。

    見薄若幽神色無奇, 程蘊(yùn)之猶豫一瞬到底沒再多言，薄若幽用完了晚膳，又陪著程蘊(yùn)之下了一盤棋方才去歇下，第二日一早起身，徑直往衙門來。

    剛進(jìn)衙門，便見兩個(gè)衙差神色有些古怪的望著她，薄若幽秀眉微抬，她又非第一次來衙門，怎么看她的目光還這般意味深長的，莫非有什么事端不成？

    問了吳襄在何處，薄若幽便順著廊道往后堂來，還未走近，已聽見堂內(nèi)說話之聲。

    “小胡啊，不是我說，你給馮家姑娘驗(yàn)尸也太疏漏了些，那后背的傷處根本是有意為之，幸好薄仵作驗(yàn)出來了，后來死的第二具尸體果然也受了傷。你也別說那么多了，衙門眼下多一個(gè)仵作是好事，也不耽誤案子，也不少你的俸祿，還能替你分擔(dān)些?！?/br>
    吳襄說話聲響亮，薄若幽聽的有些詫異，待再走近了些，便見堂中除了吳襄，竟還有個(gè)陌生男子，此人一襲青袍纖瘦樸素，人卻生的白凈溫文，聽見吳襄之語面露了兩分委屈之色，正想辯駁的時(shí)候，便看到了薄若幽。

    吳襄亦看到了她，他迎上來，笑容爽利，“小薄，我便知道你一定來得早——”

    說著看了看身邊男子，“這是胡長清，是我們府衙原先的仵作?！?/br>
    薄若幽有些意外，她沒想到京兆府的仵作竟這般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三四歲模樣，或許比她猜測的還要年輕。

    胡長清看著他的目光卻帶著探究和不善。

    他不歡迎她。

    薄若幽大概明白為何外面的衙差用那般眼神看她了，都說同行相斥，胡長清在衙門做仵作做得好好的，忽而多了個(gè)她，他必定不高興。

    薄若幽心底苦笑一下，面上倒是坦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招呼，“胡仵作。”

    胡長清卻沒搭言，眼底甚至帶著不屑，卻只對(duì)吳襄開口：“吳哥，那如今這案子，是不必我驗(yàn)尸了是嗎？”

    吳襄苦笑，“沒這般說法，都是為了破案，此前馮家姑娘的尸體你驗(yàn)過了，昨日新發(fā)現(xiàn)的死者被接回府中，眼下誰都見不著，正犯難呢?！?/br>
    聽吳襄這樣說，胡長清便抿緊了唇角不語，這時(shí)，卻有一行人從外而來，薄若幽三人一起看了過去，這一看，薄若幽頓時(shí)呼吸一緊。

    來者眾多，孫釗走在前，身側(cè)跟著個(gè)年輕男子，那男子身著繡衣使玄黑官袍，襟前的三足金烏繡紋煊赫迫人，而他身后亦是十來個(gè)繡衣使跟著，皆是通身的干練精銳之風(fēng)。

    吳襄的表情頓時(shí)變了，孫釗一見吳襄和薄若幽都在，上前便道：“這是直使司寧副指揮使，這案子如今被繡衣直使司接管了，如今寧副指揮使親自督辦此案。”

    吳襄立刻朝著寧驍拱手。

    寧驍二十四五年紀(jì)，先打量了吳襄一瞬，而后目光便落在了薄若幽身上，他一襲官服加身，身側(cè)腰刀在握，看人之時(shí)，目光頗為嚴(yán)苛冷冽，薄若幽這一瞬間竟從他身上看到了幾分霍危樓的影子。

    寧驍望著她，“你是薄若幽？”

    薄若幽福了福身，“正是民女。”

    寧驍點(diǎn)了點(diǎn)頭，“此案由直使司接管，你和吳捕頭暫時(shí)隨我辦案，再挑幾個(gè)已經(jīng)知道案情的衙差跟隨，其余還未參與進(jìn)來的便不必指派他們了。”

    寧驍目光未在薄若幽面上多留，此言已是說給孫釗的了，孫釗連忙應(yīng)了。在寧驍面前，孫釗雖不至于像面對(duì)霍危樓那般陪著小心，卻也頗為謹(jǐn)慎。

    見吩咐完畢，孫釗便道：“寧副指揮使稍坐片刻，已經(jīng)命人去取文書驗(yàn)狀了，還有此前問過的案發(fā)證供，還有別的便問吳襄便是?！?/br>
    寧驍點(diǎn)了點(diǎn)頭，入后堂落座，他人雖沒有霍危樓那般高挺，可因?yàn)楦裢獠黄堁孕?，看起來也有些迫人，待他落座，薄若幽不由小聲問孫釗，“大人，為何還是由繡衣使接管這案子了？”

    孫釗淺笑了一下，低聲道：“昨日去林侍郎府上，正好遇見了侯爺，侯爺見我們?nèi)绱藶殡y，便說由他向陛下進(jìn)言，這不，今日此事便妥了?！?/br>
    薄若幽猶豫一瞬，到底忍不住問：“那為何不是侯爺來……”

    孫釗往寧驍?shù)姆较蛎榱艘谎?，“這案子陛下本就不樂意交給繡衣使，亦不可能由侯爺來管，這幾日侯爺忙著別的事，來個(gè)副指揮使便不錯(cuò)了。”

    頓了頓孫釗又道：“這副指揮使是侯爺一手帶起來的人，算是侯爺親信之一，有他在破案是穩(wěn)的，他行事也頗有侯爺風(fēng)范，你很快就會(huì)知道了?！?/br>
    薄若幽的確很快就知道了，文書驗(yàn)狀送來，寧驍剛看了第一封文書便眉頭緊皺了起來，“證供寫的潦草混亂，連遇害者當(dāng)日行徑路線時(shí)辰也記不清楚，哪般時(shí)辰見了何人，做了何事皆不明朗，孫大人，看來底下人做事還是不夠細(x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