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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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加鞭,連夜飛馳之下,我在次日日暮時,在荒涼的官道上攔下了清涵。 我停得太急,馬兒還未停穩(wěn),我便已翻身躍下,只是因著有傷在身的緣故,身手不復(fù)以往敏捷,此刻一不小心背部著地,摔在了地上,爬起來時地上已染上了幾道殷紅。 我顧不得那許多,一把拽過他的馬兒轡頭急道:“清涵道長哪里去?太子哥哥不好了,請你隨我回去!” 清涵這個人,向來有種灑脫的謫仙氣質(zhì),然而不知為何,今日我見到的他,身上仿佛更多的是心灰意冷般的淡漠。 我將我所見到的一切盡數(shù)與他說了,他從始至終只有最初時露出了微微驚愕的神情,自言自語般道了一句“竟然這么快……” 之后,便再也不言不動了,連馬都不肯下,任由我抓著轡頭仰頭與他說話,一副似聽非聽的模樣。 我隱約猜到和那天兩人在屋外的爭執(zhí)有關(guān),又知清涵向來不喜我,情急之下,我雙膝一曲,磕在地上,手中仍然牢牢抓著他的韁繩,哀求道:“清涵道長,我不知你與太子哥哥生了什么嫌隙,若是因我而起,我定會給道長一個說法,如今只求你先與我回月照園救人要緊!” 清涵仍像是出了神一般,他遙遙望著天際,又極為木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手在身后漸漸握拳,心下已然打定主意,如果他再推脫,我就將他擊昏,綁回去。 好在他俯視著我半晌,終于慢慢道:“回去便回去。” 我將將松了一口氣,連忙牽著他的馬兒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自己也翻身上馬,在他馬后加了一鞭,我也縱馬跟上。 來追他時我走的是官道,如今回去可以抄條小路,雖然險峻,路程卻短了一倍,故而一夜疾馳便可以回到月照園。 十年前的景象一幕幕在我眼前閃過,滿城素縞,舉目只有鋪天蓋地的白色,壓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進園時,日頭剛剛升起。 我拉著清涵跑得雖快,心中卻忐忑不已,甚至膽怯到不敢打開那扇門。 清涵看了我一眼,眼中泄出一絲憐憫,仿佛是幫我一般,他率先推開了門。 屋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長案邊,蘇喻正提著筆寫方子,聞聲抬起頭來,神色極不分明。 他的視線先與清涵交匯了一瞬,又望向我,這次他猶豫了一下,才道:“太子殿下暫時還好,他在等你。” 說著,他引著我向內(nèi)室去了。 謝時洵倚著床頭,正在喝茶,他看上去還好,至少沒有我預(yù)想的糟。 他今日褪去了厚重肅穆的顏色,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沒有束發(fā),長發(fā)半挽半散著,看著有一股輕素卻縹緲的質(zhì)感,很不像他平日的模樣。 我又輕輕松了口氣。 這口氣一松,我方覺出又餓又渴,背后也灼痛起來了。 我走了過去,半跪半蹲在床沿邊,去拉他的袖口,萬般委屈道:“太子哥哥,我要被嚇死了啊……” 謝時洵垂眼望向我,指節(jié)輕輕扣在茶杯上,顯出難得的躊躇,他抬眼掃過清涵和蘇喻,我以為他會讓這二人出去,單獨與我說話,但是他沒有。 我的一顆心又被懸了起來。 我再傻,也覺出這屋內(nèi)的三個人有什么事情要對我說。 謝時洵終于開口了,卻是對清涵說的。 他道:“你如何回來了?” 清涵淡淡道:“我走是因為……不忍眼睜睜看著你大限將至,而我卻無能為力,如今你的耗損比我想的還要大,既然被他追上喚我回來,我如何能不回來?” 霎時間,他這平淡的這一句話聽入耳中,我只覺腦中“嗡”的一聲。 仿佛在我心中有什么堅不可摧的東西轟然倒塌。 我、我的心被擊碎了。 一股極寒猛然泛起,迅速攫住了我的全身。 我僵著頸子望向謝時洵,乞求他說些反駁的話。 而謝時洵只是微微搖頭,對他道:“難為你了。” 說著,他放下茶杯,一邊輕咳,一邊垂手攬住我的后頸,道:“我的精神不太好,今日只能撿些重要的與你說,你不許哭,要仔細記好?!?/br> 我眼中明明是他的身影,卻覺自己身處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不知何去何從,不知說些什么。 我閉上眼甩了甩頭,然而這無濟于事,更覺腦子發(fā)昏,再無法思考。 我只是憑著本能道:“怎么會呢,怎么會這么突然……你、你不是只是舊疾復(fù)發(fā)嗎?不是已經(jīng)好了嗎?” 謝時洵道:“這不是重要之事,你閉嘴?!?/br> 他這一次沉吟了很久,終于對我道:“謝時舒,你這性子陰戾毒辣,視人命如草芥,你自己難過一分,便要無辜之人陪你一分,此番行徑損害陰德太過,以后斷然不可了——以后,你要好好活著,縱然做不了好人,也再不可由著性子傷人害人,這也是我十年前想對你說的話,可惜你不回來……” 我仰頭望著他怔愣半晌,仿佛被人當(dāng)頭一棍,他的每字每句我都聽到了,卻無法理解。 終于,腦海中好像有許多碎片終于被拼到了一起。 我猛然站起身,起得太猛,險些摔倒。 我晃了一晃,腦海中滿是不可置信的念頭,我試探道:“你、你在說什么,你……你在罰我?” 死寂中,我頓悟般顫抖指著他道:“原來這才是你的懲罰……原來你在罰我!你在罰我??!” 謝時洵劇烈地咳了起來,他沒有點頭,也未反駁,只是喘息著道:“你謀逆犯上,意圖引兵入關(guān),可知會害死多少黎民百姓,枉死多少兵士?因你而死的隴西府兵足有三萬之眾,他們同樣也是旁人的父母,子女和心上人,你很痛苦么?明知道那些無辜之人都會感受到你所受的這番痛苦,你卻仍舊行逆天悖理之事,你啊……” 我?guī)缀跄勘{盡裂,道:“這是什么意思……謝時洵你好狠的心!你為何要這樣,為何要這樣對我?”我兇性又起,歇斯底里道:“那些人死都死了!還能怎樣!” 謝時洵漠然道:“謝時舒,我深愛著你,但是我無法赦免你的罪孽,這是你的報應(yīng),受著些吧?!?/br> 我與謝時洵在寂然無聲中對視著,或許也是對峙。 最先敗下陣來的是我,無疑是我,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對他道:“你……” 可是剛說了一個字,自己都覺得音調(diào)顫得不成樣子,我停下來,空咽了兩下,語無倫次道:“你怪我做下的事,我定會盡力去彌補,隴西三萬府兵因我而死,我……會去每一戶求得他們寬恕,我可以磕頭贖罪直到他們原諒我,這都非難事,我都做得到——倘若,倘若你只是想要折磨我,你已經(jīng)做到了,今日的懲罰足以讓我永生永世銘心刻骨,斷斷不敢再犯。” 我緩了一口氣,用此生最低聲下氣的語氣道:“我只是……求求你,不要咒自己,不要拿自己做籌碼威脅我,我會害怕的——” 謝時洵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淡淡道:“你還是不明白?!?/br> 我驟然拔高聲音道:“我是不明白啊!” 說著,我轉(zhuǎn)向清涵,一把拉過他,道:“清涵道長你不是為他逆天改命了嗎?你是玉和的師父,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會無能為力呢?你能救他第一次,就能救第二次,對不對?我的錯我都認了,夠了吧?你去救他啊!” 見清涵木然地闔上雙眸,我又轉(zhuǎn)向蘇喻,殷切道:“還有你,你不是醫(yī)術(shù)最高,最見不得人受苦的嗎?你不是從小最敬仰他的嗎?你現(xiàn)在愣在這里作甚?明明只是咳嗽罷了,怎會治不好呢?” 蘇喻任由我抓著前襟,他半長的眼睫微垂了下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這般透著哀傷和不忍的眼神,我曾在他面上見過兩次,一次是十年前的養(yǎng)心殿,一次是正陽門內(nèi)。 那兩次發(fā)生了什么,我失去了什么,自不必再說,那么這一次,這一次—— 我仿佛能聽到全身血液凝結(jié)成冰的聲音。 謝時洵在我身后道:“老九,你知道么,上天給了你很多次迷途知返的機會?!?/br>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見謝時洵抬起手,極慢地解著衣扣。 他一邊動作,一邊道:“你起兵前,明瀾念及叔侄情分,幾次三番欲阻你。” 我道:“是?!?/br> 他點點頭,道:“即便在你兵敗已成定局之時,你本可忍一人之辱,保全其余兵士性命。” 眼前閃過當(dāng)日謝明瀾陰蟄的神情,他對我道“謝時舒,你認錯,你認個錯,朕從輕發(fā)落你,留你和裴山行一條命,留這些叛軍一條命,你究竟有何不滿?” 我沉默不語。 謝時洵似乎也沒有指望我的回答,他繼續(xù)道:“后你為蘇喻所救,世人都說救命之恩形同再造,而你卻為了滅口對他刀劍相向,意圖害他性命?!?/br> 謝時洵終于解完最后一個暗扣,他掀開衣襟。 只見分明的鎖骨下,顯出一道血色。 那是鮮紅色的,沒有愈合的一道刀痕,此時此刻,它都仿佛是剛剛才出現(xiàn)在他身上一般,他一動,刀痕便滴下一滴血紅。 謝時洵也垂目望向那刀痕,道:“它,無法愈合。” 我失了神志般,茫茫然的,只能直望著那刺眼不祥的血紅。 謝時洵又望向我,平靜道:“明白了么?從始至終,哪怕你心存一絲的善念,都不會有今日的下場?!?/br> 我心中迷茫,又極為悲涼。 我望著謝時洵,不由自主地緩緩跪在地上。 我聽到自己說道:“是我錯了?!?/br> 出了門后,我立在中庭,怔了很久。 已進了三月,春風(fēng)拂面不覺寒,入眼是白墻黛瓦,碧波蕩漾柳浪聞鶯,一派江南景色。 日頭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陽光極為和煦,映得這初春處處生機盎然。 很奇異的,我并不心痛,只覺得徹骨寒冷。 不過很快我便了然了,就像是被極鋒利的匕首劃了一刀,在那一剎那,并不會感受到痛,只會覺得冰涼。 而我現(xiàn)在,只是很疑惑。 明明日光月色都是最好、最公平的東西,忠臣孝子也照得,叛臣賊子也照得,無論多少罪孽加身,它都該是一視同仁的,但今日為何…… 我望向那刺眼的太陽,喃喃道:“為何不照我?” 明知徒勞,我仍是忍不住又認認真真地問了一遍:“為何不照我?” 身后那人道:“殿下……” 我怔了怔,側(cè)目望去,蘇喻立在不遠處,他動了動唇,也只是道了一句:“烈日灼眼,殿下……莫要看了?!?/br> 他說了什么,我倒是沒有在意。 我仔細端詳著他,仿佛是第一天認識他,連他的相貌都有些陌生了。 他沐在艷陽下,江南很襯他,襯得他越發(fā)神清骨秀,俊極雅極,也或許他一向如此,唯獨今天我才真正將他看在眼中了。 我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何要一直留在此處蹉跎,沒有理由啊,怎么會有人愿意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與他人情投意合同床共枕呢?原來你是在等啊……” 蘇喻像是掩飾什么般別過目光,卻向我進了一步。 我不堪忍受這么近的距離,猛然一把推向他的胸口,他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推得踉蹌地退了兩步。 我很認真道:“蘇喻,你知道你像什么?你像一只烏鴉,盤旋著,在等著他死去。” 蘇喻捂著胸口,低低道:“不論殿下今日說什么,我都不會生你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