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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材家的很喜歡解小川,點著頭笑道:“派下來了,派下來了!正在大廚房里,一會兒就著人送過來。上頭的奶奶發(fā)了話,說這小廚房里備著的所有配料,你們兩人可以隨意取用。” 柳眉聽了這話,暗自點了點頭。 今天的主戰(zhàn)場,想必就是這小廚房了。 昨兒個柳母就想到過這個可能——畢竟賈母在大觀園里宴客,到底還是小廚房里方便些。所以柳母昨兒將平日里積攢下來的不少配料都挑了一遍,將最好的取出來,擺在外頭,準備供柳眉使用。 可這會兒,解小川卻踱著方步,好整以暇地在小廚房里來來回回地走著,將柳母事先準備好的各種輔料一一檢視了一遍,一面看,還一面連連點頭,嘖嘖稱贊。 這下可將柳母給氣壞了,連連瞪了解小川好幾眼。柳眉趕緊拉她,壓低了聲音說:“娘,這沒什么的。這不還得看主料是什么么?” 柳眉自己是不在乎的:一應比試,總要公平才好—— 其實她大方的真正原因是,昨兒已經坑了人家一把;然而今天大家伙兒在同一起跑線上,若是再在輔料上使詐,柳眉過不去自己心里這一關。 誰說自己是個小女生,對方男廚就得讓著自己的? 說話之間,柳母就被張材家的叫出去說話了。 解小川便低下頭,將搭在手臂上的那條水牛皮圍裙取下,小心翼翼地展開,戴在身上。 他一邊緩慢地系著圍裙,一邊抬頭問柳眉:“你姓柳?” 柳眉不做聲,只點了點頭。那解小川就別了頭過去。 “那鴻順樓的尚師傅,你可認得?”解小川似乎永遠是那個不冷不熱、不死不活的狀態(tài),不咸不淡地問了這么一句,卻令柳眉心頭警鈴大作。 原來不止柳母將解小川的背景打聽了個遍,解小川也照樣摸過了她的底細。 看起來,眼前的這個人,是有備而來,至少應該不會被自己這副小丫頭的外表,就因此放松了警惕。 “尚師傅?鴻順樓?好像聽人說起過?!绷伎刺?,模棱兩可糊過去。解小川也就不再多問。 不一會兒,今日上頭賈母她們欽點的材料就被送到了小廚房——一起都裝在一個粗麻布袋子里。 柳母臉色有點兒難看,沖著柳眉尷尬地笑了笑。 “娘,就是這些?” “呵呵,”柳母點頭,“是!” 當下柳眉搶上前一步,想要打開袋子看看里頭的材料。誰知那解小川比她還要快,先她一步,打開了袋子—— “這些……都是什么?” “這是什么?” 解小川與柳眉又是異口同聲,一起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兩人話音落下,彼此對視一眼,見對方的神情與自己完全一樣,皺著眉頭。 柳母繼續(xù)尬笑:“眉兒,這些個都是客人從鄉(xiāng)下帶來的土菜,你看那灰灰的……” 柳母剛說到這兒,就被張材家的打斷了,“柳大娘,上頭不是都吩咐過了,不讓多說,讓他們自行琢磨去做。你若是說了這些土菜的來歷,沒準還拘束了他們,做不出上頭想要的味道?!?/br> 聽見張材家的這么說,柳母頗有些無奈,看了柳眉一眼,訕訕地住了口。 旁邊解小川似乎微有些焦躁,一伸手,將那粗麻布袋子一拽,里面的東西登時都傾倒出來,滾落在小廚房那干干凈凈的水磨青磚地面上。 只見里頭是兩個小南瓜,好幾捆用草繩捆好的干菜,干菜形狀各異,分明是好幾種。除此之外,還有大約兩斤的鮮棗兒,被解小川這么一倒,滾得滿地都是。 柳眉見到這些,眼中微微流露出喜色,趕緊沖母親點點頭,示意她有辦法。 其實,也多虧了柳母剛才那只言片語的提示,才令她茅塞頓開,一下子明白了這些都是什么。 袋子里倒出來的這些,不是旁的,都是劉姥姥帶進賈府,送給太太奶奶們嘗個新鮮的瓜果與菜蔬,正是最最接地氣的那種。 柳母剛才口中提起的“客人”,自然指的是劉姥姥,而她沒說完的,那“灰灰的”,看似干癟癟地被扎成一捆的,正是一種農家自制的干菜,叫“灰條菜”。 有了這個做指引,柳眉一下子將其它都給認出來了:除了灰條菜以外,那個灰綠色的,卷曲成絲的,該是干豇豆;還有那切成一片一片,深棕色、軟塌塌的,正是茄子干兒;最后還有一種,筷子粗細,特別長的長條,圈成一團團地用草繩扎著——柳眉記得這叫葫蘆干兒,其實就是后世的西葫蘆,用鏇刀鏇成長條兒,然后曬成的干兒。 從嚴格意義上說,這些都不能算是紅樓菜式,但確確實實都是紅樓里明文提到過的食材。柳眉雖然不曾特地做過,可也算是嘗過,大致知道這些到底都是什么東西,比旁邊的解小川到底是強上了好幾分。 而解小川同學,此時正兩眼一抹黑,緊緊鎖著眉頭,望著地上倒出來的這些干菜。只見他向前邁上一步,隨即一籌莫展地在食材面前蹲了下來。 這個對手解小川,出身殷實之家,后來又師從酒樓名廚,平生所見的食材,無不是個中精品。如今見了這些常人都不怎么認得的農家土菜,自然懵圈。 身為廚師,需要透徹地了解手下的食材。即便是柳眉,她明明白白地知道眼前這些干菜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可紅樓時代的農家土菜,畢竟離她后世的生活太過遙遠,柳眉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用這些東西,做出最美味的菜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