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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是見人多,便離遠(yuǎn)了些站到了一旁琉璃吻獸的亭子里,這是他往日常來的點,地勢比較高,恰好能一覽萬壽節(jié)的繁華盛宴,可他從前沒有見過,原來是這樣的景觀。 金碧瑤臺,柳鎖虹橋,點點燈花指路,錦石盤了一地,兩岸繁花艷麗如火,與入口的幾株怪石松柏相得益彰,臣工交耳笑顏的從巧奪天工的林中假山接踵而至,再踏上這一道華光照耀朝圣路,最后登九層漢白玉砌的天梯入席。 光是入場便已氣闊巍峨。 沈是在這盛大陸離的場景迷了眼,他想起從前國力最艱難的那幾年,萬壽節(jié)與祭天一道辦了,說是上啟天恩,一切從儉,其儀仗較之今日顯得可謂是寒磣。 短短三年,天差地別,如此卓越顯著的成效,柳長澤付出了多少…… 沈是不由生出一陣心疼,沒有什么比親眼所見沖擊更大,也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推新政有多難,而維持新政不被徹底腐蝕,收的成效更是難上加難。 所行之人是利刃,沒有善惡,前路有擋便殺,殺宵小,也殺忠烈。 于道義不和,于天理難容,于世人唾罵。 他試問自己做不到。 “又是你。” 沈是恍然轉(zhuǎn)身,琉璃吻獸反的旖旎光線落在他臉上,他身上是朝野統(tǒng)一的冠服,和不遠(yuǎn)處萬千臣工混淆不清,這種時候是難以注意一個人相貌的,你能看見的是他的溫潤深情的眼神,和周身清貴如松柏的氣度。 柳長澤陷在了那雙琥珀色的眼里,明明完全不一樣,可他就是固執(zhí)的認(rèn)為是太傅,是太傅…… 這種直覺讓他瀕臨崩潰。 太傅的棺木是他挑的,送葬的路是他一步一步送的,他親手…… 是他親手合上的,合上的那雙眼…… 他說不出話來,三年前那鋪天蓋地的絕望籠罩了他,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他真的好想沈子卿…… 沈是突然抱住了他。 像一雙手將他從深海里抱出,讓他在溺死的最后一刻呼吸到了空氣,而那溫?zé)岬能|殼,是他失溫時所能擁的最溫暖的東西,讓他的冰封三尺的心出現(xiàn)裂痕,重新緩緩的跳動。 沈是像囈語一樣說了句:“沒事了?!?/br> 柳長澤的難過快要淹沒了他,他無法遏制的抱住對方,不管他想起了什么,是死去的恩師,還是早逝的良人,又或者是違背道義的無助…… 不要難過,沒事的,他回來了。 太傅,會幫你的。 柳長澤失神的厲害,只想憑借求生本能抓住這塊浮木。 而沈是松開了手。 其實是很短的一個擁抱,甚至談不上擁抱,只是虛攏了一下,顯得克制而理智,沈是有很多借口能去解釋,比如說侯爺,你看起來精神不好,我扶了你一下…… 但他沒說,他問道:“侯爺,入宴嗎?” 柳長澤僵硬的點頭,不發(fā)一言的走了起來,但這次他沒有走的很快,反而有點像在刻意等沈是。 沈是也配合的于他并肩走著,靠的很近。 像說著,我在。 但兩人又有一種微妙的無言,不去解釋,又難以自持。 過了九層云梯后,兩人像陌路人一樣,往相反的坐席走去,距離越來越遠(yuǎn)。 侍女穿著端莊大方的禮服,捧著珍饈美饌,蓮步輕移至席間,為臣工添酒布膳。 步至沈是時,那侍女卻不小心將酒倒在了菜肴里,她嚇得跪了下來,沈是還未開口,邊見福順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說:“趕緊撤了,給沈大人重新?lián)Q一桌!” 沈是拱了下手表示作謝,這種國宴,任何事情都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福順也給他回了個禮,便匆匆離去。 近侍和重臣更是不便在此時表露親近。 鄰桌臣工笑道:“少卿不必掛心,你貌若潘安,身居要職,還未婚娶,自然是要多消受些美人恩的……” 沈是禮貌的笑了下,大宴上時常有宮女為自己謀一生路,眾人也習(xí)以為常,沒有過多關(guān)注。 沈是覺得有人在看自己,抬頭望望。 柳長澤移開了視線。 沈是以為是錯覺。 侍女很快送了新的食膳,而人卻不是剛剛那個。 沈是意識到恐有問題,他看了眼正仰頭飲酒的柳長澤,內(nèi)侍與一旁用銀針試了試菜色。 銀針透亮,但他隱隱不安。 百鳥和鳴的禮樂聲起,所有人抬頭望宴席正中往后百米處,一棟金碧輝映、拔地而起三千尺的紫宸樓看去,一聲鳳凰高吟如玉碎山傾,四面的編鐘和仗鼓有節(jié)奏的急促高昂起來。 此時,呂安拉開了珠翠垂簾,承明帝身著十二圖騰的袞服,頭戴玉衡旒冕,前后珍白垂系,遮擋著帝王視線,示意不視非邪,而玄色絲繩掛著一塊美玉系至耳邊,如同充耳,不進(jìn)讒言。 四周本是燈火通明,而承明帝踏出樓閣,于高空俯視京城時,唯有紫宸樓那一點,如日月光輝,普照眾生。 承明帝對月舉起了第一杯御酒,眾樂齊鳴,萬民拜叩,山呼萬歲。 此宴是節(jié),普天同慶,京城的百姓望著那至高一點拜服,大齊的子民對著紫微星叩祝。 當(dāng)禮樂至尾聲,眾人還未從其仙樂余韻中抽身,承明帝已置身于錦綺相錯,華燈寶燭的座席內(nèi),身后是一幅巨大的萬壽圖屏,明黃色的彩綢拉開兩側(cè)落成了天子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