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24節(jié)
以至于從她心中剛剛滋生出來的念頭,在短短熟息之間,蓬勃生長到再難以抑制住。 ——她想救他。 第21章 子規(guī)血(六) “大人冷嗎?” 女郎嗓音溫和,謝斂抬眸朝她看過去。 囚室骯臟晦暗,血腥可怖。 女郎卻面頰干凈溫和,雪衣烏發(fā)瑩潤清潔。她端坐在稻草上,秋水眸如同蒙著霧,安靜又柔韌。 她如春日草木上,細(xì)微的雨露。 無聲而清澈,帶著微涼的氣息,柔和地帶來撫平傷痕的生機。 他藏在袖內(nèi)的手背抽搐了一下,被他扣緊掌心按捺住了,某些念頭卻有些不受控。 謝斂點頭:“有些?!?/br> “我來得急,明日給大人送衣被?!?/br> “明日卯時末、辰時初,大人若是醒得早,便稍稍等等我。” 謝斂心知不會有明日了。 但他還是近乎溫和地點頭,說道:“好?!?/br> 何鏤今日放她進來,不過是刻意借宋矜羞辱他。 昔日他幫宋矜時,得罪了何鏤,以何鏤睚眥必報的性子,恐怕會趁機對宋矜做些什么。 即便如此…… 他的目光,還是不經(jīng)意落在女郎清淺的笑顏上。因為高熱,寒意從骨頭縫兒竄出來,冷得他垂睫輕顫,微抿了烏青的薄唇。 謝斂的手虛搭在冷硬潮濕的地磚上,蜷了蜷指尖。 他喉結(jié)微動,將注意力從軀體的痛感上剝離回來,重新思考與眼前人有關(guān)的事情。 “讓阿念陪你?!彼终f。 秦念是老師的女兒,連傅也平都要給幾分面子,何況何鏤。 再說,秦念和宋矜的性子不大一樣,無論到哪里都吃不了虧,總能讓自己過得好。 “秦娘子?” 宋矜只輕聲說了句,眼神閃爍。 她似乎還以為,他不知道秦念已經(jīng)被傅家接走了,不忍告訴他真相。 “我想交代給她幾句話?!?/br> 謝斂自己都未曾察覺,自己眼底多了幾分暖意,信口胡謅了個借口。 眼前的女郎點了頭,又說:“我不一定能見到她……” “她會來?!敝x斂說。 她點頭,催促他:“將藥丸吃掉兩顆。下次若是疼得受不了了,再一次吃兩顆?!?/br> 宋矜說話時,耳邊的墜子微微顫動。 折射著燈光,明明滅滅。 他拈著從她耳墜子上取下來的藥丸,眸色平靜,放入口中。 濃重的苦澀在舌尖化開,霎時間壓抑住了唇舌間的鐵銹味,鼻腔卻升騰起一縷極淡的荔枝甜香,久久不散。 謝斂眼睫微顫,低咳出聲。 “……水。” 女郎手忙腳亂,再刑房桌子上倒了碗水,遞給他。 她似乎松了口氣。 謝斂不著痕跡地抽回目光,只去接過那碗水。 黑陶碗粗糙,襯得女郎手指瑩潤。 他接過時,對方怕他抬不起手,忽地往前送了一下。他本來還捧起,手便搭在少女的手上,蜻蜓點水般掠過他guntang的掌心。 女郎睫羽微顫,受驚的蝴蝶般。 謝斂只覺掌心灼燒得幾乎麻木,熱意一直攛到心口,連意識都仿佛沸騰了似的,險些難以自控。 “多謝?!彼行┎蛔栽谒频模p輕撇開目光,“向文與我年少相識,不僅是同僚,還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你與他在一處,必然琴瑟和諧。他雖然愛玩鬧,卻不會胡來,宋娘子不必……” 謝斂察覺到失言,頓了頓。 哪怕是章四郎是他的摯友,說到閨中的話,他心中仍舊升騰起一股微妙的回避。 “恕我不能觀禮。”謝斂閉了閉眼睛,心中異樣變得更加強烈,準(zhǔn)備好的措辭仿佛無法說出口。 但錯過了今天,恐怕永遠(yuǎn)沒有了時機。 他沉默一會,還是說道:“恭賀宋娘子與向文白首相攜、笙簫和鳴。” 眼前的少女愣了一下,眼底竟也浮現(xiàn)幾絲無措。 她攥緊了縹水碧的百迭細(xì)褶裙,微微抿唇,還是蹙起眉心反駁道:“我與他并不相熟,溫伯母也只是想要收留我,并不是……” 宋矜越反駁,就越是心虛。 一旦嫁娶,無論此時的意圖是什么,她和章四郎的一輩子就綁在了一起。 她近乎惘然地看向謝斂。 他說:“老師當(dāng)日將玉玨給你,意在讓我護住你。好在你并無此意,并未聲張,幸而沒有影響宋娘子的聲名。四郎比之我,確實更為合適,想來老師師母也更為放心?!?/br> 她不肯提私情,謝斂竟也順著她避開了。 宋矜心里越發(fā)雜亂,說不出是心虛,還是別的念頭,亂糟糟在她腦中不停地吵。 但眼前的謝斂,如此平靜。 烏瞳如墨般沉寂,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端正而清癯坐在陰影里。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她的苦惱。 宋矜為此,心中生出隱秘的難堪。她有些狼狽,避開了謝斂專注的目光,腦子里混亂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找回最初的念頭。 她說:“謝大人,你沒有為自己想一想后路嗎?” 為什么要連她的退路,都替她想好了。 自己卻甘心赴死。 但這話說出來,宋矜沒有從謝斂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自憐自苦,仿佛本就認(rèn)為自己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 他輕咳了聲,沒有說話。 或許是因為她的目光太過灼人,謝斂撫著陶碗,搖頭道:“不必可憐我。” 宋矜?zhèn)}促收回目光。 她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她并不是可憐他,而是覺得憤怒? 憤怒于他明明是保護汴京城防,卻被說成謀逆。憤怒于他明明是幫陛下拿到實權(quán),卻被說成挾天子。憤怒于他誅殺了為禍朝綱的太后母族,卻被說成殺人如麻。 謝斂不自憐, 當(dāng)然也不會憤怒。 一個人,只要不覺得自己可憐,旁人便沒有資格去憐憫他。 “我是盼望謝大人好好活著,來日東山起復(fù)?!?/br> 宋矜最終彎唇笑了一下,溫和地看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墜,“我也吃了十幾年的藥,好多次差點死了,但熬過來就好了。” “宋娘子……” 謝斂皺眉,最終只道:“我已經(jīng)是庶人?!?/br> 不叫他謝大人,叫什么? 難不成學(xué)著章四郎喊他含之不成?若是按時下的風(fēng)俗,對著他這張清冷的臉,喚一聲謝郎君都仿佛輕浮了似的。 “哦?!彼务嬷徽f。 謝斂看她,似乎在等她換個稱呼。 宋矜卻說:“我想救你?!?/br> 這句話一說出口,宋矜就暗暗后悔。 無論是比起章永怡章向文,還是住在傅家的秦念,只有她才是真的無權(quán)無勢,且無人脈。 想要救下謝斂,無異于癡人說夢。 可謝斂不能死。 謝斂不該死。 憑什么懷著大義的人,要死在爾虞我詐中。 憑什么滿身清骨寧彎不折的人,要被敲碎了骨頭,尸體匍匐在權(quán)利華毯下的淤泥里。 她阿爹死了。 她阿兄也死了。 秦既白先生也早就死了。 “宋娘子?!?/br> 謝斂喚了她一聲,卻不見驚訝或是別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