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也是有恃無恐。

    何況秦可卿的生母以前還是個花魁，若此時暴露，外人到底會怎么看待此事，誰也說不準(zhǔn)。

    說著，林柳笑笑，“你如今也算是秦可卿的心腹，只要給秦可卿夫妻提個醒，平日再注意一些，賈珍也不一定能得手。”

    季崧愣了下，旋即搖頭：“只怕不行，我最多還能在寧國府待兩個月，兩個月后我就要離開，去江南一趟。我叫你出來也是為了此事，陳湖之前給我傳信，說是計劃順利，咱們在全國各地收購的糧食已經(jīng)堆滿了倉庫，而當(dāng)?shù)氐募Z商也只剩下一些規(guī)模較大的還在苦苦支撐，我們也該過去坐鎮(zhèn)收尾了?！?/br>
    說著他看向林柳，“說來我去不去倒是不妨事，你這個計劃中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總不能缺席。你之前提過的那個金陵糧商李遇的妻子，已經(jīng)與陳湖聯(lián)系上，答應(yīng)了站到臺前做我們傀儡的計劃，但前提是，她想要有一個孩子?！?/br>
    林柳愣了下，原來季崧與自己見面是為了這事兒。

    她點點頭：“你就算今日不說，我過不久也要去金陵了。我一直算著賬目支出呢，大致知道收尾的時間就是最近了。”

    季崧失笑：“倒是我多此一舉了?！?/br>
    林柳搖頭：“你這也是謹(jǐn)慎。你打算什么走，到時候和我說一聲，我們一起回金陵吧?！?/br>
    季崧想了想，點頭：“我離開前一定會告訴你的?！?/br>
    兩人又互相交換了一些情報，這才分別。林柳先一步離開，一直到看不見她人影了，季崧才緩緩從角落走出來，又去其他地方轉(zhuǎn)了一圈，與不少人打了照面后，這才回到了秦可卿身邊。

    他到底是男子，并不能近秦可卿的身。

    雖然這次能跟在秦可卿身邊，平時卻根本不能進(jìn)入秦可卿的院子，只能守在屋外。

    若是秦可卿想要到其他地方，身邊也不會帶小廝，至多帶上幾個丫鬟也就是了。季崧大半時間，還是守在秦可卿與賈蓉的院子外面，更像一個侍衛(wèi)。

    但就算是這樣，他遇上賈珍的次數(shù)仍舊比上一次到寧國府，用盡手段想要接近賈珍的時候次數(shù)還要多得多，所以他才會這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因為這個頻率實在是太高了。

    季崧低著頭，腦海忍不住回想這段時間見到賈珍時，他看向秦可卿的每一個眼神與動作。然后他越想越覺得賈珍看秦可卿這個兒媳的眼神不對，幾乎認(rèn)定了賈珍對自己的兒媳有非分之想。

    季崧有心想要提醒秦可卿與賈蓉——

    相較而言，他覺得提醒秦可卿其實不如提醒賈蓉這個做丈夫和兒子的更有效，但如今并不是個好時機，且賈珍賈蓉父子已經(jīng)離開了榮慶堂，去找賈政這個壽星翁賀壽去了，他只能默默站在角落。

    林柳剛回來的時候，倒是忍不住看了秦可卿幾眼，但很快便被姍姍來遲的王子騰家女眷給吸引了注意力。

    王子騰的夫人王于氏是個神采飛揚，性格爽朗的婦人，身邊帶著兩個姑娘，大的那個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只比黛玉大兩歲左右；小的那個更是比賈環(huán)賈琮看著都要小，臉上還貼著小奶膘，瞧著可愛得緊。

    王于氏笑著對賈敏等人介紹：“咱家姑娘的名字都隨了熙鳳，一個叫王熙凰，一個叫王熙鸞，你們只管叫她們凰丫頭和鸞丫頭也就是了，咱家沒那么多講究?！?/br>
    兩個姑娘性子活潑爽朗，見到屋子里有這么多的漂亮jiejiemeimei，都不用她們母親多說，自己便走到黛玉等姑娘面前，拉著她們親親熱熱地開始喊jiejiemeimei了。

    賈母最喜歡這種性子的姑娘，見狀不由笑瞇了眼。

    王于氏又是個能言善道的，不一會兒就將滿屋子大大小小的女性都逗得眉開眼笑。就連對王家心懷芥蒂的賈敏，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

    林柳雖然面帶微笑，視線卻忍不住往王于氏的脖子上飄——

    若是她沒看錯，那王于氏的高領(lǐng)下，不經(jīng)意漏出來的青色淤痕，應(yīng)當(dāng)是被人打的吧？

    林柳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于是并未多言。

    但她選擇沉默，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會沉默。

    就如坐在王于氏對面兒的邢夫人，她在不小心發(fā)現(xiàn)王于氏脖子上的青色淤痕后，立刻便驚呼一聲，仿佛受到了什么驚嚇一般，伸手指著王于氏的脖子叫道：“王二嫂，你趕緊叫你的丫鬟看看，你脖子上是不是爬了一只蟲子??？”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大部分女孩兒哪怕是當(dāng)了母親，也還是害怕蟲子的。

    所以邢夫人提到蟲子后，原本還算和樂的氣氛瞬間凝滯，大家都忍不住遠(yuǎn)離王于氏的方向挪了幾下，坐在王于氏身邊的王夫人甚至蠢蠢欲動地，想要遠(yuǎn)離自己的二嫂。

    王于氏看了邢夫人一眼，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赦大嫂許是看錯了，我脖子上若是爬了蟲子，哪兒會沒有一點兒察覺，還能與大家談笑風(fēng)生？這是前兩天我在家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磕到了桌角，并不是什么蟲子?！?/br>
    邢夫人有些不信：“可是我剛才看到分明，你脖子上的青色明明是長……”

    “赦兒媳婦，你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啞巴！”坐在上首的賈母突然開口，語氣冰涼，看著邢夫人的眼神也滿是寒霜，“你自己眼拙看錯了，還這么不依不饒作甚？趕緊給王二嫂道歉！”

    邢夫人不情不愿地起身，沖著王于氏行禮道歉。

    王于氏笑著擺手：“無事無事，確實不怪赦大嫂誤會。我剛甩的時候，就連我家兩個姑娘見了，都會誤會是蟲子，嚇得不敢接近我呢?！?/br>
    這話題雖然被她帶了過去，但之后榮慶堂的氛圍卻怎么也回不到最初了。

    賈母偶爾看向邢夫人的眼神，滿是冷漠。

    但賈母的眼神還算是好的，最讓人害怕的，其實還是王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那眼里的怨毒，哪怕是無意掃到的林柳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邢夫人怕不是捅了個馬蜂窩吧。

    賈敏突然伸手拉住林柳：“小麒麟，別往那邊看。”

    林柳輕輕頷首：“母親，我知道的?！?/br>
    這一場壽宴辦得其實還算不錯，雖然宴席上準(zhǔn)備的飯菜對林家上下來說有些過于油膩，但都是正宗的北方菜色，濃油赤醬實在再正常不過。

    今日前來參加壽宴的賓客們，倒是吃得不錯。

    因為老太太想要與賈敏說話，林家上下一直在榮國府待到傍晚，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才終于辭別賈母離開了榮國府。

    賈敏與林柳、黛玉、貓壽共乘一輛馬車，林如海則與龜齡、雙胞胎共乘一輛馬車。

    路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黛玉突然開口：“母親，我也看見了王家伯母脖子上的青色淤痕，長長的，不像是蟲子，反倒更像是鞭痕。”

    馬車內(nèi)的氣氛凝滯了許久，賈敏深吸一口氣后，才開口解釋：“黛玉，這樣的話以后可不能告訴別人?！?/br>
    黛玉點頭：“我知道的。我比大舅母更早發(fā)現(xiàn)，但一直沒有開口?！?/br>
    她是個非常敏感的小姑娘，很清楚在大家說笑的時候突然開口，說起與大家談笑無關(guān)的話題會有多突兀，多不合時宜，所以一直憋著沒有說話。

    賈敏正要開口，突然想到什么，視線轉(zhuǎn)向林柳與貓壽：“你們兩個也看到王二嫂脖子上的於痕嗎？”

    林柳低頭看向貓壽，見他懵懂地點了點頭，這才頷首：“我回到榮慶堂不久便見著了，約摸猜到那是什么，所以一直沒有提及?！?/br>
    賈敏伸手摸了摸貓壽的頭，道：“那也是個可憐人，你們以后不要將今日發(fā)生的事告訴別人，對王二嫂不好。”

    她并未開口解釋那是什么，但敏感如黛玉，還是從賈敏的態(tài)度中猜到了那青色淤痕的形成原因——

    鞭痕，自然是鞭子打的。

    意識到這件事后，黛玉忍不住瑟縮了下，轉(zhuǎn)身如乳燕投林一般撲了林柳懷里：“jiejie，我有點害怕。”

    第71章

    林柳心疼地抱住黛玉：“你還小呢, 想這么多做什么？”

    就算以后成婚，林如海與賈敏兩人也絕對不可能給黛玉挑選這么不堪的一個人，就算婚前識人不清, 只要婚后回家說一聲，林如海難道還能讓自己的女兒忍著？又不是不能和離。

    賈敏有些心疼地開口安撫，就連懵懵懂懂的貓壽，也伸手抱住黛玉的手, 沖著她奶呼呼地開口：“小jiejie不怕, 以后遇到壞人，貓壽幫你打跑他！”

    一邊說, 他還一邊沖著空氣揮舞著小拳頭。

    黛玉看著弟弟這般可愛的小子，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本縈繞在心頭的惶恐，也慢慢消散。

    她可是有好幾個兄弟呢，就算嫁人后遇上什么事兒, 也能回娘家求助，實在不行還能讓兄弟們打上門去，她有什么可怕的？

    這般想著，黛玉一把抱住貓壽：“你說的，以后長大了一定要幫jiejie打跑壞人！”

    “嗯嗯！”貓壽奶聲奶氣地點頭。

    賈敏與林柳對視一眼, 紛紛松了口氣。

    一家人很快回到林家, 睡了一覺起來，大家便將昨日發(fā)生的事拋在腦后, 繼續(xù)跟著兩位先生讀書了。

    龜齡本來應(yīng)該去國子監(jiān)讀書的，但因為今年他要回姑蘇考秀才與舉人, 進(jìn)入國子監(jiān)接受不熟悉的老師教導(dǎo), 只怕又有浪費時間去適應(yīng)老師的教學(xué)方法, 還不如直接跟著甄士隱學(xué)習(xí)更穩(wěn)妥。

    按照之前的打算，龜齡本來今年是準(zhǔn)備在姑蘇考完舉人之后，才會回京的。

    林如海也打算留在姑蘇陪著龜齡考完之后，再回到京城任職。只是皇上催得緊，他們當(dāng)時又在山東一帶，距離京城更近，自然只能選擇先回京城，再做其他打算。

    林柳打算兩個月后去金陵，除了要去處理糧商的問題，自然也有龜齡要回鄉(xiāng)考試的原因在。

    雙胞胎今年本來也想回姑蘇參加科舉，但想著兩人學(xué)識參加鄉(xiāng)試還不算穩(wěn)妥，并沒有百分百考中舉人的幾率，所以林如海干脆將人強留下來，決定讓他們?nèi)旰笠黄鸹毓锰K，從童生直接考到舉人。

    龜齡等人要為了科舉沖刺，黛玉每天也有英蓮一起玩，就連貓壽也有英竹這個小伙伴，算來算去，竟然只剩下林柳一個人無所事事。

    想著就這么待在家里也不像話，林柳同賈敏說了一聲后，便帶上幕離乘車去了季崧之前在京城開的布莊。

    因為布莊生意太過火爆，若是開在京城，很容易引起皇宮里面那兩位的注意，所以林柳與季崧商量之后，一開始并沒有在京城開設(shè)布莊。

    但如今幾年過去，江寧織造局那個八倍效率版的珍妮紡織機已經(jīng)傳了出來，不少能工巧匠甚至根據(jù)珍妮紡織機做出了十倍效率、二十倍效率的機器。

    雖然還比不上林柳拿出來的八十倍版本，但這些紡織機已經(jīng)可以讓紡織坊正常存活，并開始賺錢了。

    也正是因為珍妮紡織機的大范圍流傳，京城這邊難免聽到風(fēng)聲，林柳想了想，覺得都到這個地步了，若是再不將布莊開到京城來，未免有些讓人懷疑，所以這才寫信讓季崧在京城也開了一家同樣物美價廉的布莊，專門售賣低價布料。

    布莊開了還不到一年，還未站穩(wěn)腳跟。

    林柳今日便是過去巡視布莊，看有沒有人找布莊的麻煩——

    若是有，林如海內(nèi)閣大學(xué)士的身份還是能威懾一番的。

    只是沒想到，她來到布莊后不但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找布莊的茬兒，竟然還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消息。

    賈政五十大壽當(dāng)天，在榮慶堂的女眷中難免有那么一兩個嘴碎的，林家對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只字不提，這些人卻難免將此事告訴自己親近的人。

    一傳十十傳百，一段時間過去，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兒自然捂不住了。

    一件事被挖出來，引起了其他人的興趣，多番打聽之下，難免就會挖出蘿卜帶出泥地引出更多的事情。

    于是今日難得出門的林柳，便從前來購買布料的客人口中，知道了這位王于氏不但在家經(jīng)常被王子騰打，在生下兩個姑娘中間甚至還懷過幾個孩子，卻因為是男孩兒，而被王子騰親自下令墮了胎。

    原因？自然是王子騰占了兄長王子勝的位置，為了彌補，決定全力培養(yǎng)兄長的獨子王仁。

    為了不讓自己偏心，在王仁長成之前，他并不打算生兒子。

    自從穿到紅樓世界后，林柳見到和聽到的，一直都是重男輕女的思想，也不是沒有聽過為了生兒子而虐待女兒的事兒，可想像是王子騰這樣，為了自己的侄兒，卻讓妻子打掉自己的兒子……

    簡直聞所未聞。

    林柳聽到這個消息后，還以為那些人弄錯了，可等回家告訴賈敏后，她卻搖了搖頭：“是真的，雖然王子騰不是自愿打掉孩子的，但確實有這么回事兒?！?/br>
    林柳不懂：“王子騰難道不喜歡兒子？”

    “怎么可能？”賈敏嗤笑，“王家上上下下最看重的就是男丁，王家女兒都是聯(lián)姻工具，從來沒有自己做主的權(quán)利，她們的婚事從來全都是為男丁鋪路的籌碼?！?/br>
    最典型的便是王夫人與薛姨媽，這對姐妹一個嫁進(jìn)榮國府，有了沾染榮國府權(quán)利的機會，一個嫁進(jìn)了皇商薛家，讓薛家錢財為己所用。

    就連王熙鳳的婚事，本質(zhì)也不過是為了鞏固王夫人在榮國府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