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身父母?
“十六年前……只顧拼殺……不想竟……女兒……” “……前輩身先士卒……令人敬佩……” “可自那以后……五千余個日夜……無時無刻不處于悔恨痛苦之中!” 屋外的交談聲漸隆,桂圓從甜夢中徐徐蘇醒,恍惚著掀開軟被,趿鞋下了地。 “……若果時光回溯,只怕我寧愿辜負其他族人,也要趕往育幼堂,救下女兒,也好過朝夕生受這未老先死,骨rou分離的痛楚!” 慷慨陳詞猶在耳畔掠過,她意識尚未回籠,一手揉著眼睛,一手套著鞋跟,兩只鞋子都穿齊整,才逐漸清醒過來。 ——昨夜拂曉尚眠,閉上雙眼的時候,她已連雙腿都感知不到了。 不成想一覺醒轉,身上反倒頗為輕快,連由于搗糕而在雙臂留下的酸脹感,都消失不見。 ……莫非是清涼咒?還是睡功果然奏效了? 再想下去便遠了,她不敢深究,燒著臉兒去找外衫。 此刻仿佛已近正午,秋陽正暖,空氣中漂浮的微塵緩緩游動,時間隨之飄流,也就有了形狀。 桂圓就著天光將自己打點齊整,沒有多猶豫,打開了房門。 ——或許是她的錯覺,山風拂面的那一剎那,嘲哳鳥語,嘈切樹言,盡皆黯然失色,化為空谷回音。 待那回音也層層蕩開,她看著面前圍坐桌前的叁人,一時不知誤入情境的自己,到底是該啟唇問候,還是回身離去。 “桂圓。” 桌上茶香凝作清靄四散,衍虛起身,向著桂圓抬手。 青年唇角微勾,噙著叁分笑意,雖蒙著雙眼,周身柔緩卻不減分毫,落在桂圓眼中,輕易便看出他此刻心情上佳。 桂圓辨不清大人的欣喜從何而來,心情卻也忍不住跟著飛揚,朝著衍虛走去,幾乎足不沾地。 “大人?” 走到了,桂圓扯著道士的衣袖,旋踵①站去他身后。 “貴客方至,我還未及與你細說?!@二位是煢兔族的白壯壯、白柔柔前輩,聽聞我們前來尋親一事,主動登門詢問。你莫害怕?!?/br> 細語同桂圓解說清楚,衍虛又抬起頭來,朝對面自從聽到“桂圓”二字就激動站起的中年夫妻微微頷首。 “二位前輩,這位便是桂圓。有關桂圓的身世來歷,我雖欲全盤托出,可難免有所疏漏。個中細節(jié),你們親自勘合,應當更為準確?!?/br> 介紹完,他見雙方都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暗嘆。 手中掐了個御物訣,驅動那茶杯、茶壺等物自發(fā)在桂圓面前高低置換、溫杯沖茶。 等茶湯漸盈,方斂袖平掌,向眾人示意。 “各位,既然茶已齊備,不若坐下同商?” “呃……是是是,是該坐下好好說才對……” 白壯壯得此提醒,如夢初醒,拉著妻子一同坐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嬌小的兔族少女,想要開口,卻又無從說起,局促地雙手相握,不住聳肩。 “……好孩子,你叫桂圓?真是俊俏……今年年方幾何?身上可有什么胎記信物?當真一點前塵往事都沒有印象嗎?” 最后反倒是女子率先開口,她嘴唇蒼白干裂,蠟黃的臉上雙眼亮的驚人,提問桂圓的時候,青筋暴起的雙手長在石桌上,像兩截破土而出的藤。 桂圓莫名駭怕,她安慰自己這位前輩的興奮乃是尋女心切所致,一一如實回答了,就見她情緒越發(fā)高昂,自己說完“沒有記憶”之后,更是拍桌而起。 “啪!” 一掌之下,整個石桌都為之顫動,桂圓甚至隱約聽到一聲碎玉般的脆響。 她凝神細看,就見白柔柔骨節(jié)突起的手背都泛起了白,哪怕她極力壓制,顫抖還是顯而易見。 “好……好……” 白柔柔重復數(shù)聲,不顧桂圓的畏縮,猛然鉗住她的雙手。 “好孩子,你受苦了……是娘不對,娘來晚了,讓你苦等了這許久……” 她兩頰顫顫,如泣如訴,說到一半,一抹眼眶。 “孩子,這院子久無人住,冷清的很,你跟娘回家,咱們在家里好好說說,說說你離開娘這些年都經(jīng)歷了什么,怎么會瘦成這樣,山下的那些人有沒有欺負你……” 那麥皮包裹著的十根枯枝力氣極大,桂圓被蠻力拽起,更是嚇得幾欲飆淚。 衍虛見勢不對,揮袖送去一道風墻,霎時,滿院清風都似聚于他手,又隨道士抬臂奔流而出,在桂圓和白柔柔之間形成一道無形無色的阻隔。 白柔柔手上抓空,不由自主便是一松,那風又在這瞬息間變作一縷緞帶,環(huán)繞白柔柔腰后而過,將她穩(wěn)穩(wěn)扶正。 “此事尚無定論,還請前輩稍作鎮(zhèn)定。” 他接住桂圓,看著悵然若失的白柔柔,眉心掠起一陣波瀾。 “不,不會有錯的,你不懂……” 白柔柔跌進白壯壯懷中,珠淚漣漣,捧心搖首。 “我一看到桂圓,就知道她一定是我們的女兒!這眉,這眼……除了我們的女兒,還有誰會有!……也是,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你這外人根本就無法體會!” 桂圓縮在衍虛背后的模樣更加刺痛了白柔柔的雙眼,她說著,便又有些情難自抑,悲號一聲,就要沖破白壯壯的桎梏。 “對了!你是不是還不會化形?來娘這里,娘從頭開始,把煢兔族的祖?zhèn)餍g法一點點教給你,好不好?”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大張的唇瓣滲出了條條血絲,在桂圓的眼中變幻成色澤耀目的食人綺花。 少女又驚又懼,口干舌燥,不自覺小幅度地搖起了頭,閉上雙眼,試圖抹去眼前的一切。 “……夠了!” 白壯壯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會如此失態(tài),目瞪口呆,初時不防,險些叫白柔柔成功逃脫。 反應過來,急忙箍著妻子的腰腹將她拉回,高聲喝止。 他自來雷厲風行、不怒而威,只是在妻子面前多有收斂,這句怒斥,著實顯露出了幾分外人面前的兇強之氣。 女子被他的怒斥驚醒,雖然仍不甘心,到底沒再沖動,只捂著胸口,不住抽噎。 “……讓你看笑話了。柔柔和女兒失散多年,心里已經(jīng)有了執(zhí)念,所以見了女兒,才一時沒能克制,相信道長也能體諒我們的舐犢之情?!?/br> 白壯壯解釋完,話鋒一轉。 “不過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我們已經(jīng)確定桂圓就是親生女兒,那還應盡快將桂圓領回家中,多加看顧才是,便不用你再行代勞了。” 壯漢說著,朝青年伸出手,眉須漸漸沉了下來。 “此事馬虎不得,請問兩位的結論從何而來?” 在白也也的敘述中,白壯壯勇武俠義,于危難之際助煢兔族于水火之中,堪為豪杰。 他白日登門,且描述詳情與桂圓有頗多吻合之處,在經(jīng)歷了昨夜白卞卞的否認,暗自為桂圓身世揪心的衍虛來看,不啻一場及時雨。 只是沒想到,白壯壯的豪爽坦率,白柔柔的溫婉柔靜,自桂圓現(xiàn)身,竟急轉直下,成了現(xiàn)在對峙一般的緊迫局面。 —————————————————— ①旋踵:此處取字面義。 驚了,居然禮拜二就開工了,我一直以為還有一天OJZ 聽到白壯壯和白柔柔說桂圓就是他們的女兒以后—— 衍虛:咩咩咩? 桂圓: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