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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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長且窄,因著積雪的緣故路滑難行。蘇念珠小心翼翼地踩著白雪走,一路行,一路留下一串小巧白皙的小腳印。 “唔……”突然,一道悶哼聲響起,蘇念珠的腳下像是踩到了什么軟綿綿的東西。 她驚了一下,往后退去。 只見那拱起的白雪之下緩慢而艱難地伸出一只手來,然后是半顆黑乎乎的頭顱。 那塊被散開的雪上沾著血漬,猩紅而刺目,像撒開在雪地上的朱砂濃墨。 “救……”男人嘶啞著嗓子,剛剛吐出一個字,蘇念珠立刻一把按住身后欲上前救人的孫天琊,“別救?!?/br> 小娘子聲音清脆,清晰有力。躺在地上的男人吐出一口血來,似乎是被蘇念珠氣到了。 蘇念珠指著男人的臉道:“你看這張臉,一看就不是好人?!?/br> 孫天琊:…… 男人:…… 第25章 (他臟了) 孫天琊是名醫(yī)者, 醫(yī)者的使命就是救死扶傷。 即使這個人是江洋大盜,殺人無數(shù),他也會救, 更何況這個男人說自己只是個逃難的人, 而孫天琊似乎信了。 蘇念珠看著孫天琊把人從地上扶起,臉上是一派屬于醫(yī)者的慈悲。 蘇念珠想,單純啊單純,這位沈太醫(yī)是怎么在被屠戮了全家之后還能保持著如此一顆純善至美的單純之心呢?這大概就是人之本性吧, 也或許這就是好人不長命的原因吧。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比起身形瘦弱的孫天琊來說壯的跟頭牛一樣。他臉上都是混雜著血水的雪水, 蘇念珠看不清他的臉, 卻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瞳。 這個男人的右眼是正常的黑色,左眼卻是碧翠的綠色。 男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蘇念珠的目光,他迅速低頭, 用糾結(jié)濕漉的長發(fā)遮住左眼, 然后悶不吭聲的由孫天琊攙扶著往外走。 蘇念珠直覺有什么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卻沒來得及抓住。 是什么呢? “我先扶他去馬車上, 你自己跟過來?!睂O天琊扶著男人往外走, 蘇念珠正準備跟上去, 沒想到剛剛一動, 腳踝處就傳來一陣巨疼。 “哎呦……”蘇念珠踉蹌了一下, 伸手扶住墻壁。 墻壁濕滑,墜下許多雪水珠子。蘇念珠仰頭,正看到墻頭橫出的一支梅花,覆了厚厚一層晶瑩剔透的軟綿白雪, 更顯冰清玉潔,野趣橫生。 蘇念珠嘗試著動了動腳, 腳踝處又是一陣疼。 肯定是剛才踩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崴了腳。 蘇念珠嘆息一聲,正準備喊孫天琊,哪里想一抬頭,人已經(jīng)走得沒影了。 蘇念珠:…… 蘇念珠沒辦法,一步一瘸地走了一會兒,覺得腳實在疼得厲害,而且是越走越疼,沒辦法,她左右四顧,看到角落有一堆籮筐,看著還挺結(jié)實干凈的樣子。 她立刻瘸著腳走過去坐了下來,準備歇一會兒,卻不想剛剛坐下去,那看著結(jié)實的籮筐直接就塌了。 蘇念珠沒有防備,直接就摔了進去,并且是一屁股蹲坐下去,四腳朝天的那種。 她起不來了。 蘇念珠覺得丟臉極了,她看著身邊的竹簍子,企圖借力將自己掙脫出來。沒想到兩手往旁邊一抓,那些本就擺得不牢靠的竹簍子就那么當(dāng)頭罩了下來,“嘩啦啦”地砸了她滿頭滿臉。 蘇念珠在夾縫中生存,她透過縫隙看到外面白皚皚一片,想著這樣起碼還暖和一點? 好吧,她這是在苦中作樂,只能等著孫天琊等不到她,回來找她了。 蘇念珠蔫蔫的,竟是有點困了。 迷迷糊糊間,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蘇念珠精神一震,正欲揚聲呼救,不想?yún)s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就是悶得慌,想出來散散心而已。” “可是娘子,這雪天風(fēng)大的,您的腿還傷著,若是出了事,可教奴婢們怎么辦呀?!?/br> 竹簍子之間的縫隙很長,蘇念珠清楚看到前面不遠處行來的三人,分別是坐在輪椅上的蘇嫣初和跟在旁邊伺候她的兩個丫鬟。 蘇嫣初身上穿了一件厚實的襖裙,外披斗篷,頭戴帷帽。身下是跟陸棠樺一般的四輪車,只是更精致小巧些,還刻了漂亮的花紋,陸棠樺的跟她的比起來簡直就像一輛老爺車。 蘇嫣初的膝蓋上披了一塊絨毛毯子,手中捧著琺瑯彩的銅爐,身側(cè)的丫鬟正吃力地頂著寒風(fēng)用油紙傘替她遮擋風(fēng)雪。 帷帽被寒風(fēng)吹開,露出蘇嫣初那張似乎比溯雪還要再蒼白上幾分的臉。 蘇念珠皺眉,有些疑惑,這蘇嫣初不好好躺著養(yǎng)病,怎么這種天氣出來瞎溜達? 蘇念珠正在糾結(jié)要不要求救時,那邊蘇嫣初的帷帽突然就被風(fēng)吹跑了。 “哎呀,我的帷帽?!碧K嫣初嬌喊一聲,那兩個丫鬟沒多想,立刻抬手踮腳的去抓。 帷帽被風(fēng)刮得老高,這兩個丫鬟馬上疾奔著追上去。 坐著輪椅的蘇嫣初就被留在了原地。她先是看著那兩個丫鬟跑遠,拐過巷子沒了蹤影,這才快速而吃力地推動著輪椅往某一處使勁滾去。 因著巷子里時常有一輪車和人通行,所以巷內(nèi)的積雪并沒有外頭那么深,蘇嫣初雖然力氣小,但終于是將四輪車停到了她想要到的地方。 蘇嫣初坐在輪椅上,仰頭望向墻頭探出的那支梅花。 那是一株艷紅色的冷梅,暗香浮動,雪里溫柔。 蘇嫣初的視線從那冷梅挪到那面墻的墻角處,然后吃力的把輪椅推過去。 蘇念珠看著蘇嫣初的動作,臉上疑惑更甚。 蘇嫣初一張蒼白小臉被風(fēng)吹得微紅,似上了一層胭脂。等離得稍近些,蘇念珠才發(fā)現(xiàn),蘇嫣初的臉并不是風(fēng)吹紅的,而是真上了一層胭脂。不止胭脂,這女人還畫了一個全妝,甚至連身上的衣飾和發(fā)飾都是配套的。 要說講究確實是挺講究的,腿都斷了還有心思倒騰自己,只是這冰天雪地的,上個全妝給誰看啊? 蘇嫣初從輪椅上取出一根青翠的拐棍,急切的在雪地里刨弄著。 蘇念珠更加奇怪,她在找什么東西? “怎么沒有呢?人呢?”蘇嫣初嘟囔一句,身下輪椅快速轉(zhuǎn)動,手中拐棍翻到一塊帶血的雪塊,眼前一亮,立刻使勁往下挖。 蘇念珠看到那雪塊,冷不丁想到剛才被孫天琊救起的男人。 難道……蘇嫣初在找的就是那個男人? 只可惜,蘇嫣初翻了很久都沒有翻到男人的蹤跡,直至那兩個丫鬟拿了帷帽回來,她都只尋到一些帶血的雪塊。 “娘子,我們回去吧?!毖诀呱锨埃嫣K嫣初將帷帽戴好。 蘇嫣初攥著手里的拐棍,面色難看至極。 她又抬頭望一眼那梅花。 沒錯啊,夢里就是這里,也是這個時間,怎么又不對了呢? “娘子?”丫鬟又喚一聲。 蘇嫣初回神,冷著臉道:“回去吧?!?/br> 丫鬟趕緊將人往回推,直推到蘇念珠完全看不見人影后,過了一會兒,孫天琊終于找過來,將蘇念珠從那竹簍子里解救出來。 蘇念珠的身體長久彎曲成u型,尤其那個u的兩只腳還是并攏的,幾乎變成了一個i,直把蘇念珠的老腰累得夠嗆。 “呼,終于出來了?!边@一頓瑜伽簡直要了她的老命。 “沒事吧,怎么往那里鉆?”孫天琊看著那個被擠壓過的竹簍子,看向蘇念珠的視線有點嫌棄。 蘇念珠一瘸一拐地走,面色尷尬,“快點走吧,宮門要落鎖了?!?/br> “你腳怎么了?”孫天琊注意到蘇念珠的腳。 蘇念珠道:“崴了?!?/br> 孫天琊上前幾步,走到蘇念珠身邊,想了想,朝她伸出手道:“我扶你。” 蘇念珠低頭,看到孫天琊伸過來的胳膊頓了頓。 孫天琊道:“我是醫(yī)者,醫(yī)者仁心,不分男女?!?/br> 蘇念珠笑得眉眼彎彎,“多謝沈太醫(yī)好意,我還是自己走吧?!?/br> 小娘子扶著墻走,孫天琊猶豫了一下后,收回胳膊,放慢腳步跟在了她旁邊。 . 本就窄小的馬車上多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更顯得空間狹小仄塞。 男人臉上的血水已經(jīng)被擦干凈,露出一張極漂亮的臉來。 黑色的微微卷曲的長發(fā)遮住左眸,只露出一只眼。深眸,高鼻梁,充滿了異域風(fēng)情的美。 “你不是大周人。”蘇念珠一邊揉著自己的腿,一邊盯著他看。 那男人也不避諱,可能是知道自己這容貌硬說是大周人也實在牽強,便解釋道:“我是楚國人。” 不止是蘇念珠,孫天琊聽到這話都忍不住頓了頓自己手中正在給男人上藥的手。 不為別的,正因為大周跟楚國乃生死敵國。 大周與楚國相鄰接壤,近幾年更是于邊境處摩擦不斷。 從前,楚國不管是經(jīng)濟還是軍事實力上都比不上大周,可自從暴君癱瘓后,楚國奮起直追,以經(jīng)濟為第一生產(chǎn)力,大力發(fā)展軍事力量,如今已然成為能與大周相媲美的國家。 兩國情勢膠著異常,這不僅體現(xiàn)在朝廷戰(zhàn)場上,更體現(xiàn)在兩國人民之間?;緦儆诟刹褚娏一鸬某潭龋灰娋腿?,一見就打,跟碰面殺父仇人一樣。 因此蘇念珠十分懷疑這個男人是被大周人揍成這樣的。 孫天琊替男人將身上的傷口收拾好,安撫道:“只是些皮外傷?!彪m然孫天琊是個好人,但在知道了男人的身份后,語言之中難免淡漠不少。 國仇家恨,國家的榮譽感和恥辱感,已經(jīng)深刻的印入每個大周人民的心中。 “多謝。”男人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胳膊腿真心感謝,并且露出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道:“能不能……借點錢?” 蘇念珠:……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事果然是真的,幸好,她是個富婆,而且還是個大方的富婆。 蘇念珠從小荷包里掏出幾片從陸棠樺的龍床上摳下來的金箔遞給男人,同時,視線從男人白皙光滑的下顎到健壯有力的身材,那么一瞬間,她產(chǎn)生了一種“用老公的錢養(yǎng)小三”的刺激感。 “若能再逢,必會還這救命之恩?!蹦腥嗽捔T,竟徑直躍下了馬車。 蘇念珠撩開馬車簾子,男人早已不見蹤跡。 蘇念珠想,受傷是假,要錢是真吧?現(xiàn)在的騙子都喜歡這么碰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