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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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顫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臉,然后碰到了那一只動來動去的眼球,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我——” 然后,她看到了旁邊的師弟師妹們。 他們面面相覷,用自己僅剩的那只魔眼凝視著曾經(jīng)的同門。 “你——” 半晌,最前面的少女轉(zhuǎn)過頭來,嘴唇動了動,“你為何——你明明能救我們——” 她的話語聲淡淡的,并沒有激烈的指責,反倒像是自言自語。 他們果然和那些低等魔族不同,不僅記得先前發(fā)生的事,還能正常與人交流。 韓曜不為所動地道:“我可以救你們一次,也可以救你們兩次三次——然而我不知道怎么將你們送出去?!?/br> 言下之意是,他總不能永遠保護他們,類似的事總會發(fā)生。 其實方才他就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女子不同于其他目魔,如果這些修士被骷髏們撕碎,或是被一般的目魔殺死,要么徹底死掉,要么變成沒有腦子的低等魔族。 然而若是被她改變——興許會有所不同。 韓曜說不清這種直覺來源于何處,他能在這女人身上感受到更多的力量。 但他懶得解釋,這些修士如何想他也不重要。 有的人或許天生或許出于什么緣故,總是愿意去幫助別人。 就像蘇旭。 但他不是。 韓曜很清楚,自己在內(nèi)心深處,漠視著生死和這些等同于生死的改變。 許多魔族混沌癡愚,只憑本能行事,生死無差。 人族和妖族壽命有限,除了極少數(shù)觸碰到大道之人,其余的活著每一日都更接近死亡。 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么? 他自己不恐懼死亡,也不認為別人的死亡是可怖之事。 他自己不覺得魔族丑陋可憎,也沒覺得變成魔族是生不如死之事。 然而,這一切總會有個矛盾的例外。 譬如說蘇旭。 倘若她死了呢?他是否會覺得痛苦,因為自己再也無法見到她? 倘若她變成了低等魔族呢?他是否會覺得惋惜,因為她再不能與他說話嗆聲? 韓曜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堅定不移的想法,在與那個人相關時,都會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一些懷疑和糾結。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她的存在,他才開始思考一些曾經(jīng)他以為毫無意義的事。 …… 萬翼天宮。 蘇旭還在九重殿里,與大妖們一同圍觀魔修留下的“遺骸”。 最初她以為這也許是某種力量的結晶,后來她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魔物,是那魔修“進化”而成的魔物。 她將自己的懷疑全都講了出來,“倘若我們來捋一下整個故事,韓蕓娘被闇魔教徒誘拐然后也變成了魔修,他們通過某種祭獻儀式、或是誰知道怎么回事令她懷孕——這件事應當還有別的魔修知道,然后玄火教的人得到消息,抓了一個闇魔教徒,也就是這個老頭子?!?/br> 莪山君摸著下巴贊同道:“他們想從另一個魔修嘴里問出機密并不容易,興許花費了不少年——你那師弟幾歲了?” 蘇旭想了想,“十五或是十六吧?我不知道他幾月生的?!?/br> 大家都知道他們關系絕對稱不上親近,也沒人投來譴責的目光。 “反正,興許過了十四五年,他們打探到了一些事,那姓廖的玄火教魔修,也就是讓韓二狗進萬仙宗的人,才前往紅葉鎮(zhèn)去抓韓蕓娘——這只是一種可能?!?/br> 蘇旭不太確定地道。 其他人正聽得點頭,似乎大家都覺得有些道理。 危山君聞言沉吟一聲,“另一種可能是否反過來呢?” “不錯。” 蘇旭點點頭,心想這些人果然都很精明,他們只是不說罷了。 至于為什么將講話的機會留給她,她倒是有很多猜測,然而說不定也只是他們覺得應該勞煩年紀最小的。 “那個廖長老只是出來搞事,畢竟他的職責就是四處找祭品,拿來召喚焰魔,他偶然經(jīng)過紅葉鎮(zhèn),在行兇之時,發(fā)現(xiàn)了韓蕓娘?!?/br> 她如果是個魔修的話,身上應有靈壓,或是魔修之間也能互相感應之類的。 “總之廖長老感覺她不對勁——他們之間發(fā)生什么,廖長老殺了她,囚禁了她,還是兩人大打出手,韓蕓娘跑了,我們都不知道,但是都有可能?” 大妖們個個都一臉沉靜,離火王也不說話。 莪山君看她有點尷尬,攬著小meimei肩膀的手臂緊了緊,“他看出韓蕓娘是闇魔教徒,或者在這過程中得到了別的線索,比如俘虜了她進行拷問或者催眠了她,又通知了玄火教,玄火教以此抓到了這個魔修?!?/br> 說罷指了指面前的冰晶。 “時至今日,我們?nèi)耘f不知道如何殺死古魔,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法子能令人族和妖族變成魔族?!?/br> 危山君嘆了口氣,“故此半點線索都不能放過——你又不愿我們對你身邊那條龍下手?!?/br> 蘇旭也差不多猜出是這個緣故,才令這群大佬圍著一個魔修的殘骸反復分析。 “媱姬真的什么都不記得,再說那日你們問了那么多,難不成還想把他切成一塊一塊研究?” “那你不得和我們拼命?!?/br> 桓山君哼了一聲,“而且那樣也沒用,唯有找到些意識清醒的高等魔族,從他們口中問出真相罷了。” 蘇旭挑眉:“問?” 九頭鳥對她投來一個明知故問的冷漠眼神。 行吧,肯定不是張嘴說話用耳朵聽答案這樣簡單。 “趁著你們在這里研究它,我想著是否有地方找個擅長追蹤的高手,查查韓蕓娘的下落——怎么樣?” 第78章 相較之下, 蘇旭確實更喜歡在妖族地界做事。 不需要層層稟告請示,不需要等長老和首座們商議決定,只要口頭上說一聲, 立刻就可以動身辦事了。 當然,這也是她地位特殊的緣故——然而特殊地位歸根結底是力量換來的。 若是其他的妖族,也沒有能力和膽量冒然去查魔族的事,與高等魔族交手對他們而言本就非常危險, 動輒就會喪命淪為食物。 離火王從不否定她的想法,也不做出更多干涉, 聽她想要個擅長追蹤的高手,也一口答應下來。 “我會找人與你同去,不過, 如今你暫且回首旸山等待兩日, 我想你還另有客人要接待?!?/br> 蘇旭訝然抬頭。 對方投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又輕描淡寫道:“若有機會就去趟里界, 將上次未盡之事徹底解決, 劫火如今虛弱且尚未回復。” 蘇旭心中的微妙感覺還未消散,聽到這話頓時一震, “王上——” 你當真認為我能做到么? 她心情復雜地回到了自己的宮殿里繼續(xù)喝酒作樂。 夜里白曉帶來了消息,說是一大批狐族再次離開了青丘, 不知什么緣故進入了中原。 蘇旭窩在鋪滿柔軟皮毛的長榻上,懷里癱著一只羽毛鮮亮的紅隼,聽著師弟師妹們猜來猜去。 她一邊撫摸著赤翎一邊低聲道:“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隼妖抬起腦袋,睜著一雙圓圓的明亮的大眼睛,顯然并沒有明白她在說什么。 蘇旭笑瞇瞇地給他順毛,也不在意。 一天后的清晨時分,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無數(shù)鳥妖振翅而起, 立在屋頂檐角,并其他的妖族們也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一座巍峨如高樓、華美似錦宮的畫舫,正緩緩從天空中浮現(xiàn),好似穿行在云海中,又仿佛自仙境里駛來。 甲板上人影晃動。 越來越多的妖族從艙室里跑出來,他們高興地抓著欄桿,看向立于前方山巔的宮殿,好多人還在不斷揮手。 首旸山的妖族們紛紛聞到了香氣,似乎是甜美的粉脂、清新的瓜果熏香等等混合在一起。 蘇旭站在宮殿頂層的云臺上,也向那座畫舫揮了揮手。 赤翎立在她的肩頭,半晌才輕輕啄了一下她的耳朵:“那是夜雪閣的船——啊,我也明白了?!?/br> 然后,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的夜雪閣閣主,從船上慢悠悠地走了下來。 他每向前一步,空中就浮現(xiàn)出一塊冰雪凝成的平臺。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道晶瑩剔透的浮空天梯,橫跨過幾十丈的距離,直接搭到了蘇旭所在的露臺上。 烏發(fā)藍眼的男人優(yōu)雅走近,笑盈盈地看著她,一雙桃花眼秋波瀲滟,“好久不見了,君上?!?/br> “我還未恭喜銀笙閣下——大仇得報。” 蘇旭意味深長地道。 誰最喜悅于幽山君的死? 無疑是眼前這位。 對于蘇旭自身而言,她宰掉了殺父仇人,并沒有多少高興的感覺,只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畢竟幽山君和她父親無冤無仇,也并非蓄意殺死后者。 然而對于銀笙來說,他和幽山君的仇怨從母親那一代開始延續(xù),又被魑靈王打壓,不得不縮在焦巖城里開窯子。 別人興許以為他樂在其中,實際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罷了。 “閣下最近必然過得十分快活吧。” 蘇旭似笑非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