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要錢
“怎么?怕被你家長知道?!苯聊弥粋€二十多歲的思維來打量彼時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看她扭扭捏捏,思來想去,她會拒絕自己左右不過這個理由。 喬以檸捏著鋼筆,垂眸看著白色試卷,猶豫一下才回答:“看藍色眼淚要到晚上十點到凌晨,說不定耽誤你時間,你沒必要跟我一塊去的。還有我mama覺得我還小,不許我跟男同學走太近的?!?/br> 他妥協(xié)了,“老子說著玩兒,你別當真,不愿意就算了。” 江肆轉身,準備離開,嘴角卻勾起一抹笑,他可沒那么乖。 自那天晚上過后,經(jīng)常一段時間,江肆總是會偶爾無意的出現(xiàn)在喬以檸眼前。 用趙思佳的話來說,就是陰魂不散。 那天,是周五。 喬以檸瞞著易慧女士,偷偷一個人在浴室里手洗衣服,她沒敢用洗衣機,生怕被易慧察覺到這件寬大的校服。 她身材瘦削,骨骼勻挺,才一米六出頭,這件衣服很大,當初裹在她腰間就跟一件長裙似的。 喬以檸小時候和奶奶在鄉(xiāng)下生活過一段時間,洗衣服也會,就是洗衣粉容易放多了,對著血漬的地方搓了好幾遍,終于校服終于洗好了。她卻只敢趁著mama出門去公司上班,才拿出來讓它見見太陽。 每次易慧回家了,她都跟做賊似的慌里慌張收起來。 到了最后,校服終于晾干了。她拿著熨斗燙了好幾遍,最后才安心的把它裝回袋子里。 , 早上司機又睡過頭了,沒辦法,喬以檸只好搭乘附近的公交車。 公交車上開著冷氣,她剛抬腳上車,一股子涼爽刺骨的冷風直朝她裙擺下頭鉆,冷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車上人還挺多的,小姑娘實在是找不到一個坐位,最后只好拉著一個橫杠把手站著。咯吱一聲,門被關上,車子忽然發(fā)動起來,喬以檸沒站穩(wěn)腳下一滑,身子往后揚,直接摔進一個人的身上。 身后的人輕聲嘶了一聲,大掌剛好抵住她的腰肢,喬以檸窘迫極了,在他的幫助下慢慢站穩(wěn)腳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br> 喬以檸微微探身去看,就看到黑色鴨舌帽下那張熟悉又不羈的臉蛋。 少年唇角微勾,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低啞,“喬以檸,一大早就對老子投懷送抱?!?/br> 他抬手,摸著剛才被撞的鎖骨處,還挺疼的。 “江肆?!眴桃詸幱行@訝,沒想到會在公交車上遇到他。 還有,誰對他投懷送抱了,他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小姑娘面色倉皇,看了一眼車上的乘客,還有幾個人時不時回頭過來看他二人,臉上帶著一抹曖昧的笑來,她頭低得更低了。 “江肆,我都說了,剛剛我不是故意的?!?/br> “嗯,知道了?!?/br> 他扯著胸前的衣領,偶然間喬以檸看到了他脖子上似乎還戴著一條項鏈,樣子像是十字架。少年露出的鎖骨上頭微微泛紅,喬以檸摸著自己的肩膀,可能是剛才混亂中不小心撞疼他了。 喬以檸看著江肆,忽然想起了什么,下一刻江肆站起身來,對她說:“你坐?!?/br> 他還挺好心的。 喬以檸本來還想客氣一下,江肆伸手拉著她的書包將她整個人提到了坐位上,“別墨跡?!?/br> 喬以檸發(fā)現(xiàn),他有時候看起來挺兇,但有時候還挺不錯的。 “謝謝你,江肆?!?/br> 江肆伸手抓著橫杠,高大的身量覆蓋過來,“喬以檸,你這張小嘴,就只會說謝謝?” “那你想讓我怎么謝你?”說到這里,喬以檸忽然想起了,校服還沒還給他來著,于是拉開書包拉鏈,從里頭把校服拿出來遞給他,“江肆,這是你的校服?!?/br> 校服用白色的紙袋子裝著,還迭的整整齊齊,江肆掃了一眼,嗯了聲,“喬以檸,要不,”他彎腰湊到小姑娘耳邊慢慢說,“你親我一下,以后幫忙就不用說謝謝了?!?/br> 他在想什么呢。 喬以檸小臉漲紅,從未和男同學走太近,連一段戀愛都是空白的單純小姑娘,聽到江肆說這樣一句話,都羞的不行。 她伸手推開他,“你想都別想!” 他也太壞了。 別以為自己不愛說話,膽子又小就可以占便宜欺負她。 江肆渾的不行,“想都不行?” 小姑娘干脆不理他了,兀自偏轉身子看著窗外的風景。 江肆慢慢起身,看著被逗得臉紅的小姑娘,窗外春光正好,微微閃過的斑駁光韻投射在她身上,很快喬以檸慢慢平復心情,從口袋里掏出耳機聽歌。 可是越聽,心里頭越亂,因為江肆站在她身邊許久,弄得她一陣心情復雜。 車上人山人海,少年用著身軀幫她擋住試圖往她身上擠的乘客,車內空氣不是很好,頗有兩個男乘客沒站穩(wěn)就往小姑娘身上倒。 江肆一臉兇意,一句話不說,都看的那些人直往旁邊站。 這時,一個油頭大肚腩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的往四周看了兩眼,最后將目光停留在喬以檸后座的一個女生身上。 就趁著司機剎車??康臅r間,趁機往人女生身上靠,趁機揩油。 很快汽車抵達滄浪街口,中年男人眼露色光,慢慢往前湊,將要伸出手來摸人家女生的腰肢。 江肆咬著煙,大掌扣住他的手腕,眸中劃過一絲陰翳,聲音冷漠警告他:“信不信老子把你送局子?!?/br> 中年男人疼得臉部肌rou揪緊,因為做了虧心事他又不敢聲張,所以只能悶聲受著,最后被江肆丟在一邊。坐在后座的女生微微抬眸,就看到是江肆,眼中難掩驚喜:“江肆,是你?!笔顷愃决?。 江肆一怔,剛才還沒認出來,但也沒那個心思理她。 陳司雯有些尷尬,好像江肆壓根不愿意搭理他。 她微微偏轉目光,就看到江肆身前護著的小姑娘,仔細一看像是班上的同學。 還是那個…叫喬以檸的。 難不成,江肆喜歡喬以檸? 怎么可能……喬以檸這種乖乖女,會被江肆喜歡? 陳司雯試著搭話:“江肆,你當年從職校離開,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我心里清楚可我都已經(jīng)跟你道歉了,你為什么還不肯原諒我?” 江肆挑眉,拿下煙,連眼神都是吝嗇,“重要嗎?真是莫名其妙。以后別老是跟老子說話?!苯烈荒樌涞?,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很好,他對待外人一向如此,陳司雯何嘗不了解。 她哂笑慢慢收回目光,卻也私心的嫉妒喬以檸,剛剛她都看到了,江肆竟然能對著她笑成那副樣子。 喬以檸除了那副臉蛋,家世方面根本比不上她家,也不知道江肆到底瞧上她什么了。她一直想著,直到粉紅色珍珠穿戴甲狠狠掐住手掌心,留下淡淡的指痕,仍覺得心有不甘。 喬以檸在車上小憩一會兒,臨到了下車的時候就被江肆一起拉下公交車。 她差點坐過站。 還挺不好意思的。 “謝謝你,江肆。” 江肆少見的穿上校服外套,上頭還帶著淡淡的花香,像是山茶花香又像是普通的洗衣粉的沁香。 少年靠著學校旁邊的柵欄,忍不住好奇,“喬以檸,你只要坐公交車都會睡覺嗎?” 倒也不是,就是昨天熬夜做試卷了。還有好幾套聽力試題,一做就是十一二點,一個沒控制住所以睡得有點晚。今早起的又早,所以才會欠瞌睡。 喬以檸搖頭:“沒有,昨晚熬夜了,才會這個樣子?!?/br> 江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書呆子肯定昨晚熬夜寫作業(yè)來著…… 他微微擰眉,“公交車上容易有色狼,以后一個人坐車記得留點心眼,小心被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色狼?小姑娘聽到這里驚訝的睜大眼睛:“色狼,剛剛車上有色狼?” “嗯?!?/br> 江肆說完這句話,轉身就翻上柵欄,下一刻就輕輕松松的到了校園里頭。 這…他干嘛要翻墻。 留著正門不走,非要… 喬以檸掃了一眼柵欄處,每個草垛子后頭都藏著人來著,少年吞云吐霧著。 卻唯獨江肆,他連躲都不躲,背靠著墻面,掏出打火機點煙,微微仰頭吐出一個煙圈。 不愧是刺頭兒,天不怕地不怕的,喬以檸嘟囔一句:“有那么好抽嗎……” 江肆隔著鐵柵欄,聲音傳了過來,“喬以檸,你要是再不進來,等會兒年級主任要關校門嘍。” 喬以檸捏緊書包帶子,這才朝著門口去,剛好趕上關門的最后十幾秒。 小姑娘一個人回了教學樓,等到她搬作業(yè)本,才看到江肆渾拉拉的跟著大劉兩個人從樓梯口往教室那頭走。 喬以檸走進教室,大劉還準備拉著江肆,“肆哥,是喬以檸哎,沒想到她還是二班語文課代表。” 江肆拍了拍身上的煙塵,徑直向她走過去,“喬以檸。” 名字剛喊出來,江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來。 喬以檸抱著厚厚的作業(yè)本,停頓一下,汗珠浸潤她額前的碎發(fā),“怎么了?” 媽的,他媽的竟然不知道該開口說什么話來了。 少年抬手摸了摸后脖頸,舔了舔嘴角說:“我?guī)湍惆??!?/br> 說著,少年長臂伸過來將喬以檸懷里的六十多本作業(yè)全都抱懷里。 那一刻,喬以檸本來打算拒絕的。 畢竟要是被人看到了,免不得要傳謠言,很久都不會得安寧的那一種。 喬以檸聲音小小的,“其實,你不用幫我搬的……” 江肆一手抱著作業(yè)本,“喬以檸,你是不是覺得老子幫你,被同學看到了,丟人?” 因為他的名聲一向不好,打架抽煙逃課樣樣都干過,不像她優(yōu)秀好學生一個。 喬以檸沒有回答,慢吞吞走上來,試圖拿回作業(yè)本。 媽的,一句話不吭聲,果然是這樣。 她還真就是瞧不起自己。 少年脾氣上來,一手握著作業(yè)本,還非就不給她,“回答?!?/br> 那一刻,喬以檸被氣得小臉發(fā)紅,兩只手頓在半空,又堪堪收回。 他怎么老是這個樣子,非要強迫性的幫自己,他難道不需要上課的嗎?整天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做什么,討厭死了。 喬以檸慢慢抬頭,聲音頗許無奈:“江肆,我們頂多就是同年級的校友,連朋友都算不上,你能不能別老是纏著我,真的讓我很困擾?!?/br> 她不喜歡和異性有過多的交流,甚至是傳緋聞什么的。她想要的,只是安安靜靜度過高中三年生活,有志趣相投的好朋友趙思佳就夠了,還有江肆的脾氣真的挺兇的。她這人木訥,也沒打算交一個異性好朋友之類的。 江肆一下子冷了臉,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抹冷漠,他大抵是生氣了。 拳頭緊握,半晌松了口:“老子知道了?!?/br> 兩個人站在走廊上,有三兩個同學經(jīng)過,看到兩個人在講話,忍不住互相私語:“你看看,江肆哎!瞧這架勢指不定是跟女朋友吵架了,臉都氣白了……” 流言蜚語就是經(jīng)過這樣的渠道傳播的。 明明兩個人只是站在走廊說了兩句話,就被認定為是正在談戀愛的情侶,對于喜歡安寧校園生活的喬以檸來說,真的是莫大的困擾。 … 從那天后,此后喬以檸再看到江肆,他都會主動避開。 就好像,兩個人真的不認識了。 六月一日那天,喬以檸在出校門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楊嘉月。 這是時隔兩年多之久,再一次的見面。 楊嘉月學習成績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六種職高上學。 這次楊嘉月主動聯(lián)系喬以檸,是在一個偏僻的小巷子里。 少女染了一頭火紅色的發(fā),嘴上竟還要咬著一支煙,要多渾有多渾,“錢帶來了?” 她找喬以檸是要錢的。 喬以檸猶豫一下,摸了摸口袋的錢包,本著想要勸一句的心,“楊嘉月,你是不是又跟那一群男生去酒吧了?” 楊嘉月抬手捋了捋劉海,露出細長鴉羽還有那雙漆黑的眸子,挺漂亮的,仔細一看她的眉宇還有幾分英氣。 她輕哼一聲,“你管的事兒可真多,喬以檸你以為你是誰???和我非親非故的?!?/br> 喬以檸沉下臉,“是,我和你非親非故,所以這錢你也別要了。” 兩年多不見楊嘉月變了好多,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跟在她身后禮貌叫jiejie的人了。 至于楊嘉月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喬以檸心知肚明,所以才會主動給她錢。 楊嘉月臉上表情陡然一變,伸手攔著喬以檸:“喬以檸,都說好了要給我錢,你可不能反悔,要不然你就別怪我直接去你學校找你!” 哼,還會威脅人了。 喬以檸怔住,看著那張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遲疑了,同時琥珀色的眸子抖動一下,“楊嘉月,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懂點事?” 楊嘉月挑眉,“我要是懂事,當年就該舉報你害人命。你現(xiàn)在指不定去牢里蹲監(jiān)獄了,還能好好的坐在教室里接受最好的教育嗎?” 巷子里偶爾刮風,涼涼的,但卻帶著一股潮濕的氣息。 喬以檸聽到楊嘉月說起當年的事,兩只手微微攥起,收緊再度收緊。 直到磨平的指甲,將白皙的手心劃出一道紅痕,驟然吃痛松開。 巷子靜謐,靜謐到只能聽到青石地板上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喬以檸穩(wěn)定心神慢慢道:“楊嘉月,當年的事,和我沒關系,要是警察覺得我有問題,我現(xiàn)在就進監(jiān)獄了,可是我沒有。所以你也沒必要,一直把當年的事情強加在我身上,我不欠你的?!?/br> 素日溫軟的喬以檸此刻又恢復到了淡漠疏離,好像一旦提及當年那件事,她總是會刻意用冷漠包裹自己。畢竟,當年那件事,不是她做的,她也是受害者。 “是,你不欠我,可你欠我哥的。所以,這錢你也必須給?!?/br> 楊嘉月吞云吐霧,背靠著墻面。 喬以檸拉上書包,那一刻忽然心硬了,“如果你要拿著錢去胡搞,我是不會給你的,楊嘉月我可記得當年你可是優(yōu)秀好學生,現(xiàn)在自甘墮落和那些壞孩子一塊兒玩,我也攔不住你。只是希望你能有點良心,楊姨還生著病呢?!?/br> 楊嘉月夾著煙的手頓了下,那張白皙的臉上濃妝艷抹,和小太妹沒什么兩樣。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喬以檸,你可別逼我?!痹捯魟偮洌齺G下煙,狠狠踩了兩腳。 緊接著,從巷子的角落里接二連三走出來兩三名男生。 有的腰間系著六中的校服,脖子上有紋身,一身的流氓地痞的氣勢。 為首的男生走過來摟住楊嘉月,默不作聲掃了一眼喬以檸,“這就是你那小金庫?!?/br> 這些年來,楊嘉月找了各種理由,向喬以檸要過錢。初中時還小還有骨氣不怎么要,上了高中后越發(fā)放肆無所顧忌,總是會那當年她哥那件事,來逼迫喬以檸給錢。 楊嘉月笑著:“對啊,她挺有錢的,她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br> 聞言,男生對著另外兩個小弟點了點下巴,“還愣著做什么,讓她把錢給了,然后再放人?!?/br> 喬以檸捏緊書包帶子,尤為震驚,“……” 男生是楊嘉月的男朋友,是六中職高最出名的校霸混子,挺有手段。 喬以檸難以置信,楊嘉月分明最討厭這些人的,為什么還會跟他們湊到一塊兒。 大掌伸過來,一把搶走了她的書包,緊接著肩膀被人狠狠一推。 喬以檸趔趄直接摔在地上,剛下一場小雨,地上都是濕漉漉的小水坑里頭帶著泥濘,弄臟了校服裙擺。她一手撐地,手心有種被沙礫鉆入皮rou的悶痛感,“嘶?!?/br> 白色試卷和書本被無情的丟在地上,男生從里頭找出了一個淡粉色的錢夾,打開一看,“我靠,他媽的才十塊錢?!?/br> 錢夾丟在地上,男生拿著錢跟楊嘉月說:“月姐,你確定她有錢?渾身上下就十塊錢,連瓶啤酒都不能買。” 喬以檸慢吞吞站起身來,淡淡開口:“就十塊,我可以走了吧?!?/br> 楊嘉月瞇眼看她,“喬以檸,剛剛那幾百塊錢呢?藏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