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117節(ji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祝氏(下) 說罷,孟氏蹙眉看向我:“只是看來,她決意反對這婚事,不會善罷甘休,也不知她會做出什么來。娘子,呂侍衛(wèi)就在我們家里,可要請他給上皇送信,將此事告知上皇?” 楊氏道:“呂侍衛(wèi)早晨還見他在,下午卻不知去了何處了。外頭侍衛(wèi)皆歸他調(diào)撥,若要送信,須趕緊讓人把他找來?!?/br> 我想了想,搖搖頭。 “太上皇留了侍衛(wèi)在這里,不必我說,他也會知道什么人來過?!蔽艺f,“這位祝夫人,看著并非是那莽撞無謀之人,她果真怕我向上皇告狀么?” 她們面面相覷,一時沒有言語。 “這些年,上皇待她如何,諸位庶母可有耳聞?”我又問。 “妾等雖在宅中深居簡出,甚少外出露面,但也并非孤陋寡聞?!卑资系?,“上皇待這位祝夫人,是極好的。坊間甚至傳言,上皇自幼沒了父母,視杜行楷如父,視祝夫人如母。每到歲時節(jié)日,上皇都是要登門拜賀的?!?/br> “上皇是敬她罷了,哪里就是拿她當(dāng)母親了?!泵鲜舷肓讼?,道,“妾想著,娘子說得對。這位祝夫人可并非孤家寡人,朝中那最受上皇器重的林太傅,是杜家的表親。在洛陽朝廷之中,杜家的勢力無人可比。如今來了個不是杜家出身的太上皇后,他們焉能甘心。我看,反對這門婚事的,可遠(yuǎn)不止祝夫人一個?!?/br> 白氏沉吟,看向我。 “娘子如何想?” 我說:“此事,還須兄長回來再行商議。諸位不必聲張,我等自有主張?!?/br> 眾人頷首,又說了一會話,各自散去。 我獨(dú)自站在堂上,心中仍心潮起伏。 ——上皇鬼迷心竅,非要娶你。先夫告訴他,就算先夫愿意,鄭國公也不會愿意。先夫問上皇,若不久之后,他就死在了鄭國公手上,上皇會如何自處? ——他將孤錯認(rèn)成了杜行楷,一把扯住孤的衣角,說什么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你滿意了么…… 這件事,我曾經(jīng)問過他。 但他否認(rèn)了。 騙子。 心里罵著,我只覺五味雜陳。 他有時候,真的傻得出乎我的意料。我惱恨的,或許也正是他的這個傻勁。 他寧可扛下所有的東西,包括我的怨氣,卻不肯向我解釋哪怕一句。 如此的獨(dú)斷和決絕,哪怕那理由是為了保護(hù)我,也讓我至今無法釋懷。 正當(dāng)我站在原地發(fā)怔,忽然,我聽到了阿珞的聲音:“姊姊。” 轉(zhuǎn)頭,只見她站在堂上的大門外,探著腦袋望著我。 “怎么了?”我問。 她跑進(jìn)來,道:“姊姊跟我來?!闭f罷,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何處?”我問。 她卻一臉神秘兮兮,繼續(xù)將我往門外拖:“姊姊來么,來就知道了?!?/br> 我無奈,只得跟著她朝外頭走去。 正堂兩邊連著回廊,通往各處院子。 阿珞拉著我,進(jìn)了回廊,穿過兩處院子,曲曲拐拐,最后,來到一個小院前。 這院子,原是先人為了飲茶可開辟的,有一處小軒。但我們家搬離這里之后,小院多年來無人打理,院子里長滿了草。 “姊姊在此處等著,不可離開。”她說罷,轉(zhuǎn)身就跑了。 我一臉疑惑,正想著她究竟要做什么,忽然,一只手伸來,將我拉進(jìn)了門里。 心中大驚,我正要尖叫,忽而看清了對方的臉。 太上皇站在我面前,看著我,似乎對我被嚇一大跳的樣子很是感興趣。 我大松一口氣,隨即掙開他的手。 “做賊么,為何這般鬼鬼祟祟?”我不滿地說罷,又忍不住詫異地瞥了瞥他,問道,“你怎來了?” “我本就要過來?!彼f,“五夫人不是說了,上官里秋收在即,我可到地里走走,體恤民情。上次我就算臨走前四處看一看,只是被上官恭家中的大火打斷了?!?/br> 我狐疑地看著他,道:“你來了多久?” “不久,剛來?!?/br> 我覺得這事不簡單,扯住他的衣襟:“說實(shí)話,你什么時候來的?” 他注視著我:“你說你與我本兩情相悅的時候?!?/br> 我:“……” 心跳走空得毫無意外,血?dú)鈍untang,一下從脖子根沖到了臉上。 “你……”我有些結(jié)巴,“你都聽到了?” “不曾聽全?!彼f,“前面的未聽到,你說了什么?” “什么也不曾說?!蔽艺f,“是永明侯夫人咄咄逼人,我才這么說的?!?/br> “是么?!彼恢每煞瘛?/br> 我瞪著他:“你既然聽到了,為何不出來阻止?” “若阻止,你豈非不可暢所欲言了?!彼f,“我要去何處聽你的心里話?” 我:“……” 熱氣更甚。 “那才不是心里話?!蔽覐?qiáng)自鎮(zhèn)定,“是她氣勢洶洶逼人太甚,我氣不過,才那般說的?!?/br> 說罷,我又繼續(xù)瞪起眼:“你騙我?!?/br> “我騙了你什么?” “你說你當(dāng)年不曾酩酊大醉,將瑯琊王錯認(rèn)成杜先生?!蔽艺f,“當(dāng)年你非要與我了斷,也是杜先生以死相逼,對么?” 他的目光定了定,道:“那時的事,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這等細(xì)枝末節(jié)又何必糾纏?!?/br> “當(dāng)然要糾纏?!蔽覑赖溃拔艺f過,所有的事,你都不可向我隱瞞。” 他很是無奈。 “你究竟還想知道什么?” 我看著他。 “你當(dāng)年后悔么?” 他也看著我,片刻,道:“后悔?!?/br> “再來一次,你還會那樣么?” 他的雙眸深深。 “不會?!彼偷偷?,“無論你父親愿不愿意,伯俊恨不恨我,我都會帶著你遠(yuǎn)離京城,到齊國去。那樣,先帝會徹底忌憚你家,不會讓你父親跟著去北戎,你家也仍可保全?!?/br> 鼻子有些發(fā)酸。 唇角抿了抿。 縱然這一切不過是全然不必負(fù)責(zé)任的假設(shè),想到那局面,我也忍不住高興??山吁喽鴣淼?,卻是無盡的空虛。 往事不可追。 我知道,無論我還是他,都只能想著如何向前走。 一只手指伸過來,輕輕擦去我眼角淚水。 而后,他張開雙臂,將我擁在了懷抱里。 “我也再問你一次?!敝宦犓穆曇粼谏戏絺鱽?,“方才你對祝夫人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釋懷(上) 那胸膛里,心跳砰砰響著,聽上去跟我的一樣急促,但比我的更有力。 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要被燙熟了一樣。 嘴張了張,我本能地想否認(rèn)。 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頭。 “我若說不是真心,你就不會娶我了,是么?”我問。 他目光灼灼,卻并不理會我這打岔,只將箍在我身上的手臂收緊。 “答話?!彼f。 我無法,只覺心跳變得更快起來,慌亂不定,就像一只被獵人追得無處躲藏的獵物。 心里頗有些后悔,方才為何要問他那些。 牙齒在唇上輕輕咬了咬,我重新將眼睛對向那幽深的雙眸。 “是?!蔽艺f。 那眉宇之間,似忽然被云朵后面露出臉來的太陽照亮,瞳仁熠熠生輝。 我忙補(bǔ)充道:“我答應(yīng)過你要跟你成婚,自不會食言。我們還約法過,你不會不記得了?” 他卻似沒聽到一樣,仍注視著我。 “你原諒我了,是么?” 我:“……” 這個人,什么都要追問到底,全然不懂得適可而止,像個孩童。 不過這個問題于我而言,仍然是最難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