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 第1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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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平素身子一向強健的很,也不是那等會裝病嚇唬人的促狹鬼,言定野見狀嚇了一跳,看他嘔的那樣厲害,趕忙要上來扶他,道:“這……這我就是與表哥開個玩笑,你怎么還吐上了……” 又小聲道:“……我也沒這么惡心吧?” 賀顧:“……” 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言定野攙扶,坐直了身子從懷里掏了快干凈帕子擦了擦唇角,道:“不用扶我,沒什么大礙,近些日子身子有點不舒坦,小毛病罷了。” 又道:“不必與我扯皮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時候來找我究竟什么事?” 言定野聞言撓了撓鼻子,尷尬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瞞不過表哥,嘿嘿,那個什么……” 扭頭看了寧四郎一眼,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表哥拔了偏將,我們都聽說了,四郎便與我們那邊的劉偏將請了命,說想調(diào)到陽溪來跟著你,他自西山弓馬大會后就一直有這個心思,整日與我問你這問你那的,我都快被他煩死了,如今好容易劉偏將答應了他,表哥你看……要不就收了他吧?” 賀顧一怔,扭頭去看果然見寧四郎那張原本胡茬盤結(jié)的粗曠臉龐上,不知何時已用刀片給刮了個干干凈凈,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此刻顯得毛刺刺又黑黝黝的,十分樸實,正瞧著他不住的傻笑搓手,一副緊張到大氣都不知道該怎么喘的模樣。 寧四郎這樣的相貌,那一腮幫子的胡子本來十分相得益彰,此刻刮了不但沒變得英俊,反而顯得有幾分滑稽,再襯得他此刻這幅神態(tài),賀顧一時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然而一出口立時便覺得不妥,只可惜再想憋回去卻也不能了。 寧四郎本來路上便心中忐忑,只怕賀侯爺不愿收他,此刻見他這樣笑話自己,又尷尬又沮喪,腦袋埋得老低,一聲不吭,一副鵪鶉模樣。 賀顧趕忙道:“是我冒犯了,我這便給四公子賠個不是……不過寧四公子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言定野道:“還不都是因為惦記著表哥你么!我把表哥在京城那人稱玉面小賀郎的風流事跡與寧四哥說了一通,他立刻便心向往之,有志于與表哥做一樣的風流公子呢!” 賀顧:“……” 言定野不愧是言定野,哪怕已然長成大人模樣,又已然身在軍營這樣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容不得疏忽促狹的地方,他仍然還是像個不著調(diào)的花花紈绔,一開口就讓賀顧想抽他。 賀顧道:“四公子當初弓馬大會,畢竟是在承河進的伍,怎么會想到來陽溪找我,這邊沒什么戰(zhàn)事,四公子有真才實學,又不是混日子,為何不留在承河好好表現(xiàn),若能博個功績,豈不比來陽溪這小地方提拔快得多?” 寧四郎卻忽然冷不丁抬頭瞧著賀顧,他腮幫子緊了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道:“那日比武,我輸給侯爺,就有結(jié)交之心,只是弓馬大會事務繁瑣,不得機會。” “弓馬大會初見時,寧四不曉得侯爺?shù)纳矸菖c賀家、寧家的干系,一時孟浪冒犯了,回去把這事告訴我家太爺,才知曉當初老侯爺對我爹的救命之恩,如今我爹老了腿腳不好,我寧家絕非枉受恩德不知回報之輩,寧四愿追隨侯爺,以效犬馬之勞!” 他語罷便忽地一撣衣袍,單膝跪下,臉上雖然滑稽,神色卻十分誠懇,顯然并非作偽。 賀顧知道老爹賀南豐當初在軍營中結(jié)交頗廣,如今北地不少數(shù)得上名號的將領(lǐng),當初都是他在承河做北營將軍時一手提拔,只是卻也從沒聽他提過竟然與寧家這樣北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軍門世家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不由得微微一怔。 寧四郎見他不答話,以為他不愿意接納自己,立刻急了起來,切切道:“寧四只是想效忠侯爺麾下,并無什么旁的飛黃騰達的妄念,還請侯爺不要趕我回去,留我在陽溪為侯爺多少幫把手吧!” 賀顧回過神來,立刻去扶寧四郎起來。 人家都這樣說了,又求了主將答允,他也并不是扭捏之人,軍營之中這樣的事也并不少見,若再推三阻四就未免矯情了,便道:“既然你愿意,賀某白得一個好兒郎,自然高興的很,哪會趕你回去,四公子快快起來?!?/br> 寧浪聞言自然是喜不自勝,不等賀顧扶他便立刻一骨碌站起身來,看著賀顧雙眼放光道:“多謝侯爺愿意收留,不必再叫我什么四公子,我表字容德,侯爺喚我表字便是了?!?/br> 言定野在旁邊見這事成了,也露出幾分笑意,他這才想起方才的事,問道:“對了,表哥,方才征野行色匆匆的,你這大半夜的是叫他去做什么?” 賀顧聞言沉默了一會,心覺他的猜想如今還并未落實,還是不貿(mào)然告訴言定野比較好,他這表弟年輕冒失、又一向沉不住氣,若是惹出什么亂子來就不好了。 便只道:“是周將軍吩咐的差事,軍情不好旁言?!?/br> 言定野拿起小幾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熱水,捧起來吹了口氣,聞言抬頭道:“原來如此,最近也真是的,臨到過年卻不安生,我們楊將軍那邊在布丹草原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安排妥當,得勝拔營呢?!?/br> 賀顧道:“好幾日沒聽得前線消息了,現(xiàn)在戰(zhàn)況如何?” 寧四郎道:“不過是兩部的草原蠻子,以前也從來不敢和咱們鬧騰,如今陛下肯為秋戎部出頭,兩萬精騎這樣大的陣仗,自然是手到擒來了,只是將軍安排妥當拔營回京,尚需時日罷了?!?/br> 賀顧道:“對了,柳世子呢,怎么沒見他人,只有你們兩個?” 言定野聞言稍微有些尷尬,挪開目光道:“咳……他被楊將軍選中,提拔了一塊帶在精騎人馬里跟著去布丹草原了,還沒回來?!?/br> 賀顧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便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多半是選人出征時,這家伙有幾斤幾兩沒瞞過楊將軍,這才被留在了承河大營坐冷板凳,至于寧四郎,大約是自己不想去,反正不會像他這個草包表弟一樣丟人就是了。 言定野心知他這些個破事多半瞞不過賀顧,有心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免得被他取笑:“不過說起來有件事奇怪,雖說將軍都帶人出去打了這好幾個月,但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跟著將軍一起去布丹草原的精騎,似乎沒有兩萬那么多?!?/br> 賀顧一怔,不想言定野竟然會忽然提起這個,挑眉道:“沒有兩萬那么多?這可是陛下親自下旨的,你怎知道沒有?” 言定野擺了擺手,道:“我就是前些日子奉命給軍馬籌集糧草,無聊算了算,總覺得剩下的軍馬和吃用的糧草數(shù)目對不上?!?/br> 賀顧道:“就你那三腳貓的數(shù)算,一間田莊的賬尚且算不清楚,還理上一軍人馬的糧餉了,可拉倒吧?!?/br> 言定野被他挖苦,倒也不惱,只嘿嘿笑了笑,便不多言了。 夜色已深,賀顧也沒再和他兩個多話,只叫親兵來領(lǐng)了言、寧二人去了,給他倆安排了住處,便各自歇下。 盡管給裴昭珩的信還沒寫完,征野那邊也才剛出發(fā),沒得消息叫人心里牽念不安,但賀小侯爺如今肚子里,畢竟還揣著一個小的,這樣一番折騰下來也是身周疲憊,精神困頓,一沾枕頭就著了。 第二日賀顧醒了個大早,他心里有事,睡得并不安穩(wěn),只是征野自然不可能這么短時間就能在京城和陽溪二地往返,他就是跑死了馬,最快約莫也得到明早才能回來。 賀顧不敢篤定自己的猜測一定是對的,但倘若是對的,那除夕宮宴、陛下病弱、京畿防務盡在紀鴻之手,他又是那樣死心塌地的跟著太子,一旦出了亂子…… 三殿下可還在京中。 而且絕不僅僅如此,他是皇帝的親兒子、更是圣上親封的一品親王,必然在除夕宮宴宴飲之列,倘若太子真要有什么動作,他必然是躲不過的。 雖然他也在京郊莊子留了些人馬給三殿下,可是畢竟只有寥寥二百來號人,就算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手,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亂子,這點人手混亂之中能否趕得上、為他所用尚且不知,就算趕上了,又如何能與數(shù)萬京畿禁軍相當? 以賀顧對太子的了解,裴昭元的疑心有多重,這世上沒人會比他更清楚,皇上心中偏向誰,就算有意掩飾,就算瞞過了文武朝臣,卻也未必就一定能瞞得住裴昭元,太子如今境況如何有目共睹,不說究竟失沒失了圣心,但宋家一去,已然相當斷了一臂,元氣大傷,裴昭元正是憤懣時候,一旦意識到三殿下對他的威脅,以此人心性,會不會發(fā)瘋完全是未可知的事。 如今京中三殿下又忽然失了聯(lián)系…… 三殿下一向是再穩(wěn)妥不過的,他絕不會無緣無故與賀顧斷了聯(lián)系叫他擔心,何況如今賀顧還揣著個小的,三殿下絕不會如此…… 京中究竟怎么了? 賀顧越想越覺得焦躁不安,只是短短一個白天過去,嘴里便長了老大一個燎泡,舌頭一碰就疼的半邊臉都在輕微抽搐。 他近些時日怎么就這樣松懈,怎么就沒有提前想到這一層呢? 若是他想到了,就能……就能…… ……好像也不能如何。 太子的疑心病是從何而來,多半十成有九成都是繼承了他那老謀深算的皇父,若把人調(diào)進京中,必然招致皇帝猜忌,猜忌他也沒什么,可若是牽連到三殿下,三殿下如今手里唯一一副籌碼便是君父的偏愛,倘若叫皇帝以為他也是個蠅營狗茍、算計謀劃皇位的,定然會心生嫌隙。 不能如此。 賀顧腦袋里思來想去,恍惚神游天外,一整日言定野在他耳邊叨叨了些什么賀顧也沒太留意去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敷衍的“嗯嗯”。 天色昏暗,又要入夜了。 賀顧靠在帳子里的炭火邊裹著棉衣出神,言定野在旁邊一邊嗑糖炒瓜子一邊叭叭,活像只聒噪的鴨子。 “表哥,你怎么一整天都懶洋洋沒精打采的,我是擔心你一個人在陽溪過年太寂寞才來陪你的,你倒好,叫你比刀練劍你都不去,叫你喝酒你也不喝,坐在這里一整天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怎么來了陽溪,倒像個抱窩的老母雞……” 賀顧抬起眼瞼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涼颼颼道:“你說誰像抱窩的老母雞?你再說一遍?!?/br> 言定野:“……” 言大少爺正要為自己的嘴賤告饒,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馬蹄聲,隨即而來的是親兵的驚呼聲、喧囂的人聲、一時亂作一團。 賀顧卻忽然一掃方才懶洋洋的模樣,那雙明亮如星子的眸子一下子全部睜開了,他“蹭”的一聲猛地站了起來,抬眼便朝帳簾方向看去。 果然還沒有兩個呼吸的功夫,帳簾便被人掀開了—— 是征野回來了。 他一身厚重的棉袍已然沾了寒露,征野一進營帳,便裹挾著一股刺骨的冷風撲面而來,不過短短一日,征野的臉便被如刀般冷厲的北風吹的有些皸裂,嘴唇也干燥起皮,顯然一路風雪兼程,也不知是如何的快馬加鞭,竟然趕在這時候便回來了。 賀顧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兩步踱到他面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疾聲道:“怎么樣?” 征野看著賀顧,嗓音干啞,答道:“爺……京畿戒嚴,外城七門皆閉,任何人等不得進出,每個門都有禁軍把守,密不透風?!?/br> 賀顧腦子里空白了短短一瞬,很快眼前便開始有些暈眩,他腦海里嗡嗡作響,兩腿一軟,險些沒站穩(wěn)。 “表哥你怎么了!” “爺!” 征野和言定野都讓他嚇了一跳,立時要上來扶他,賀顧卻一把推開了他們,他站定身子,長吸了一口氣。 猝不及防。 ……可越是這樣的時候,越不能亂。 征野心知此事事關(guān)重大,只一言不發(fā)看著賀顧,并未貿(mào)然開口。 言定野卻是一頭霧水,著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來表哥是叫征野回京去么,眼下不是在年節(jié)里嗎,京城怎么還戒嚴了?這是……” 賀顧打斷了他,只道:“你速速回承河去,告訴……” 話到此處,卻又頓在了嘴邊。 楊問秉如今尚未拔營回承河。 ……而且他若沒猜錯,失了君心,太子多半已然覺察,不愿坐以待斃,這一回是真的要拼死一搏了,若把定野叫回去通風報信搬救兵,成了……日后有勤王之功自然好,但若是三殿下與他有個不測,言定野是言家的獨苗,如今他的所作所為便是言家的所作所為,言家貿(mào)然站隊,萬一日后是裴昭元登基……必不會容得下他們。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和與三殿下的干系,便帶累了整個外祖家。 賀顧閉了閉眼,嗓音有些干澀。 “……罷了,你不要去了?!?/br> 言定野急道:“不是,究竟是什么事,表哥你這樣,我能放得了心嗎?” 賀顧卻并不回答,只是一把拽過了旁邊掛著的外袍草草披上,撿了條系帶便把手腕處垂墜的衣袍扎了個整整齊齊。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一圈圈的系著袖口,征野一見便知道侯爺這是要用馬,只是這次征野卻并未開口阻攔。 征野轉(zhuǎn)頭喚道:“來人!” 外頭守著的親兵立刻進了營帳單膝跪下。 賀顧面無表情,聲音卻一字一句的,清明又冷肅:“備馬,我們?nèi)ヒ娭軐④??!?/br> --------------- 京城,皇宮。 逢年過節(jié),皇家宴飲朝臣勛貴,一向是常事。 春秋兩季,天氣宜人、景致也宜人,皇后娘娘愛看花,陛下就總吩咐內(nèi)廷、內(nèi)務二司,常在御苑花園里設宴款待群臣王公,曲水流觴,倒也雅致。 但是到了冬天,外頭冷的能凍掉鼻子,自然便得挪回宮里,英鸞殿就一向是帝后禮宴群臣的所在。 只是從來沒有人想到過,有一天,這處一向觥籌交錯、笑語晏晏的大內(nèi)貴地,竟然會成為叫眾人噤若寒蟬、牢不可破的囚籠。 瓷盞摔碎在光滑的地面,聲音既刺耳又叫人心驚rou跳。 “瘋了!大哥是不是瘋了!” “忠王殿下您還是別再砸了……就算再砸他十個八個的杯子,咱們也出不去啊。” 一個頭發(fā)胡子一把花白的老大人被幾人扶著,坐在門邊的小凳子上顫悠悠道。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裴昭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扭頭看著他便橫眉毛豎眼睛的怒道:“那余大人倒是說說,本王還能怎么辦?咱們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快整整五日了!他這是謀逆!他這是逼宮!這是亂臣賊子所為!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咱們都被關(guān)在這里了,只有陳家人被弄出去了,難道這還不夠清楚嗎?難道龔大人、余大人、王老大人、事到如今了,眾位大人還要再替他說話,扯什么仁厚賢德、天命所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