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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黑暗的左手在線閱讀 - 第43頁

第43頁

    在普利芬的往事如煙,但我對這位同伴仍記憶猶新。他在生理上是冬季星大陸典型的格辛人,身體部位緊湊,四肢短小,皮下脂肪厚實,即使在病中身體也是光滑滾圓。

    小腳小手,臀部肥大,胸部寬厚,rufang并不比我這個種族男性的發(fā)達(dá),紅褐色皮膚,一頭漂亮的黑發(fā),猶如動物皮毛一般蓬松。寬臉,五官小巧,結(jié)實,雙頰突出。他的身體特征類似居住在地球高原或北極地區(qū)與世隔絕的形形色色的部落。他名叫阿斯納,是個木匠。

    我們彼此交談。

    我想,阿斯納并不怕死,但怕死的過程,于是他想辦法分心,不至于那么恐懼。

    除了都命在旦夕之外,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共同之處,而我們又不想談?wù)撍劳?。于是,大多?shù)時間我們都各說各的,談不到一起。這對他倒無所謂,但我要年輕些,好奇心重,喜歡了解,理解,解釋。然而,沒有解釋。我們各談各的。

    夜里,宿舍燈火通明,擁擠,嘈雜。白天,燈光熄滅,偌大的屋子昏暗,空曠,寂靜。我們倆緊挨著躺在鋪上,輕聲交談。阿斯納最愛講他年輕時在德瑞爾峽谷一座國營農(nóng)場的故事,孔德瑞爾峽谷里遼闊、壯美的大平原,先前我從邊境到米西洛瑞就驅(qū)車駛過那兒。阿斯納的故事迂回曲折,沒完沒了。他方言很重,用了許多人名、地名、習(xí)俗名稱、工具稱謂,我都不知所云,所以他的回憶我聽得稀里糊涂的。一般在中午時分,他的感覺最輕松,于是我就請他講個神話傳奇故事。格辛人大都肚子里裝滿了這類故事。他們的文學(xué)雖然有文字,但主要是口頭流傳,在這個意義上,他們都算得上有文化修養(yǎng)。阿斯納知道奧格雷納的主要神話傳奇,如米西短篇傳奇、帕西德傳奇以及小說大海商人世家。他總是用輕柔而又含混不清的土音講述這些故事,還有他小時候聽來的一些地方傳奇。然后他會變得倦怠,請我講一個故事。他們卡爾海德人講什么故事呢?他總是手揉著腿問道,接著轉(zhuǎn)身面對著我,臉上掛著怯生生的、詭秘的、忍耐的微笑,他備受腿部劇痛的折磨。

    有一次我說:我知道一個故事,講的是居住在另一個星球的人們的事。

    是什么樣的星球呢?

    大體上和這顆星球差不多,但它不環(huán)繞太陽運(yùn)轉(zhuǎn),而是環(huán)繞你們稱之為薩勒姆的恒星運(yùn)轉(zhuǎn)。那是一顆黃色的恒星,很像太陽,就在那顆太陽下的那顆行星上,住著其他人類。

    薩洛維教義講的就是外星的故事。我小時候,有一位年老的薩洛維瘋牧師,愛到我的家庭來講外星的傳說。那是撒謊者死后去的地方,是自殺者去的地方,是盜賊死后去的地方,是我們,你我去的地方。喂,你說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嗎?

    不對,我要講的不是靈魂世界,而是真實的世界。居住在上面的人是活生生的人,就和這里的人一樣,有血有rou的。不同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就學(xué)會了飛行。

    阿斯納咧嘴笑了。

    可要知道他們不是展示雙臂飛行,他們是乘形狀像小車的機(jī)器飛行的。但我的意思很難用奧格雷納語表述,因為奧格雷納語中沒有確切表達(dá)飛行的詞;只有一個近義詞,意思是滑行。是這樣的,他們學(xué)會了制造一種機(jī)器,可以在空中滑行,就像雪橇在雪地上滑行一樣。后來,他們又學(xué)會了使這種機(jī)器走得更遠(yuǎn)更快,最后它們猶如彈弓彈出的石子,離開地面,穿越云層,穿越空間,來到另一顆星球,圍繞太陽旋轉(zhuǎn)。當(dāng)他們到達(dá)另一顆星球時,在那兒發(fā)現(xiàn)了人

    在空中滑行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當(dāng)他們到達(dá)我所在的星球上時,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在空中行駛。但是他們教我們?nèi)绾螐囊粋€星球航行到另一個星球,當(dāng)時我們還沒有那種機(jī)器。

    阿斯納如墮五里云霧,暈頭轉(zhuǎn)向,仿佛聽天方夜譚似的。

    我呢,正在發(fā)高燒,胳膊與胸部因注射而留下的一處處傷痕疼痛難忍,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編造故事的。

    講下去吧,他說,想聽個明白,除了在空中行走外,他們還做些什么呢?

    哦,就和這兒的人差不多。但是,他們始終處于克母戀之中。

    他格格地笑道:始終都處于克母戀這么說來,那是一個獎賞的地方呢,還是一個懲罰的地方?

    我不知道,阿斯納。

    這顆星球又是兩者中哪一顆呢?

    兩者都不是。這顆星球就是這顆星球,是怎樣就怎樣的。你出生在這里,而且

    存在就是合理

    我不是在這里出生的。我是來到這里的,我是選擇這里的。

    我們四周陰影籠罩,寂靜無聲。宿舍高墻外面遠(yuǎn)方鄉(xiāng)野的寧靜中傳來一絲微弱的聲音,那是手拉鋸的咝咝聲,如怨如泣,除此以外,萬籟俱寂。

    唉唉,阿斯納呢喃道,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腿,輕輕地呻吟了一聲,輕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們誰也沒有選擇。

    那次談話后,他就陷入昏迷狀態(tài),很快就撒手歸西了。我不知道他被送到志愿農(nóng)場的原因,犯了什么罪、什么過錯,他的身份證件有什么問題,我只知道他在普利芬農(nóng)場呆了不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