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繁覷著姬明笙的手，玉指修長卻有薄繭，隱含力道，渾不似尋常貴女之手。長公主真是奇女子啊，會舞劍，會騎馬，還會馬球，比尋常男兒郎都要強出百倍，她又是佩服又是敬仰：“長公主打馬球時我能去看上一看嗎？”

    姬明笙道：“自然可以，球場中雖塵土飛揚，場外也搭高臺彩棚，不用怕日曬風(fēng)吹?！?/br>
    王皇后在旁看衛(wèi)繁兩只眼睛都落自己小姑子身上，心嘆：外甥再不來，你看中的小娘子可要被你娘給拐跑了。

    姜太后見兒媳走神，還道她掛心驅(qū)儺的事，道：“你和皇帝都有正事，稍晚要與滿朝百官家小一一道觀禮，晚間皇帝要宴群臣，你也要宴請命婦，諸事纏事，忙去罷，不用陪我這老婆子。”

    王皇后笑道：“太后還自稱老婆子？先才衛(wèi)家小娘子道你我如同姊妹呢，太后要是見老，豈不是我亦同老?！?/br>
    “不許貧嘴，快陪皇帝忙去?！苯筅s人。

    王皇后趁勢告退，衛(wèi)繁并一眾宮女內(nèi)侍忙屈膝相送。

    樓淮祀正在殿外打轉(zhuǎn)呢，同他一處的還有皇三子姬冶，一見王皇后出來，樓淮祀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哀聲道：“舅母~”

    姬冶見表弟這般裝腔作勢，拖著嗓子小女兒狀，連哼了好幾聲。

    王皇后笑起來，道：“你放心，你外祖母與你娘親都很喜歡衛(wèi)家小娘子，這事，八九不離十?！?/br>
    樓淮祀展顏，又討好問道：“那舅母喜歡嗎？”

    王皇后道：“我也喜歡?！?/br>
    姬冶輕嗤：“你想娶婦，我娘喜不喜歡有什么相干？巧言令色之徒。”

    王皇后不理他們表兄弟斗嘴，道：“你們自去頑，不許闖禍鬧事?！?/br>
    樓淮祀掛念衛(wèi)繁，揖禮送走王皇后，轉(zhuǎn)身就往里面跑，走幾步詫異地瞪著姬冶：“表兄，你怎還在這？你堂堂皇子，不知身擔(dān)皇室之責(zé)與萬民同樂共慶豐年？”

    姬冶負(fù)著手道：“我上有兄長無需cao心這些，我要去見見姑母，你占著我阿爹，我也要占著你阿娘，有來有回，才算公平。 ”

    樓淮祀嘆氣：“表兄再過幾年就加冠了，還與我作小兒之爭?！彼袼家粍?，計上心來，“你要占著我娘，自占去，她是你姑母也不是旁人，疼你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姜太后聽內(nèi)侍來報，笑著道：“快叫他們進來，外頭冷?！睉蛑o地看一眼衛(wèi)繁，這小丫頭全副心神被女兒勾了去，再看她眼法清澈懵懂，怕還不知自己外孫的心思呢。

    樓淮祀是整個傻了眼，他苦心掛著的小丫頭膩在他親娘身邊，撲閃著兩只眼，唇邊掛著淺笑，見到他與姬冶進來，互一見禮，又一門心思與他娘說話去。自己這是被她忘到了后腦勺了？

    姬明笙還笑與衛(wèi)繁道：“過了年我遣人接你去泡溫湯，我那處溫湯在山中，一溫一燙，溫的可養(yǎng)人，燙的能熟雞蛋?！鳖┮谎蹆鹤??！芭匀吮悴粠ЯT。”

    “嗯，我等長公主接了我去。”衛(wèi)繁重重點頭。

    樓淮祀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中，上不去下不來，拿針一扎，能放出一缸黑血。

    作者有話要說：    小樓沒想到吧，你娘才是你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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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何謂七竅生煙？樓淮祀覺得自己頭頂沒有竅都在那直冒煙，一屁股坐到姬明笙身邊, 笑道：“娘親見到兒子也不跟兒子說話？我對娘親日思夜想的, 娘親就這般冷落我？”

    姬明笙壓根不聽他的花言巧語, 道：“你一個男兒郎混在娘親身邊算怎么回事？沾得滿身都是脂粉香味？既然阿冶也在，你們結(jié)伴去玩?！?/br>
    “阿冶是來找娘親，哪里得閑與我一道玩鬧?！睒腔挫脒呎f邊暗使一個眼色給衛(wèi)繁, 衛(wèi)繁沒看懂，疑惑地歪著頭, 眨了下眼。

    姬冶坐那架著腿, 取過一個桔子掂了掂, 去皮遞給姜太后，笑著道：“表弟與姑母母子天倫, 不忍相擾, 我還是專心孝敬祖母罷。 ”

    姜太后接過桔瓣, 笑斥：“你二人吵也一處吵，好也一處好, 從小鬧到大，怎還不見消停？將來你們一個一個娶親生子，再如此, 別讓新婦笑掉大牙?！?/br>
    姬冶一抖衣擺：“孫兒無意娶親, 如五叔這般意興消遙才是人生樂事?！辈幌駱腔挫?，屁點大就想娶親，自找累贅，白生得一臉聰明相, 盡干蠢事。

    姜太后風(fēng)韻猶存的臉上頓時變了色：“學(xué)誰不好要學(xué)老五？你敢學(xué)我就讓你爹扔你去守皇陵。”

    姬冶抱怨：“那五叔怎不去守皇陵？”

    姜太后怒道：“那是你祖父和你爹慣得他?！?/br>
    衛(wèi)繁以為姜太后真的生了氣，噤聲不語，連身姿都可板正了好些。姬明笙拉她偎在自己身邊，笑著安撫道：“太后跟冶兒說笑，倒驚著你，不怕，有我呢?！?/br>
    “長公主真好?！毙l(wèi)繁伏在姬明笙膝上，奉上一個甜浸浸的笑。

    樓淮祀眼子快跑出眼眶去，酸水涌上喉嚨口，忍不住道：“衛(wèi)meimei，你出來有些久，國夫人說不定正擔(dān)心呢，不如我送你回去？”

    姬明笙摸摸衛(wèi)繁細(xì)嫩的臉頰，道：“我讓茜紅去跟國夫人知會了，要多留繁繁一會?！笨囱蹆鹤樱值?，“再者，男女授受不親，又有你什么事？”

    樓淮祀氣道：“我是順道，我說過驅(qū)儺時要去找國夫人問安?！?/br>
    姬明笙笑起來：“既如此，快去赴約，大丈夫一諾千金，豈能失信？”

    “不行，我要把衛(wèi)meimei送回去?！睒腔挫氡欢碌每旆钙鹦募?，辯不過親娘，只好耍起賴來。

    姬明笙低眉輕笑，問衛(wèi)繁：“繁繁可愿留下多陪陪我？你的幾個堂姊妹很是有趣，不如多與我說說?！?/br>
    衛(wèi)繁滿心滿眼的長公主，點頭笑答：“我只陪著長公主，我給長公主說說我大jiejie畫得畫，我大jiejie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生得也好，處處都比我強。今歲的桃符，還是我大jiejie親手畫的，她還給我寫春書?！?/br>
    “哦，倒是個慧質(zhì)蘭心的小娘子，幾時你帶來讓我見見。”

    “長公主一定喜歡大jiejie的?！毙l(wèi)繁渾忘了樓淮祀，揀了閨中趣事說與姬明笙聽，姬明笙一面認(rèn)真聽著附和幾句一面沖兒子挑釁揚眉。

    樓淮祀捂著胸口，他這心疾得下十劑猛藥，治好后都要損陽壽十年。

    姜太后到底心疼失魂落魄的外孫，在她老人家眼里，自已等人都滿意，那衛(wèi)繁差不多就是外孫媳了，至于衛(wèi)家愿不愿意，全不在她老人家的思慮之中。既如此，準(zhǔn)一對小兒女，又逢大節(jié)，無須拘泥，一道游玩看驅(qū)儺沒甚打緊的。開口道： “好了，你放他們自在去，都已為□□為人母，還是這般愛頑笑的性子?！?/br>
    樓淮祀淚盈于眶，還是他外祖母疼他。

    姜太后忍俊不禁，道：“不許再做怪相，去外頭看熱鬧去罷?！?/br>
    樓淮祀得了意，朝長公主擠擠眉眼，等得衛(wèi)繁抬眸，端整眉眼換上笑臉，又是個俊俏無雙的小郎君。衛(wèi)繁依依不舍，只太后都開了口，不敢賴著不走，乖巧地屈膝告退。太后順道把姬冶也趕了出去：“冶兒也去?！?/br>
    姬冶一笑，不緊不慢地退出萬福宮，一晃眼的功夫，殿外沒了樓淮祀和衛(wèi)繁的的身影，也不知躲哪個角落說悄悄話，百無聊賴地?fù)u搖頭，見一個小內(nèi)侍手里拿著一個怒目圓睜的方相面具，要過來戴在了臉上。

    .

    姜太后等他們走盡，斜倚著隱囊，道：“你在我跟前常抱怨阿祀猴子脾性，我還當(dāng)你想為他找個端莊持重的妻子，沒想到你竟喜歡衛(wèi)家小丫頭。衛(wèi)小娘子雖不錯，年歲小了些，半懂不懂的，性子又憨，怕不能當(dāng)家做主。”

    姬明笙不以為然：“這倒無妨，阿祀行二，他的娘子不擔(dān)宗婦之職，只管隨性度日便可?！庇值溃鞍㈧脒@脾氣，強要他娶一個不合他意，能鬧到天上去。饒是衛(wèi)繁，我都怕她受阿祀的欺負(fù)?！?/br>
    姜太后終有些不甘：“你這個當(dāng)娘的心胸倒是寬廣，阿祀皇家血脈，倒成旁枝分蔓?！?/br>
    姬明笙笑道：“娘親，樓家又有多少根基，難道我姬明笙的兒子指著這點族產(chǎn)過活？淮禮居長，我視他如己出，樓家合該是他的。別說阿祀無心，就算他想爭，我都不同意，眼皮子何其淺才盯著這一畝三分地?！?/br>
    姜太后笑起來，她抱怨幾句也就算了，自己的外孫，另外貼補就是，再者樓淮禮這個便宜外孫，她也是真心喜歡：“阿祀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可心可意的，不用你們當(dāng)?shù)锏腸ao心?；炊Y也該娶婦，舊年就該相看，他親外祖父一死，倒把他給耽誤了?！?/br>
    姬明笙皺眉，厭煩道：“李家竟走歪門邪道，原先想讓族中女兒嫁與禮兒為妻，阿爹放話說要親自為禮兒指婚，李家就又縮了回去，不敢再有多言。今歲他們家老太爺一死，頂梁柱一倒，李家老太太又生餿主意，要李家女給禮兒做妾。他們家做事又不講究，上次禮兒去看他外祖母，上午去晌午回，臉都青了，在自己院子里發(fā)了一通的脾氣，后又跑來我這說要效仿他爹，終生不納二色?！?/br>
    姜太后一愣，嫌棄道：“無非是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他們李家女是見不得人還是專好為妾的？三番四次行這等下作事。 ”又罵姬明笙，“你倒抱怨起來，你一個長公主莫不是連兒子都護不住，別叫人給算計了去?！?/br>
    姬明笙起身，言語輕蔑：“李家的事看在禮兒的面上，我不予計較，禮兒吃過的虧卻要討回來，既然李家女喜歡為妾，就讓她做妾去吧，只不過進的不是我樓家的門?！?/br>
    姜太后笑了笑：“你有分寸就好。眼下禮兒和阿祀兄弟和睦，家和萬事興，那些魑魅魍魎該處置就處置了，要當(dāng)機立斷?！?/br>
    姬明笙回道：“女兒明白?！?/br>
    姜太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意興闌珊，嘆道：“該管時管，該放時也得放，盡人事聽天命罷?！迸呐募黧系氖直?，“笙兒，娘親盼你能得周全，也好抵你舊時受過的委屈?！?/br>
    姬明笙一怔之后，然后展顏而笑，傲然道：“我弱之被欺，我重之被輕，那才是委屈。娘親，我不曾受委屈，不過踩到腳邊水洼，污泥濺濕了鞋襪而已?！?/br>
    .

    衛(wèi)繁把樓淮祀看了又看，還是疑惑不解，歪著頭問道：“樓哥哥，你怎么不高興？”

    樓淮祀逼近她：“在殿中，你光顧著和我娘親說話，對我卻是視而不見，你說我高不高興？”

    衛(wèi)繁奇道：“可長公主是你娘親啊，再說了，長公主文武全才，我心中佩服，長公主之風(fēng)姿令人神往不已?！?/br>
    樓淮祀嚇?biāo)溃骸澳鞘悄惚晃夷矧_了，她生起氣來，能把你這小丫頭嚇哭?！?/br>
    衛(wèi)繁笑道：“才不會，長公主才不會嚇我?！?/br>
    樓淮祀道：“你怎知她不會？你還要跟她去騎馬，她的白馬叫紫追，瘋瘋癲癲的，跑起來跟后頭有人拿火鉗子燙它一般，你要是跟我娘同騎，不出一箭遠(yuǎn)，你這小丫頭就被它甩到地上，摔個鼻青臉腫?！?/br>
    “不會啊，長公主說她的寶馬極為溫馴，還通人性，嘴饞，喜吃飴糖……”

    “那是拴在馬棚里?！睒腔挫氲溃霸谕忸^就是匹瘋馬，我爹都近不了身?！?/br>
    衛(wèi)繁有點被嚇住，琢磨了半天，道：“有長公主在，說不定紫追會給我?guī)坠∶?？?/br>
    “豈能有等僥幸之心。”樓淮祀教訓(xùn)，又道，“溫湯更去不得，我娘親的溫湯在深山里頭，夏時可避暑，冬時去凍得骨頭疼?！?/br>
    衛(wèi)繁越聽越疑心樓淮祀是故意嚇自己，扮一個鬼臉，笑道：“反正我信長公主，長公主去得我也去得?！?/br>
    樓淮祀頓急了，道：“你與我相識在先，你怎能信我娘親不信我？凡事還有個先來后道，先親后疏，我娘親憑何后來者居上？”

    “我心慕長公主。 ”衛(wèi)繁理所當(dāng)然道。

    “咣當(dāng)”一聲，樓淮祀算是翻了醋缸，酸浸浸地扮可憐：“你一見我娘就不踩我，可憐我在祠堂關(guān)了三天，靠一塊硬餅充饑，就盼阿爹消氣放我進宮看驅(qū)儺?！闭f罷，回頭從小內(nèi)侍手里拿過儺公的面具，傷心道，“這面具還是我千辛萬苦挑來的，我送你的那個，想必你也忘在腦后，不曾帶在身邊。”

    衛(wèi)繁掂腳看了看樓淮祀手中紅面儺公，忙搖手道：“不是不是，面具我?guī)е?，因長公主召見，不便帶在身上，在彩棚那呢?！?/br>
    樓淮祀一掃頹容，再掃一眼緊繃如弓謹(jǐn)惕非常的綠萼，忽地伸手抓住衛(wèi)繁的手腕，拉著她就跑：“快走，小儺婆，去彩棚拿面具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這段時間更新時間可能會有點混亂，多多耽擔(dān)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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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小娘子……”綠萼快要哭出聲來，眼淚掛在眼角搖搖欲墜。衛(wèi)繁和樓淮祀跑得快, 她追又追不上, 皇宮內(nèi)朝, 喊又不敢喊，心急欲焚。

    跟她一道的內(nèi)侍卻是不急不緩：“唉喲，你這小丫環(huán)慌什么, 這是內(nèi)宮，你家小娘子丟不了！”

    綠萼哽咽道：“萬一我家小娘子沖撞了貴人如何是好？”

    內(nèi)侍笑道：“衛(wèi)小娘子在太后、皇后那都有了名號, 哪會有不長眼為難她, 再說, 還有小郎君在呢，快收起淚?！?/br>
    綠萼的頓時掉淚：“可可……他們孤男寡女一道……”

    內(nèi)侍掩著袖笑：“還以為你機靈, 原來是個傻的, 你家小娘子再過些時候都要姓樓了, 孤男寡女又何妨。”

    綠萼結(jié)巴道：“我家大娘子還沒婚配呢。”

    內(nèi)侍揚著下巴：“這打什么緊，這全天下規(guī)矩最嚴(yán)的地方, 便是這皇城，可這天下的規(guī)矩在皇家面前又通通都不算規(guī)矩?！?/br>
    “內(nèi)侍的話怎前后不通？”綠萼暈頭轉(zhuǎn)向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