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謝懷琛道:“這一招和你學(xué)的兵不厭詐,你看我使得怎么樣?” 寧蘊(yùn)捂著胸口:“還不錯” 謝懷琛沒有理他,強(qiáng)撐著精神將劍入鞘,吩咐道:“將他帶回去。” 話音剛落,掌風(fēng)的呼嘯聲隱隱傳來。 謝懷琛下意識拔劍去格,劍氣攜風(fēng)雷隱隱之勢,湮滅下去的殺氣又騰騰升起。 “夫君小心?!?/br> 寧蘊(yùn)卻是抓起身邊一個受傷的士兵朝謝懷琛擲了過去。 謝懷琛反手緊緊握著劍柄,有溫?zé)嵴吵淼囊后w從順著劍流下來,他回過頭,他的劍正中他的一個侍衛(wèi)的背心。他迷茫了片刻,在那片刻間,寧蘊(yùn)便翻身上馬,急忙逃竄了出去。 謝懷琛一時呆住,面對侍衛(wèi)瞪得極大的眼睛,他失神了。 寧蘊(yùn)為了自己逃脫,竟以人為盾。 陸晚晚知謝懷琛這會兒心上定然難受,但寧蘊(yùn)一旦放虎歸山,往后是個大禍害。 她飛快地跑到自己的馬邊,取出包袱內(nèi)的□□。 短箭對準(zhǔn)寧蘊(yùn)的那一剎那,她已經(jīng)心如止水。她不知自己是懷中什么樣的心情按動機(jī)括的,只知道短箭出鞘的那一剎那,她腦海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 北地呼嘯的風(fēng)聲。 她的劍法很準(zhǔn),寧蘊(yùn)又身受重傷,他連避開的力氣都沒有。 刃如白光,沒入他的背心,瞬間穿心。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于殘夜中猶帶著北地里臘梅花的香氣:“永遠(yuǎn)結(jié)束了?” 第149章 正文完結(jié) 寧蘊(yùn)睜開眼睛, 天快亮了,東邊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魚肚白, 湛湛金光令視線迷離。他抬起手, 去盛那一捧陽光, 可是陽光被素手割裂,灑下點(diǎn)點(diǎn)碎金。 他緩緩回身,看向遠(yuǎn)處拿著弩弓的陸晚晚, 有剎那間的恍惚,好似她還是那年杏花雨后,馬場初見的羞赧的小姑娘。 那時她才從允州回來, 眼眸清澈似秋水, 干凈得不染塵埃。 她抬眸看向他的時候,他心上那一池秋水驟然亂了。 他是謹(jǐn)守禮信的人, 不敢抬眼多看, 匆匆兩眼后就收回目光。 她眼中有星辰若河, 璀璨無邊。 那星辰里從前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而如今,她站在謝懷琛身旁,嘴角梨渦淺淺, 笑容自信又貞靜,是他不曾見過的燦爛模樣。 他沒辦法不承認(rèn),沒了他,陸晚晚過得更好。 他輕輕搖頭,似有不解, 皓腕驟然垂落:“為什么要恨呢?” 他膝下一軟,徹底倒在地上,臨死前眼睛還睜得大大的,看向陸晚晚的方向,似有不甘,似乎不愿。 他從沒有得到過自己想要的東西。 無論前世或者今生。 謝懷琛朝她伸出手,道:“我們走吧。” 陸晚晚背過身,將手遞到他的掌心,笑了下:“好?!?/br> ———— 久別重逢。 路上所有的辛勞,似乎都一掃而空。謝懷琛的喜悅難以言表。 兩人在客棧草草吃過飯,謝懷琛便讓店家打來熱水。他舟車勞頓尋陸晚晚半月有余,這段時間因她心急如焚,鮮少打理自己。方才入內(nèi),見滿臉胡茬,一身衣袍也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也本是清貴閑散公子,何時如此邋遢過,對著鏡子,自己都不由笑了。 陸晚晚卻笑不出來,這一路她吃了多少苦,謝懷琛只比她更多不少。 她從身后擁著謝懷琛,頭就枕在他肩上。 謝懷琛從鏡子里看到她埋首,肩頭聳動,便轉(zhuǎn)過身將她擁進(jìn)懷中,大手捧著她的臉,在她唇邊印下一吻。 他滿臉胡茬扎得她退了一退。 “等我?!敝x懷琛將她擁入懷中,安撫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低聲道:“我先送你歇息,我很快就回來?!?/br> 說著打橫抱起了她,入里屋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又拉下床簾,自己匆匆去了。 命客棧小廝打了一缸水,在凈室沐浴。 他細(xì)致地洗了一遍,確定身上無塵無垢,這才擦干身子,從水中出來。 等他回房,陸晚晚卻靠在床頭睡著了。 他輾轉(zhuǎn)數(shù)日,一直餐風(fēng)露宿,本就辛苦,沒怎么歇息,也疲累交加,遂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就翻身到床榻里面睡下。 陸晚晚伴著謝懷琛,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日頭西斜,太陽碎金似的光芒染得半室金光浮動。 她耳畔除卻枕邊人發(fā)出的均勻的呼吸,其他半點(diǎn)聲音也無。 她慢慢睜開眼。謝懷琛太累了,身體里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放松下來,此時依然沉沉睡著。但他的右手,卻仍然緊緊握著她的左手,兩人十指相扣,并沒有分開。 握得太久,兩人掌心相接處,沁出薄薄的潮熱汗意。 在這十二月的隆冬里給予她無限的溫暖。 陸晚晚沒有喊醒謝懷琛,也沒有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她靜靜依靠在她身邊,他的體溫有暖暖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陸晚晚竟有一瞬間的恍惚,時光倒流,好似回到了兩年前在謝家他書房內(nèi)的那個午后。 彼時她初回京城,便遭到陸錦云暗算。那時也是這樣碎金浮動的冬日黃昏,她被推進(jìn)書房,看到他醉酒安安靜靜地躺在軟榻上。兩人還不相熟,她記掛著他對瑜兒的恩情,靠近替他掖被子。 這一掖就是一生一世。 后來他牽著自己的手腕走近密道內(nèi),護(hù)著她躲過陸錦云的暗算。 這一護(hù),也是一生一世。 陸晚晚情不自禁朝身畔的男子靠近,忽感到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間,將她身子輕輕帶了過去。 謝懷琛醒了。 她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脖頸。 謝懷琛的唇印在她唇邊,火熱而纏綿,良久才松開。兩人臉貼著臉,呼吸相聞。陸晚晚聽他在耳畔低語:“晚晚,多謝你?!?/br> 陸晚晚支起身子,明眸定在他臉上,唇角微微翹起來:“謝我什么?” “謝你贈我璀璨人生?!?/br> 陸晚晚笑了,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口,說:“那我也要謝謝你?!?/br> 謝懷琛凝視著她,慢慢地收緊了摟著她的胳膊:“謝我什么?” “謝你贈我一生安穩(wěn)?!?/br> 于她而言,謝懷琛是春天的花,夏天的風(fēng),秋天的果實(shí)和冬天的雪。是四季最美的部分。 ———— 休息好了之后,兩人便啟程趕回梅州。 魏建的大軍從幽州攻下來,一路上的百姓受苦受難,大批流民南遷尋求生機(jī)。 他們一路上只見餓殍遍地,哀鴻遍野。 謝懷琛的眉頭一日比一日皺得更深。 這是一場由貪婪而引起的人禍,天子坐堂,受苦的終究還是百姓。他看著道路旁餓得饑腸轆轆的老人和孩子,眼睛里流淌出無盡的憂愁。 他是有自己的抱負(fù)的。 若說以前渾渾噩噩度過十幾年,他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吃喝玩樂,那么現(xiàn)在,經(jīng)過兩年的錘煉,他想做些事情,使庸庸碌碌的人生多些色彩。 兩日之后,夫婦二人抵達(dá)梅州。 謝懷琛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戰(zhàn)報,幽州魏建大軍壓境,在城外叫囂。 “幽州大軍在北方多年,訓(xùn)練有素,來勢洶洶,如今已距離梅州不過三十里的距離。” 哨兵跪在那里,低頭,停住了。 如今五皇子稱帝,公然和皇上交板。 駱家軍從南往北,幽州大軍南下,企圖兩方夾擊,將皇上徹底困死在梅州。 陸晚晚也想起一路上看到無人掩埋的枯骨。 “夫君,你去迎戰(zhàn)吧。”她回過神,轉(zhuǎn)臉看向謝懷琛,見他也望著自己,目光中隱含著愧疚。她壓下心中的擔(dān)心和震驚,凝了凝神說:“我在家等你?!?/br> 謝懷琛像吃下了定心丸,當(dāng)即命人收拾行裝,預(yù)備奔赴前線。 這場仗卻比他想象中的難打。駱氏一黨早有準(zhǔn)備,秣馬厲兵,早已準(zhǔn)備萬全。梅州守衛(wèi)雖森嚴(yán),但兵力不足,又是被突然襲擊,是以躲避不及時,連遭重創(chuàng)。 謝懷琛率領(lǐng)梅州軍民奮力抵抗,仍未能抵抗得住幽州大軍的攻勢。 于這年底,謝懷琛準(zhǔn)備棄城,退守至梅州以西的廣陽地區(qū)。 北方一時間戰(zhàn)火連綿。 他在三日之內(nèi),將滿城百姓轉(zhuǎn)移至廣陽。 陸晚晚因旅途奔波,身體不適,夫婦倆商量之下,決定先送陸晚晚去蘇州暫避。 此時正值十二月隆冬,大雪壓境,梅花次第而放,香氣馥郁逼人。 他折下枝梅花,在登船之時遞給陸晚晚:“待梅花開盡,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就去接你回來。” 一輪皎潔的明月,緩緩從江心躍起,鋪滿寒江面,江波水動。陸晚晚站在船頭,嗅著梅花撲鼻的香氣,聽著遠(yuǎn)處陣陣的潮聲,不知不覺浮現(xiàn)出上一世寒冷和疾病奪走她生命的畫面。 也是這樣的隆冬。 她是不幸的,卻又是幸運(yùn)的。 船緩緩開口,她朝遠(yuǎn)處緩緩消失的人影揮了揮手,忽覺一陣惡心,又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眼前猛地發(fā)黑,差點(diǎn)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