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 第1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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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很好。 其實(shí)他自打摔暈過去,意識就一直處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竟然又恢復(fù)了當(dāng)初在那個“心想事成玉”中的那種毫無實(shí)體的狀態(tài),而且還仍然是那樣被拴在某個人的身邊,不得離開三丈之外—— 賀顧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仿佛并不是一直在這個人的身邊,倒像是從那個重生后的世界,穿梭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神秘時空,然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召喚到了這個人的身邊。 賀顧低頭去看—— 那是已然垂垂老矣的裴昭珩。 他穿著一身空蕩蕩的、顯得過于寬松的玄色暗金紋龍袍,可面容和身軀卻rou眼可見的比起年輕時萎靡了下去,變得雞皮鶴發(fā)、了無生氣。 他看上去已像是七八十歲的耄耋之年,可是背脊卻仍然如年輕時那樣挺得筆直如竹—— 盡管從面貌來看,賀顧幾乎已經(jīng)無法看得出這是那個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一睞傾國的三殿下,可透過皮rou,賀顧看見的——那樣凜冽的、孤高的、如松、如玉般的魂和神,卻能讓賀顧肯定,這就是裴昭珩。 大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長長的香案,案前的蒲團(tuán),和蒲團(tuán)上坐著的、已經(jīng)油盡燈枯的帝王。 案上擺著一塊玉,圍繞著玉的則是一個形狀古怪的、紅線編成的陣。 賀顧不認(rèn)得這個陣,但只是瞧一眼,卻也覺得心神動蕩,意識驟然一片模糊。 殿里除了裴昭珩,還有一個黃臉道士。 賀顧有些茫然—— 這是在做什么? 道士低頭看著閉目不言的帝王,眼神像是有些憐憫,又像是有些嘆息。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陛下說最后一遍——” “起死回生,時空溯回,此乃逆亂天理、違背陰陽之法。” “陛下若執(zhí)意如此,從今以后,便再也無前世今生,只此一世了,油盡則魂散,燈滅則不得再入輪回?!?/br> 坐著的帝王閉著目淡淡道:“朕都知道。” 黃臉道士微微皺了眉,似乎有些見不得他這副非要鉆牛角尖的模樣:“為何執(zhí)意如此?你本是帝……” 說到此處,道士卻仿佛忽然驚覺了什么,猛的一下住了口,不再繼續(xù)說了。 殿中一片寂然。 良久,黃臉道士才道:“……皇帝,你可真的想好了?” 帝王道:“朕找了道長三十年?!?/br> 言外之意很清楚,找了他三十年,也考慮了三十年,想沒想清楚,還用再問嗎? 真是個瘋子…… 黃臉道士想。 分明有著蕓蕓眾生求也求不來的氣運(yùn),卻偏執(zhí)至斯。 難道這便是天生的大氣運(yùn)者,和他們這些全憑借后天努力、逆天改命的倒霉鬼的區(qū)別嗎? 他只想活命,能茍得一天是一天,而這個皇帝,卻只有一個“執(zhí)”字。 要說人家是魔障吧……人家歷劫轉(zhuǎn)生百世,每一世的氣運(yùn)都能碾壓他苦苦修個千兒八百年的—— ……不過,也總歸都是老天爺?shù)陌才拧?/br> 黃臉道士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喏!” 帝王卻不搭理他,只淡淡道:“道長,到子時了?!?/br> 黃臉道士聲音巨大的咳了一聲痰氣,揉揉鼻子道:“知道啦知道啦,不會白收了你的好處的?!?/br> 賀小侯爺飄在天上,看的卻有些茫然。 三殿下……還有那個黃臉道士,他們在做什么? 黃臉道士道:“我再和你說最后一遍,就算時光溯回,他可未必記得前世,你也一樣,你二人的緣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深,就算重來一回,萬一你們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覺得值得嗎?” 賀顧聽得更加云里霧里。 夢中的三殿下道:“請道長施法?!?/br> 黃臉道士見他油鹽不進(jìn),只得吸了一口氣,最后搖搖頭,道:“行行行,人間帝王,說一不二,隨你隨你,好吧?” 語罷兩手在空氣中十分隨意的結(jié)了個印—— 賀顧感覺到自己的頭皮被什么東西扯住,然后是一股巨大的力,拉著他往那香案上、紅線布成的陣中、擺著的瑩白羊脂玉激射而去—— 是的,即使他現(xiàn)在毫無實(shí)體。 賀顧、或者說是夢中的賀顧,便這么沉入了另一個空間—— 他遠(yuǎn)遠(yuǎn)聽見了黃臉道士罵罵咧咧的聲音: “幫你布這禁術(shù),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我也得倒霉……嘖,我可真是個活菩薩?!?/br> 然后是三殿下因?yàn)槔先プ兊糜行┼硢〉穆曇簦?/br> “多謝?!?/br> 賀顧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感覺到一股溫暖而龐大的氣流依從著一條和他一樣的路徑,進(jìn)入了他所在的這個空間。 那股氣流、或者說氣息,如海納百川、包容萬物、又如奔騰的江流,無處不在—— 賀顧感覺到自己被包裹在那股氣息之間,全部的感官和意識都被“他”的存在包裹著。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粒微小的塵埃,可是在那溫暖的氣流包裹中,他又好像是被精心的捧托著、呵護(hù)著。 他們一起穿過狹長的、光怪陸離的時空—— 然后,緊緊的融為一體。 再不分離。 第115章 皇宮。 三更未至,天幕卻已然低垂,夜色濃黑如墨。 王忠祿悄沒聲息的替燈臺添了油,正準(zhǔn)備侍立回皇帝身后,外頭窗欞卻輕輕響了兩聲。 他眼皮子一抬,不動聲色的瞅了瞅仍垂首在案前書寫的皇帝,見他一副心無旁騖的專注模樣,倒也沒做聲,只自己輕手輕腳的轉(zhuǎn)身出了攬政殿。 外頭站著的是多日不見的十二衛(wèi)統(tǒng)領(lǐng),李秋山。 王忠祿微微有些訝異,壓低嗓子問道:“這都快三更了,李統(tǒng)領(lǐng)這時候來做什么?” 李秋山身上還裹著霜雪,張口便吐出一口白氣,道:“確有要緊事和陛下通傳,不敢耽擱,還請內(nèi)官行個方便?!?/br> 王忠祿沉默了一回,半晌才道:“倒也趕了巧,若是平常陛下早也該歇了,今日忽然起了性子還在臨字,這樣吧,統(tǒng)領(lǐng)稍待片刻,咱家去替你問問?!?/br> 李秋山拱手道:“多謝內(nèi)官?!?/br> 王忠祿果然轉(zhuǎn)身又進(jìn)殿去了,外頭便只等得幾個垂首一動不動的內(nèi)官和宮婢,與來回踱步顯然心中有事的李秋山。 沒多久攬政殿的門便又打開了,但這次王忠祿并沒出來,只在里頭朝李秋山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李統(tǒng)領(lǐng),陛下叫您進(jìn)去呢。” 李秋山面色一喜,立時跟著進(jìn)了殿門。 皇帝仍在殿上御案前寫著什么,聽見王忠祿帶李秋山進(jìn)來了也沒抬眼,只開口道:“什么事?這大半夜的,倒弄得你風(fēng)塵仆仆的。” 李秋山跪下叩首道:“回陛下的話,恪王殿下帶著人將楊將軍身邊的幾個副將都?xì)⒘?,又收了虎符,抓了楊將軍,眼下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br> 皇帝眼皮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次他手里的字是習(xí)不下去了,把那只上好的惠州小狼豪往案上筆架一擲,訝然道:“……你說什么?” 李秋山抬頭道:“還……還不止那幾位副將,恪王殿下要收承河的虎符,楊將軍不從,所有跟著他抵抗的,都被王爺抓的抓、殺的殺了……” 皇帝面色劇變,殿中寂然半晌,他忽然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怒道:“……放肆……放肆!朕什么時候讓他殺那些人了!朕讓你好好跟著珩兒、瞧著他一路去,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告訴朕!” 李秋山哭喪著臉道:“臣……臣也不曾知曉陛下交代恪王殿下的差事細(xì)是什么,還以為這些……這些都是王爺?shù)昧吮菹碌闹家?,王爺是奉命辦差,自然不敢阻攔,直到王爺又押了楊將軍,才覺得有些不對,便立刻跑急馬回來通秉陛下了?!?/br> 皇帝閉了閉目,道:“……大了……真是都大了,眼瞧著朕老了,元兒也被囚禁,便自以為當(dāng)仁不讓、十拿九穩(wěn)……竟這般膽大妄為……原來都是一樣……一樣的……” 李秋山聽得心驚膽戰(zhàn),一個字也不敢出口。 皇帝睜開眼似乎還不能完全相信,低聲怒道:“楊問秉是一軍主將!說拿就拿?承河數(shù)萬大軍……群龍無首!成何體統(tǒng)!” 李秋山喘了兩口氣,聞言壯著膽子答道:“王爺?shù)故墙淮巳藭捍妱?wù),這……” 皇帝怒道:“交代?交代什么交代?自然是交代給他的親信,這點(diǎn)心思都是朕當(dāng)年玩剩下的,難不成還以為朕不曉得嗎?” “去!你叫人快馬急報……去……去告訴他,回京立刻來見朕,若是遲了,朕……朕便當(dāng)作沒有……” 說到這里,皇帝卻忽然頓住了,他閉了閉目,半晌,嘆了口氣,睜開眼看著跪在殿下的李秋山沉聲道:“……你去告訴他,若是解釋不清楚,朕必輕饒不了他!” ------------ 賀顧神志恢復(fù)清醒的時候,身體卻仍然又沉又重,又僵又麻,痛楚雖沒感覺到幾分,但疲憊卻是實(shí)打?qū)嵉?,丁點(diǎn)做不得假。 他再皺了皺眉,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的像是灌了鉛一樣,怎么努力也睜不開它,努力了幾回,倒更累了,只好放棄一會,準(zhǔn)備恢復(fù)了力氣再重新嘗試。 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隱隱浮動的人聲,賀顧朦朦朧朧間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但一下子又不敢確定自己沒聽錯。 剛醒來的意識也有些恍惚。 然后模模糊糊聽見了言老夫人的聲音。 外祖母的語氣似乎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在與誰說話。 言老夫人雖然性子爽直,但除了當(dāng)初賀顧的親娘離世,她朝著賀老侯爺發(fā)火、和對上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萬姝兒,賀顧道還是第一回 聽外祖母如此大動肝火。 他想要努力去聽清言老夫人在說什么,卻只能聽見幾個模糊的詞。 似乎是什么“平安”、“孩子”、“歪路”之類的。 言老夫人好像是在攔著什么人。 然后便是外祖父低聲勸阻的聲音。 賀小侯爺有些茫然,于是開始費(fèi)力的轉(zhuǎn)動起小腦瓜,認(rèn)真的思考被攔著的究竟是誰,他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情況?